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群众工作

第九章 群众工作

叶青林本来和薛琪约好星期天去柳烟湖钓鱼,不巧的是孟副县长召集紧急会议,说是为鸿运小区开工的事做群众工作。由于群众的阻挠,昨天鸿运小区没能开工。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鸿运小区开发工作去年就开始筹备了,到了征地阶段,群众嫌补偿给的太少不同意。县里考虑到西关村条件比较差,经过慎重研究每亩地又增加了一些。这件事刚解决新麻烦又来了。不知是谁开了个头,一夜之间冒出了满地“树苗”,而且明码标价每棵十元。孟副县长认为树苗是临时栽的不该补偿,这些人纯粹是无理取闹,因此下令强行进场开工。此举引起群众的坚决抵制,政府调去的国土、城建、公安等部门人员和城关镇干部上前劝阻时,与村民们发生了冲突,最后村民们用石头土块乱投起来。孟副县长被弄得灰头土脸,荆副主任的手臂都被抓破了,叶青林额头上被砸了个疙瘩,三个人对望着忍不住哈哈大笑。孟副县长知道自己决策失误,怕事情闹大,只好鸣金收兵,重新研究策略。

经过反复考虑,决定由各单位干部职工通过私人关系去做西关村群众的思想工作。机关干部有的家就是西关村的,有的同村民有着亲戚、朋友、同学、战友等各种各样的关系,中国人讲情面,以此为切入点,就有望把西关村的“统一战线”打开一个缺口。

于是,工作马上部署了下去,各单位紧急清查本单位与西关村有私人关系的人员,共查出三十多人。宋海燕也在名单上,她的亲姨妈是西关村四队的,她的表弟秦占雄在工地上是闹得最起劲的“激进分子”之一。所有这些人员被集中在政府大会议室开了一个动员会,孟副县长对大家讲了这项工作的重要意义、工作要点以及各人肩负的神圣使命,然后,就让大家分头行动。

宋海燕早就看见了丈夫头上的伤,散了会问明了情况,关切地问他疼不疼。叶青林说不疼不疼,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随着众人走出会议室,在楼道里正好碰见了张主任。张主任笑容可掬地望望叶青林额上的血包,毫无反应地扭过了脸,却冲着孟副县长和荆副主任亲切地笑道:“听说二位上午在工地上受惊了,荆主任还挂了彩,真是不容易呀。你们这种为党、为人民、为工作拼搏奉献的精神,值得每一位党员干部学习呀。这不,我已经在云梦宾馆定了一桌饭,是专门准备为二位压惊的。晚上去吧,我好好敬二位几杯。”孟副县长和荆副主任哈哈笑着答应了。

别看张主任天生一副笑相,但这笑脸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含义。对于普通干部和老百姓,这张笑脸就像照片上的笑脸一样毫无意义,即使你痛不欲生它也不会流露出一丝同情;而对于有权有钱的上等人,这张笑脸则会像磁铁的正极遇到负极一样“嗞嗞”地吸上去,或者像发情的公狗遇到母狗一样迫不及待地凑过去。

叶青林留心观察过张主任,发现这人心肠硬的惊人。这个人不喜欢任何艺术,多么感人的文艺作品都难以打动他。有一次观看电影《焦裕禄》,在场的人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有人竟然哭出了声,唯独张主任视若无睹。散场后叶青林正好走在张主任和荆副主任的后边,听见张主任对荆副主任说:“我最讨厌说焦裕禄的事了。你说他这官当的有啥意思,受了一辈子苦,全为别人瞎忙活了,自己什么都没得到。光落个好名声有啥用,时间久了谁还会记得。这人嘛,就得现实一点。当官就得占点便宜,不然当官干啥,无利不起早嘛。别相信文件媒体宣传的那一套,什么两袖清风,什么无私奉献,什么为人民服务,那全是糊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至理名言。”

叶青林看见,连荆副主任听了这话都目瞪口呆。

张主任应该算是最讲求实际的那种人,以至于实际得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幽默感。有一段时间因为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叶青林夸张地说我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张主任听见后对人说叶青林这人有些呆,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这是基本常识,怎么会多出来一小时呢?

