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奇术师带来终焉（五）

茵蒂克丝一个人朝着大众澡堂快步走去。

另一方面，幻空则一个人哀伤地慢慢朝大众澡堂前进。如果想要追上茵蒂克丝，这位生气的纯白修女一看到幻空的身影，就会像只野猫一样像前逃跑。

但是走了一会，又会看到茵蒂克丝的背影，简直像是故意在等幻空似的。重复这个举动的茵蒂克丝，真的就像一只古灵精怪的小猫咪。

反正目的地都是大众澡堂，最后总会碰在一起的。幻空于是放弃追赶。

而且在这种就算妖怪跑出来也不让人意外的黑暗巷道里，追赶一个看起来很是柔弱的英国修女，要是被人看到的话，一定会被当作现行犯加以逮捕的。

“哎……”

这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于幻空来说，这个时候是不可多得的好好整理一下思路的时间。

他很明白这种清闲的时间很有可能在未来不会有很多，而茵蒂克丝这件事情迟早会在某个节点而结束。

那么结束了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幻空活在科学的世界，茵蒂克丝活在魔法的世界。

两个世界就像陆地与海洋一般，绝对无法交融。就这么简单。

虽然是这么简单的事，却让幻空宛如喉咙卡了鱼刺般难受。

但是更加关键的是，这件事情到底会以何种方式结束。要让把茵蒂克丝交给追杀她的魔法师当然是拼死也不干的。不过奇怪的是，既然是那个持刀的少女把自己送到小萌老师那里，那么就意味着他们完全知道茵蒂克丝的位置，然而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们究竟是想干嘛呢？

这么想着，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幻空一下子站定了。

现在的位置是一条单向三车道的大马路旁。

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幻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真是想到什么就来什么。

“喂，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对着四周这么喊了一句，悄无声息地，持刀少女站在了幻空十公尺远的地方。

少女并没有躲在阴暗处，也不是从后面偷偷跟着幻空。她就站在如同飞机滑行跑道般宽广的三车线车道的正中央，距离上条大约十公尺，挡住了幻空的去路。

在一瞬间以前，确实是一个人都没有的。但是就在一眨眼的瞬间后，一个少女就出现在那里。

“不用太紧张的，我来这儿并不是要和你打架。”

少女的语调之中一点紧张感也没有，简直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一般的轻松。

“第二次见面了，似乎还没有自我介绍吧，我叫神裂火织。”

少女一边说着，轻轻地摆了摆头，长长的黑色马尾在风中摇曳着。

“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向你交涉，询问一下将**目录交给我来保护的可能性。”

“唔，虽然很谢谢你那天把我送到茵蒂克丝那里，但是询问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奇怪么？因为根本就是零嘛。”

幻空笑了笑，用一种平和的语调说道。

话音刚落，突然的轰然一响，像地震般让脚下为之颤动。

简直像是炸弹爆炸一样。在视线的一角，原本应该是深蓝色的夜空，却出现如同夕阳般的橘红色。似乎在远处──距离大约数百公尺远的地方，巨大的火焰正在燃烧着。

“茵蒂克丝！”

幻空的瞳孔不由得骤然缩小，脸上带上了一丝冷意。

“原来是由你把我拖住，然后另一面去抓茵蒂克丝吗？真是很好的计策啊。”

神裂似乎有些苦恼地歪了歪脑袋。

“我应该说不用担心么？反正那孩子不是史提尔那样的魔法师能够直接抓住的。”

“拥有这样力量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没有对神裂的话语作出反应，幻空突然开口说了一件似乎与现在的话题不太相符合的事情。

“……”

神裂没有说话，似乎是对幻空的问题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是说，以你的能力做这样的事情真的很快乐么？即使是敌人，你也舍不得下杀手……如果你想的话，那天我昏倒的时候，你就可以随便把我杀掉几次都好，但是你没有那么做，所以你还是一个拥有怜悯之心的人类吧。”

神裂火织依然是沉默不语，然而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了些许的变化。

“既然如此，你应该了解才对。一群人追赶一个弱女子，让她饿得昏倒在地……甚至用刀砍她的背，这种事根本不该发生……你应该了解才对！”

