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他调出脑海知识库的数据,对那几个按钮都试了试,激烈的水流打在身体各处,松弛了紧绷的肌肉,架上的瓶瓶罐罐他也逐个用了用,有的能在头发上搓出泡沫,有的能润泽肌肤,有的还能在水里化成一颗颗泡泡,将人整个淹没。

他像个孩子般好奇地摆弄身边的玩具,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愣住。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历史无名的遗憾、回不去的愤恼,他竟似都抛诸脑后了,反倒对这世界的一切饶有兴趣。

难道是因为……

朱佑睿目光一沉,想起雨中那个紧紧拥抱自己的女人。

「程思曼。」他低低地念着她的名。

她说,他不妨将自己当成一只空杯子,从前的水倒掉了,以后再重新装满。

她说这世上的事情有好有坏,换个角度想,也可以海阔天空。

她说,他不是一个人,她会陪着他。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不曾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她还紧紧地抱住他,用那柔软的小手一下下拍抚他的背安慰他……

「不知廉耻!」朱佑睿低声斥骂。即便是他在郡王府后院的那些姬妾,他也不曾允许她们如此接近自己,那女人竟胆敢越界。

可她就是越界了,她也不是他后院里的那些女人。

她是他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遇到的第一个女人,她说,她是他的朋友。

跟女人做朋友?

这对朱佑睿而言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可如今他成了郑奇睿……

他凛然起身来到浴室的玻璃镜前,挑剔地审视自己这副身体。

眉目之间倒是和原本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只是线条更柔和些、脸颊更丰润些,嘴唇也厚了点。

至于身材嘛,虽然也跟自己原来差不多,但显然缺乏运动,肌肉并不结实,他捏起小腹一块松松的赘肉,嫌恶地皱眉。

这个男人绝对需要强健体魄。

在这个时代,骑马、射箭是行不通的,大家似乎都流行上健身房,看来他也得学会使用那些机械工具……

正当朱佑睿在浴室里挑剔原主的身体时,程思曼则从郑家豪宅另一间浴室里走出来。

她刚沐浴过,身上带着清淡的香气,秀发微湿,一绺发丝贴在颊畔,更衬得脸蛋精致小巧。

以前公司事务繁忙时,她镇日跟在董事长身边,偶尔也会在郑家留宿,所以这里有一间专属于她的客房,也放了几套衣物供她换洗。

她换上一套轻便的休闲服,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查看。

今天是周末,郑家聘的钟点女佣休息,专门照顾郑成才的看护则留在医院,家里没人能准备晚餐,只得由她来负责喂饱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了。

她检视冰箱内的食材,心里有了数,决定去问问大少爷晚上想吃什么,来到他卧房门前,却见他背着她,凭窗而立。

又在发呆了。

她暗暗叹息,自从他失忆后,时不时便会这般恍惚出神,她想,他该是感到茫然。

也是,如果是她忘了一切,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忘了,势必也会无所适从。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他是否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无助地漂泊于这世间?

程思曼心弦一紧,男人方才在雨里绝望的嘶吼彷佛又在耳边回荡,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郑奇睿,那么寂寞,那么哀伤。

思及此,她蹑手蹑脚地溜到他身后,故意恶作剧地拍了他一下。

「哗!」

她原是想吓吓他,化解这沉重的氛围,可他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像看准猎物的鹰隼,一个凌厉的回旋,双手迅速反扣住她纤细的臂膀,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

阴郁的墨眸居高临下,凶猛地逼视她,她瞬间断了呼吸,心韵不由自主的凌乱。

「你做什么?」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吹起几根细细的发丝,撩得她脸颊微痒。

她怔忡地凝睇他,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强烈地意识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男性霸气。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他高大,她娇小,他强悍,而她被他圈在怀里,竟有几分柔弱。

这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两人的分别,可她从小到大,就没认真把郑奇睿当成男人过,最多就只是个哥哥而已,还是个很不成器、总是惹恼郑伯伯和她的哥哥。

「说话!」

见她久久不语,他更逼近她了,那经过水分滋润,隐隐透着淡红色的俊唇和她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