此时,见没人理会自己,叶青林在一边感到浑身不自在,心想哪怕几位领导象征性地邀自己一下,自己借故推辞,也就不至于在老婆面前太丢面子了。可是,几位谁也不看他。孟副县长只顾同张主任说话,大概把他忽略了。荆副主任见宋海燕在叶青林旁边站着,出于礼貌,非常勉强地对她动了动嘴角,算是笑了笑,就像吝啬鬼迫于无奈向穷人施舍了一个钢镚一样。

回到家里,叶青林对老婆说晚上要陪她一块去做她姨家的工作。宋海燕愤愤地说:“我才不管你们政府的破事,看你们那些领导,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正经受了伤的没人理睬,没事的的却要喝什么压惊酒。我算明白老百姓为什么骂当官的了,有些当官的根本不是人,是人办不出这种没人性的事。”

叶青林尽管心里不好受,却故作轻松地笑道:“瞧你把领导说的,也太偏激了吧。其实,我们单位的领导平时很关心下属的,今天可能是大意了。就这么一次疏忽,偏偏让你看见了,就这么骂人家,谁没有考虑不周的时候呢。”宋海燕气呼呼地说:“什么大意疏忽,你还替他们辩护。上次你生病住院的事就忘了?我没见过谁像你们政府的官儿那样,明明知道这边生病住院了,还一个劲打电话派活儿,问候关心的话一句没有。其中有个人说让你输完液马上赶到政府门口打扫卫生,我当即就狠狠地回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当时你正昏睡着,我没告诉你。”叶青林一惊:“什么?有这事?你怎么能骂人家,万一是领导怎么办?”宋海燕说:“我才不管他是谁哩,就那种人,当官也不是好官。不是好人,怎么会是好官呢。”

叶青林想想机关里并没有谁对自己提起过这事,估计是那人挨了骂觉得丢人,没好意思再提。又想起自己那次患急性胃炎住院只有赵林东和几位办事员来探望他,其他人连个问候电话都没打。当时他感到很悲哀,心想要是换成领导,即使得个感冒,恐怕慰问的人也早门庭若市了。

过了一会,叶青林对老婆说:“不管怎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该骂的你也骂了,气也该消了,事总要办吧。这事关系到整个鸿运小区建设问题,不是小事,办不好你是要承担责任的。”

宋海燕一听更来气了,冷笑道:“我有什么责任?地又不是我的,我就做不通我姨的工作,谁能把我怎么样?难道还要我杀了人家不成?事情办不好是你们的领导无能,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了,却让我一个当教师的替他们办。我是教学的,又不是做群众工作的,凭什么让我干这种事?我教学上的问题解决不了,找你们的领导行不行?他们能替我解决吗?”

叶青林见说不服她,笑道:“好家伙,不愧是人民教师,这番话逻辑严密,无懈可击,达到语言大师的水平了。不过……唉,这样吧,你只当帮我的忙算了。我是孟县长的秘书,在政府办是负责协调城建工作的,鸿运小区的事是我分内之事,我的事你总不能不管吧。”

宋海燕这才缓和了脸色,嗔怪道:“你这人也真是的,官当不上,干活儿还挺卖力。就你们政府那些破事,稀里糊涂敷衍一下也就够了,何必这么认真呢。”

“这可就应了你刚才的话了,”叶青林笑道,“你教学上的事稀里糊涂敷衍一下行不行?多少人等着住房子呢,小区建不起来怎么行?”宋海燕说:“教学工作是百年大计,搞不好会误人子弟,怎么能同政府的事相提并论呢。”叶青林反驳说:“鸿运小区关系到八百多个家庭安居乐业,又何尝不是百年大计呢。再说教学工作也是政府的事,怎么就不能同城建工作相提并论呢?”

