3.画痴第三(小修)
这世上如果有后悔药,卓植一定会倾家荡产买那么几吨屯着。
可是现在,覆水难收,他只能堆上笑脸,迎上怒气暴涨的帝王。
看那骇人的眼神,仿佛像烧红的刀子,光是靠近就足以将人烫伤,更不用说戳进血肉之躯里了。
看那摄人魂魄的容颜,仿佛像绽放在冰山顶端的雪莲,气质卓尔不群却又高贵冷俊得不可攀附。
卓植的心微微发颤,这下完了,彻底完了,事可一,却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他已经大逆不道好几次了,这下估计真的要让两个刽子手换上大锯在他脖子上拔河比赛了。
想想就……毛骨悚然。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说都是死,但是痛快地死和受尽折磨去死还是有区别的,他选择前者。
于是他笨手笨脚地想要解开绑着自己的绳索,他终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终于打算亮出底牌了,不过,这个底牌皇帝感不感兴趣还难说,但是,为了不那么受罪的去死,他豁出去了。
谁知道,他越急越乱,将彭硕特地给他留下的活扣生生绕成了死扣。
汗如雨下,心如死灰。
片刻后,卓植不再挣扎,闭上眼,准备迎接来自帝王的血的洗礼。
一分钟过去了,面前的帝王却毫无反应;两分钟过去了,耳中除了戈壁的风声再无其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卓植终于还是沉不住气睁开了眼。
但见尊贵无双的帝王正端坐在双峰骆驼上,身下是特制的骆驼专用款龙椅,头顶是明晃晃的金色华盖。
帝王他饶有兴致地观摩着卓植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换,眼神戏谑而邪念。
“怎么?想求寡人了?”颜钰冷冷开口,手中把玩着的碧玉指环在伞盖阴影外的阳光下,那么的通透那么的纯澈,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颜钰的目光,竟是那么的不可捉摸、深邃如泓。
卓植静静地看了一眼,决定背水一战。
被风沙和骆驼折磨了半天的他嗓子已然沙哑,斟酌好用词之后,他略微咳嗽着说道:“微臣听闻陛下最爱找画师为陛下画肖像,然而却总是得不到满意的画作。”
颜钰闻言,眼神微变,刹那间,仿佛有一抹惊讶和期待闪过,片刻后却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深邃和疏离。
颜钰尚未开口,身侧的大将军彭硕已经抢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却又温柔无比地劝道:“卓县令,何必给陛下找不痛快,给你自己找麻烦呢?谁不知道陛下对肖像的要求之高,已经连续九年不曾见过一幅满意的佳作了。”
绿衣宦官忙不迭点头附和,尖利的嗓音在空旷的荒漠里听着是那么的别扭和违和,他一脸畏惧地说道:“卓大人啊,您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画得不好的话,您只会罪加一等,遭受更大的折磨啊。”
说着,绿衣宦官忍不住扯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道:这位卓祖宗啊,您可别画画啊,陛下这人是个画痴啊,要是画得不好,只会弄巧成拙,画师遭罪不说,他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会被皇帝暴怒的狂风席卷得一地狼藉啊。
卓植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有感于彭硕的好意,他还是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大将军,谢谢扶翠公公,不过,下官虽然不才,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愿意献佳作于君王,不求将功抵过,只求陛下不要让人在下官的脖子上拉大锯便可。”
扶翠公公讶异得说不出话来,大将军彭硕也不再劝阻,只等颜钰表态,卓植便能获得一线生机。
然而,颜钰却沉默着,他将卓植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一番,良久才冷着脸怒喝道:“来人,先将这个蠢货脸上的墨汁擦去!”
扶翠公公闻言急忙张罗人手打开水囊浸湿绢帕,将卓植从单峰骆驼上解下后给他好生擦洗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
短暂的忙碌过后,众人不由得惊呆在原地——美,实在是太美了,卓县令难道就是传说中雪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的瑰宝?