她的心更乱了,粉颊烘热,一时间竟有自己被壁咚的错觉。

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只是、只是跟你开玩笑……」

他蹙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放手松开她。「以后别这样。」

「我知道了。」她连忙点头,不觉揉了揉自己有些疼痛的手腕。

他随着她的举动落下视线,在看清那润白的肌肤上隐微的红痕时,眸光一黯,正欲发话,她却抢先惊喊出声。

「你的手怎么了?」

他一愣,还没想通她话中涵义,她已经一把拉起他厚实微糙的大手,仔细翻看。「你这笨蛋!你看你的手都瘀青出血了,一定是刚才用手捶电线杆时弄的……你也真是的!干么这样虐待自己啊?」

这是关心?

他一震,直觉便用力抽回手。「我没事。」

「还说没事?」她瞋他。「你洗澡时碰到水都不觉得痛吗?」

比起他在战场上受过的那些伤,这点小瘀青算得了什么?

「你给我乖乖在这里坐着。」她不由分说地推他在床沿坐下。「我去拿急救箱过来。」

急救箱?

又是一个他陌生的名词,他正在脑海捜索时,她已快手快脚地从浴室橱柜里取出急救箱,坐在他身旁。

「你的手已经有伤口了,我先帮你消毒一下,会有点痛,你忍忍喔。」

有点痛?

他木然地看着她在棉花球上沾了碘酒,轻轻搽过他手上的破皮,是有点麻麻痒痒的,但远远称不上是痛。

这个郑奇睿连这样的痛都禁不住吗?还需要这女人软言提醒?

她好像真的怕弄痛他似的,上药的动作很轻柔,不时低唇朝他伤口柔柔吹拂,用药膏推拿瘀青处时,也很缓慢仔细。

「你啊,以后别再那样了,不管心里多难过,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郑伯伯会担心的。」

他沉沉地注视身旁正为自己上药的女人,她螓首低垂,短发遮不住两只如春笋般尖尖探出的柔嫩耳朵,雪白的颈脖弯出一个曼妙的弧度。

那个郑老头的关怀,他感受不到,倒是在这女人的叨念中,他领会到一种难言的温柔。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哑声问,嗓音犹如埋窖多年的美酒,辛辣中不失醇厚。

为什么?程思曼怔了怔,抬眸迎向那深邃无垠的墨潭,他的眼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教人捉摸不清的神韵,彷佛藏着无数秘密?

脸颊又热了,她忽地放开他的手,捧着急救箱起身。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坚持要听到答案。

这样的坚持也很不像原本的他呢!

程思曼眨眨眼,极力绽出轻快的笑容。「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她顿了顿,笑息'处浓。「晚餐想吃什么?我去做给你吃吧。」

他怔望着她甜美的笑颜,许久,方闷闷地咕哝。「咖哩饭。」

她噗嗤一笑,明眸闪闪。

明朝,北京城,昭武郡王府

香雪跪伏在地,安静地送走那一道带着愤怒离去的明黄色身影。

这阵子,小皇帝隔三差五就来郡王府探望朱佑睿,得知他身上的毒已彻底清除了,人却依然昏迷不醒,他暴怒地发落了好几个太医,将这府邸上上下下侍候的人都骂了个遍。

「你们的郡王爷要是一直没醒来,你们这些人也别想活了!全都洗干净脖子给朕去陪葬!」

威胁的话语一落,全府惊惧。

其实对这座郡王兼将军府而言,朱佑睿就是天,是所有人仰望的对象,谁敢不尽心服侍呢?谁又不焦切地盼望着他快点醒来?

可他……就是不醒。

太医们聚集商议,连换了好几种药方,珍贵的药材如流水般地赐进府里,药炉上整天都煎着药。

就连她一介弱女子休养了一个月有余,也能勉强撑着下床了,可朱佑睿仍是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他该不会就这样一日日灭了元气,慢慢地死去吧?

香雪说不清心头是何等复杂的滋味,照理说,她该希望他死的,也免了她将来的麻烦,可他……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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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王爷赖上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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