宋海燕理屈词穷了,仰起脸笑起来。叶青林见她的笑脸妩媚可爱,忍不住走过去抱住她亲了一口,趁机轻声说:“晚上去你姨家吧,我和你一块去。”宋海燕柔声说:“为了你我才去,要是为你们那些破领导,我才懒得去求人哩。”

“当然是为我,为别人我还舍不得让你跑腿哩。”说到这里,叶青林换了沉重的语气说:“老实说,这也是我一个表现的机会。把这件工作做好了,也能显示我的能力,有利于我提拔。唉,在政府机关就是这样,必须任劳任怨,忍辱负重。咱不比人家有钱有势的人,咱们没有任何背景,只能多吃些苦,多受些屈,用实际行动感动人家,人家才会重用咱。”

吃过晚饭,看看时间还早,村里人此时还在地里忙活,夫妻俩便骑上摩托车,先到街上转了一圈,顺便给姨妈姨夫买了点礼品。路过王振明的饭店时,见客人不多,就进去闲聊了一会儿。王振明一个劲劝叶青林和他合伙搞建筑,说饭店这里的事已经盘算好了,由他老婆守着足够。自己抽出身来干建筑挣大钱,像那些建筑大老板一样潇洒走一回。叶青林说:“我这么做可是违法乱纪,弄不好要受党纪国法制裁。”

王振明不屑地闭了闭眼,说道:“现在做生意的干部多去了,我没见谁受处分蹲监狱。咱这是合伙经营,我垫资,你揽活,等挣了钱先把我的资金还回来,这算什么行贿受贿?听我的没错,干吧,不干哪来钱?你想升官没钱行吗?想买车买房没钱行吗?说句不吉利的话,真要你父母现在得了大病,要花几万几十万的医疗费,你拿得出来吗?不行吧,就凭你那几块钱的工资,买几袋感冒冲剂还可以。还是听我的吧,搞建筑,发大财。”

这话说得叶青林有些心动,这几天他正为关利均的处境而悲哀,充分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性。据贵志兵说,高中的同届同学只捐了三万多元,连农村的同学都跑来百儿八十地捐了,加在一起才这么多。就算加上关利均初中和大学时的同学捐款,也超不过五万元。没办法,大家就这么点力量多了出不起。他自己只有几千元的积蓄,差的远哩。前几天叶青林和贵志兵插空一块去省城看望了关利均,那情景实在惨不忍睹。关利均为了节省医疗费,连输液都不去医院,而是让老婆临时学会了在家给自己输。到他家时两口子正商量卖房子的事,大人也哭孩子也哭。他们生小孩晚,孩子今年才五岁。这一段顾不上照顾,孩子浑身上下又脏又破,像个小叫花子,让人看了心碎。叶青林当时恨不得把自己的房子卖掉来救助这一家人。他想,假如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简直不敢想象。

“我考虑考虑再说吧。”叶青林临走时说。王振明说道:“你好好考虑考虑。其实这事也不用考虑,现在这社会谁不是想办法挣钱?你们当干部的都想往上升官,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搂钱?官越大搂钱越容易。”叶青林听了把迈出去的脚步收回来说道:“你这就是胡说了,想升官只是一种上进心,是希望自己的工作和能力得到认可。你这家伙脑子是怎么想的?农民打的粮食越多越受赞誉,工人造的机器越精越受嘉奖,商人做的生意越旺越受称颂,学生考的学历越高越受羡慕。同样的道理到了官员这里,怎么味道就反过来了?好像官做得越大越卑鄙似的。”王振明哈哈笑起来,说:“我不懂你们当官的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钱是好东西。这东西不扎手,就算扎手,我也愿意攥在手里痛并快乐着。钱就是我爹,钱就是我娘,钱就是我的太上皇。”

叶青林和宋海燕哈哈大笑,调侃着出了饭店直奔西关村而来。此时天已擦黑,华灯初上,街上大车小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西关村就在城西县农业银行那边,与县城连为一体。村里的路灯也亮了,把街道两边堆积的柴草垃圾照得清清楚楚。二人很容易地找到了家门,刚要进去,一条大狗忽地冲了出来。叶青林急忙一猫腰,作出从地上捡石头的样子。常言说狼怕招手狗怕猫腰,大狗果然吓得退了回去,但并不屈服,站在门口冲着叶青林呲牙咧嘴地狂叫。宋海燕过去训斥它,它躲到一边继续叫,死盯住叶青林不让通过。直到宋海燕的表弟秦占雄出来给它套上链子拴在树上,叶青林才进了家门。