这俊美的容颜,这无可挑剔的五官,这不语含情的凤目,这薄而微红的嘴唇,简直就像是为了嫁与君王家而生的嘛。
不过,众人很快齐齐叹了口气,只可惜,这卓县令是个带把儿的,也不知道大祭司到底哪里得来的佐证,居然说这个男人可以给陛下生孩子,真是千古奇闻。
罢了,还是看陛下怎么处置吧,众人齐齐退下,将这道绝美风景毫无遮拦地展现在了颜钰的面前。
颜钰不经意间抬头一看,顿时神色微变,有惊艳,有赞美,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一闪而过,很快,他所有的表情又被冷漠所覆盖。
“总算是像个人样子了。”颜钰说完,不再看卓植,像是不想被美色所迷惑,当即令道,“作画可以,好不好得由寡人说了算。若是不好,你便自食其果吧!”
“臣,遵旨!”卓植跪拜在一地的风沙中,腰酸腿软的他险些站不起来。
很快,颜钰的随从将卓植所需要的画具准备齐活,一一摆放在两只骆驼中间。
卓植却迟迟不肯动笔,只是站在原地,仰视着君王冷峻高贵的容颜。
卓植不由得在心底叹息:不考虑暴君这个定义的话,颜钰是相当不同凡响的,不光是身份高贵,气质卓然,就连一张脸都惊为天人,那么的刚毅那么的棱角分明,充满了攻击性。不像他自己,长着一张美艳有余阳刚不足的脸。
罢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还是好好琢磨怎么下笔吧。
忽然,颜钰怒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赶紧画,没看到天快黑了?”
“陛下,不急。”卓植微笑道,“微臣虽不才,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这名气,不只是因为微臣作画自成一派,更是因为微臣古怪,微臣作画,从来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在这之前,微臣需要先观摩上一两个时辰。”
卓植说着,忽然向前靠近一步,继续说道:“而这样的时间,只是对普通人而言,现下微臣要画的是陛下,不多观摩几个时辰的话,怎么能够精准把握陛下的神采呢?也许对陛下而言,一丁点的表情差异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对微臣而言,每一幅画作都应该慎重对待,宁可多花点时间,也不敢亵渎陛下的尊容。”
这话说的,倒是将颜钰捧得高高的,不答应他都不行。
颜钰虽然气恼,却还是准了,问道:“你最多需要多少时间?”
卓植明白,既然颜钰已经松口问他时间,那么这事,就已经成了大半。
只是颜钰这不带感情的声线,在戈壁喧嚣的风声中,显得是那么的强大而不可抗拒。卓植自然听得出这语气中的威慑。
他已经无路可退,恭敬地回道:“请陛下坚持一晚上,明日寅时,微臣定然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画作。微臣自知让陛下熬夜已经是大不敬,不过微臣是痛快地死还是受尽折磨去死全在此举,望陛下成全。”
颜钰思索片刻,他的眼盯着卓植的眼,仿佛想要看穿卓植所有的小心思。
片刻后,颜钰懒懒道:“确实古怪,寡人准了。不过,你先回答寡人一个问题。”
此时的颜钰已经坐得累了,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身体不知不觉间已经微微前倾。
前倾?一直观察着颜钰的卓植,很快捕捉到这一变化:从心理学上来说,这大概是颜钰对自己产生初步信任的肢体语言?
卓植有些意外,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但请陛下提问,微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言无不尽倒不必了。”颜钰忽然邪魅一笑,“只是寡人答应了大祭司要将你捉回去孕育子嗣,那么,寡人问你,若是你的画作让寡人满意了,你可愿意随寡人回宫?”
卓植闻言彻底愣在了原地,他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是了,他虽然远在边疆,却也是知道朝廷这位大人物的脾气的,据说,陛下他笑得越人畜无害,则越是会有狂风暴雨袭来;越是对谁忍耐对谁礼遇有加,那么那个人越是会落个很惨的下场。
卓植沉默良久,总觉得这一切像是个笑话。
他觉得这发展真是醉了,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生孩子?先不说他没有子宫,就算有,难不成要让孩子从他丁丁里出来?这尼玛简直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倘若今天这事换成另外任何一件他都可以尝试去做,可是生孩子,恕他难以从命。
因为他绝不会答应别人任何他所做不到的事情,他是有文人风骨的,是讲究言必行,行必果的!
他不能欺君!
咬咬牙,卓植豁出去了,刚抬起头来准备回话,却听颜钰在聒噪的风声中冷笑道:“好了,寡人知道你的答案了。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