进屋一看,叶青林有些后悔今天来,原来宋海燕的表哥表嫂也回来了。表哥秦占勇去年刚当上平原县的公安局长。因为成了局长,所以就开始看不起自己的表妹夫,说话总是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态度不冷不热,叶青林非常讨厌他。还有秦占勇的老婆腰慧娟,也是个自命不凡的女人。她在市工商银行工作,像所有大城市的人一样,根本看不起小县城的“土豹子”。这女人长得又瘦又小,两眼无神,嘴巴周围星罗棋布地长了些小麻子。别看她长相不强,却特别矫揉造作,都四十岁的人了,总是装出一副自以为“天真可爱”的样子。说话时学着十来岁小女孩的模样,歪着“圆圆的小脑袋儿”,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嗯—嗯—”地拉着童腔儿,不高兴了就噘起“可爱的小嘴巴”。那样子让人看了立即产生以下几种生理反应:一是头晕,二是恶心,三是想呕吐,四是眼冒金星,五是身上打冷颤起鸡皮疙瘩,六是浑身上下的肌肉筋骨没有一处不别扭。叶青林从初次见到这个女人起,就断定这是整个地球上装嫩装得最出格的第一人,绝对可以进吉尼斯。不过,对于她自己来说这也好,因为不管是谁,只要看上她一眼,这辈子就别再企图忘记她。她留给人的恶心印象,远比不小心吃下半截虫子留给人的恶心印象要深刻。

叶青林因为今天有求于人家,不得不装出笑脸同一家人打招呼。姨夫姨母见外甥女两口子进来,忙站起身亲热地让座让饭。宋海燕说我们已经吃过了,你们赶快吃吧。秦占勇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冲叶青林招呼了一声,又亲切地叫了宋海燕一声,然后继续喝酒吃饭。腰慧娟看见二位客人,就像商场里的购物者看见其他陌生的购物者进来一样漠然,连屁都没有放一个,依然坐在那里挑吃挑喝。

叶青林想起秦占雄偷挖矿石的事,就问那事后来解决的怎么样。秦占雄嘿嘿笑着说:“早就办妥了,我哥给他们打了个电话,我又给那个队长送去两千块钱,就屁事没有了。”叶青林笑道:“我就说嘛,让占勇哥出面准行。国土资源局那些人牛的很,哪把我放在眼里?”

“我老觉得你是政府机关的人,他们总会给你一点面子的。”秦占雄说。

“不是那么回事,就算是县领导也有没面子的时候,何况是我呢。”叶青林接过秦占雄递的烟,又笑问道:“你挖矿石赚的不少吧?”

“干这行真能发大财,”秦占雄嘿嘿笑道,“我们只挖了三次,就挣了两万多。可惜是两个人合伙干,要是我一个人就好了。你想想办法吧,姐夫,你跟国土局的人说说,让他们给我做内线,好处费少不了他们的,当然也少不了你的。要不咱俩合伙干吧,用不了几天咱就发了。”叶青林笑道:“这肯定不行,县里对这事管得特别严,弄不好会被拘留的。”

“孩子他们怎么没过来一块吃?”宋海燕插话问道。秦占雄忙答道:“刚在这里吃过,回那边去了。”

叶青林问秦占勇道:“怎么没看见哥的车?”秦占勇头也不抬地答道:“司机也住在这县城里,回家吃饭去了,一会儿还要送我去市里。”叶青林问:“怎么回来了也不住一晚,还要回市里?”秦占勇说:“市局明天一大早有个会,我怕迟到,还是今晚就赶回去吧。”

叶青林“奥”了一声,再不知道说什么,就盯着电视看广告。他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发现自从秦占勇当上局长,这家里变化大多了。他只在两年前陪老婆来过一次,那时这家里同一般农户没有多大区别。现在,房子虽然还是以前的旧平房,但内部已作了改造装修,装上了空调,在农村已是一流的了。再看看饭桌上,满桌的鸡鸭鱼肉,酒是五粮液,烟是大中华。心想宋海燕的姨夫姨妈在晚年能过上这种生活,真是享福了。

说话间一家人已吃完了饭,宋海燕要帮着姨妈收拾碗筷,被姨夫姨妈硬挡住了。除了腰慧娟,这家人对宋海燕都很亲切,“燕儿、燕儿”地叫个不停。

等叶青林说明来意,姨夫姨妈笑哈哈地支吾了一会儿才说:“这事你得跟占雄说,俺老俩早不种地了,跟着别人闹腾也是为了替占雄多要几个钱。要是他没意见,我们才懒得闹哩。”秦占雄听了嬉皮笑脸地说:“姐夫,你是政府的人,你给我透个准信,县里到底能不能答应我们的条件?说实话,这几年我日子紧得够呛,去年又生了第三胎,被罚了一大笔款,不设法弄些钱,的确没法过。我地里种了一千多棵树,要是真能每棵补偿十块钱,我总共能得到一万多块哩,我真舍不得把这么大一笔钱白白丢掉。”

叶青林忍不住笑了,心想还有说这种歪理的,便说道:“你想想那可能吗?县长又不是傻子,谁不知道一棵树苗值几块钱?咱们是自家人,我说句实话,依我看每棵给五毛钱也就够意思了,因为树苗还是自己的嘛,移走卖掉都可以。就这县领导也是念在初次发生这种情况,以后再这么搞肯定一分钱不给,甚至还要追究肇事者的责任。我看你们见好就收罢,再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另外也算给我和你姐一个面子,我们好向领导交差。”

宋海燕也在一旁笑道:“真是的,占雄,我和你姐夫总不会骗你吧,真要有什么更好的结果,你姐夫能不告诉你吗?你明天就去把树苗移走吧。”占雄仍嬉皮笑脸地说:“五毛,五毛,这……这也太少了,要是能给十块多好。”

一直没说话的秦占勇,这时打着官腔生硬地对弟弟说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别老想着靠这种歪门邪道发财。你以为公家的事就这么简单?自己想要多少就得给多少?你以为政府是你自己开的还是怎么着?哪位领导会让国家的钱稀里糊涂地流入个人腰包?就听青林的吧,抓紧把树苗移走。要是换我当县长,一分钱不给你们,还得逮几个,真是没有一点法制观念了。”

叶青林尽管讨厌秦占勇,听了这话却不得不佩服他,心想人家不愧是局长,境界水平就是高。

占雄对哥哥有些惧怕,听了这话一脸尴尬地说道:“我可不是领头的,人家怎么闹,我就跟着怎么闹。”说完嘴里“唏溜唏溜”地惋惜着他那“一万多块钱”。

不料腰慧娟突然冒了一句:“该闹,往大处闹,全村人躺在地里,不给钱就不让他们开工,看他们怎么办,说不定这么一闹会多给两块钱呢。我们一位同事就讲过,他们老家的老百姓也是在占地问题上闹得特凶,乡政府没办法,最后一亩地多给了五百元。”

她说这话时完全是一副老于世故的老女人的口气,没有一点装嫩的样子。

秦占雄一听又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说:“对,政府最怕老百姓闹,再闹一闹,说不定就答应条件哩。”

叶青林斜了腰慧娟一眼,心想这臭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像专门跟他作对似的在这里扇阴风点鬼火,恨不得拿一块茅坑里那种又臭又脏又硬的黑石头照她的麻子嘴上狠狠砸一下子。不过,他仍装出笑脸调侃道:“亏嫂子是国家干部,不帮着我做群众工作,怎么反倒鼓动群众闹事呢。”

“我才不管他们闹不闹,只要他们能多要些钱,少来麻烦我们就行了。”腰慧娟换成“天真无邪”的口气说。

腰慧娟的话是说给小叔子听的。秦占雄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就像范伟在小品里说的那样,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秦占勇早在本县当公安局副局长的时候,看着弟弟日子紧巴,就想方设法帮助他。可这秦占雄干一样赔一样,把哥哥气得七窍生烟。先是让他组织了一个小建筑队,凭哥哥的面子,专门承揽各单位的门楼、锅炉房等小型土建工程。可是,第一宗活就让秦占雄干砸了,把人家大门口盖得像个棺材。惹得人家的头头不高兴地说,我们这是机关单位,不是棺材铺。结果钱没要成不说,反倒让秦占勇赔了一桌酒菜和一大堆笑脸。后来是开了一个小饭店,秦占雄生意还没做活,倒先交了一大帮狐朋狗友,天天泡在自家饭店里白吃白喝。再后来是同别人合伙办了一个小铁矿。莅山县除了有不少煤矿,山区的铁矿资源也很丰富。但开铁矿手续证件特别难办,一般人办不成,所以不少人干脆就偷着干。可是开铁矿没有火供品不行,偷干是办不到火供品的。**又太危险,而且也属违法,公安局查得很紧。那时候秦占勇在公安局管着**炸药的审批发放,别人看中了秦占雄这点关系,就找他合伙偷干铁矿。他没有钱,别人也说不用他投资,只要他能买到火供品就给他算上一股。他找哥哥把这情况一说,哥哥痛快地答应了,说我可以想法变通一下,供你们**炸药。但是,你必须好好干,一是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出事故,二是有了钱赶快把你的房子修整一下,别整天像个猪窝似的。那一阵子秦占雄果然很踏实,每月能拿到上万元的利润分红,房子也翻新了,摩托车也换代了,拿着能照相的手机歪着脑袋儿打电话,人模狗样地出现在乡邻面前。可是,好景不长他又多了一样“爱好”,那就是**。别看他做生意不怎么样,嫖起娼来却特别“善于创新”。开始只是偷偷摸摸找一个,办完事就提心吊胆地赶紧撒丫子走人。日子一久他觉得这不够过瘾,居然住到天河市的星级宾馆里当事儿地嫖起来。以前是一次一个,现在达到了“新境界”,一次五六个小姐同时参战,前呼后拥地和他在一张床上鬼混。这还不算,他还经常邀请他那些狐朋狗友共同享受“改革开放带来的成果”。每次都是他作东,一掷数千金,没过多长时间积攒起来的微薄家底就被他挥霍一空。偏偏在这时候,县里加大了对私开小铁矿的整治力度,所有的无证小铁矿被全部取缔,秦占雄从此断了财源,重新回到了过去那种穷愁潦倒的日子。现在他一天天闲着没事,不是酗酒赌博,就是偷鸡摸狗。手头实在紧得受不了,就去搜刮父母兄长,惹得大嫂腰慧娟满腹牢骚,常常当面狠狠地挖苦他。谁知这秦占雄天生一张厚脸皮,根本不在乎这些,谁拿他也没办法。

这次开发鸿运小区共涉及秦占雄一亩多地。他见有人往地里栽树,顿时来了“灵感”,自以为找到了致富门路,在自家地里大量植起树来。没钱买树苗,他就去外村偷,把人家春天时种在路边河沿的小树苗全弄进了自己地里。找不到树苗了,他就去砍了一拖拉机树枝,截成短棍插在地里充数。他满指望靠这些“树”狠捞一笔,谁知县政府却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叶青林两口子还来作说客,令他大失所望。另外,他还有一个“政治目的”,就是当上村支书或村主任。以前他最看不起村干部,也从不理会村里选举的事。这次听人家说当村干部的都是公款吃喝,还能捞不少实惠,他一下子来了精神。今天下午,几个人合起伙来商量,打算把现任支书主任搬倒自己干。刚才吃饭时他把这阴谋一讲,就被大哥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你祸害咱们一家已经是老天瞎眼了,还想祸害一村吗?你当村干部看乡亲们不把你活吃了!吓得他再不敢提这事了。

听了嫂子的刻薄话,秦占雄倒没有恼怒,只是更坚定了继续闹事的决心,谁再怎么说也不听不进去了。叶青林和老婆觉得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就尴尬地笑着起身告辞。一家人送到门口时,叶青林又最后劝了秦占雄一句,秦占雄含糊其辞地笑了笑,说等等看吧,别人咋办咱就咋办。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bxwx小说网,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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