这些话语本该那时就向她质问，但是因为自己的理智被愤怒掩盖了。所以自己的双眼不再清晰。

如果双眼里看到的只是仇恨的话，什么事情也无法做成。

“你也知道的吧，茵蒂克丝失去了一年前的所有记忆，但惟独那该死的魔导书的内容却记得很清楚，是你们做的手脚吧？为什么要那么做。”

质问的语句一句接着一句，没有给神裂任何辩解的机会。

“现在就请你给我一个解释，我会试着相信你。”

金色的双眼直直地盯视着站立在不远处的神裂火织。

“到底是……为什么！？”

“我本来也不想伤她，我不知道她身上的修道服‘移动教会’的结界消失了，我以为绝对不会砍伤她的……”

神裂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没听懂我说的话么，我不想讨论砍没有砍伤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要砍，因为不会受伤所以可以砍这种托辞你觉得会让人接受么？”

打断了神裂的话语，幻空依然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

“我也不是心甘情愿做这种事情……”

神裂继续说道：

“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她就无法继续活下去……她会死。”

神裂火织就像个快哭出来的小孩般说着：

“我所属的组织名称，其实跟那孩子一样……是英国教会的──‘必要之恶教会’。”

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吐出血泪一般：

“她是我的同胞──更是我最重要的好友。”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幻空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回应刚才他听到的事实，而神裂则是继续说道：

“你听过所谓的‘完全记忆能力’吗？”

“……你是说茵蒂克丝？”

“……在你眼中，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吗？”

神裂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带着疲惫的表情轻轻说道：

“你觉得一个普通女孩，有办法在我们的追踪下长达一年都没被抓到吗？”

“……”

“她的对手是拥有魔法名的魔法师群，她要对抗的是史提尔的火焰跟我的七闪与唯闪──她没有像你那样的超能力，也没有办法像我们一样使用魔法，只能依赖自己的双手双脚来逃命。”

神裂自嘲般地笑了：“光是要从两个魔法师手中逃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与整个‘必要之恶教会’为敌，连我也撑不过一个月。”

“她绝对是个天才。”神裂一口断言：“如果处理不当，甚至将变成一个‘天灾’教会上层不把她当一般人看待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谁都会害怕。”

“……即使如此，她还是个人！她不是道具！你们用那样的名字称呼她，这样做对吗？”

“你说得没错。”没有辩解，神裂却是点头说道：“……而且以她现在的能力，其实跟普通人没两样了。”

“……？”

“她的脑容量的85%以上，都已经被**目录的十万三千本魔道书给占满了，只能依赖剩下的15%勉强维持机能……即使如此，她的能力依然能跟普通人不相上下。”

等等，85%？

奇怪的事实进入了自己的大脑，让幻空一时间有些疑惑。

“她的脑容量的85%，都已经用于记忆那十万三千本书。”神裂的肩膀微微颤抖，她继续说道：“她所能运用的脑容量，只有常人的15%，如果跟常人一样不断‘记忆’下去，她的脑马上就会饱和。”

“她对事情的记忆方武跟我们不同。她所拥有的是完全记忆能力。”神裂的语气中，感情正在逐渐消失：“你知道完全记忆能力，代表什么意思吗？”

“过目不忘的能力。”

“是的，可是，‘遗忘’这种行为，真的是不好的事情吗？”

“人类的脑容量，其实比我们想像中要小。我们的大脑能够持续运转将近一百年，就是因为大脑可以不断整理记忆，将‘无用的记忆’给遗忘掉。你应该不记得一个礼拜前的晚餐吃了什么吧？每个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整理大脑，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继续活下去。”

接着，神裂用冰冷的声音说：

“但是她做不到这一点。”

“每棵行道树的叶子、人潮中每个人的脸、从空中掉下每颗雨滴的形状……任何东西都无法遗忘，所以她的大脑会在短时间内被这些垃圾记忆给塞满。”神裂用冰冷的声音继续说道：“……原本她就只剩下15%的脑容量，又加上完全记忆能力，更是致命的打击。所以既然她无法自行‘遗忘’，只好靠外力来让她‘遗忘’，否则她将无法继续活下去。所以才要用特定的术式将她一年的记忆消除然后才能让她活下去。”

消化着神裂的口中的事实，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

神裂见幻空没有应口，于是就继续开口说道：

“记忆的消除，是以整整一年为周期来执行的……再过三天就到了。太早或太晚都不行。必须要在刚好那个时间点，才能够消除记忆……如果那孩子最近有强烈的头痛，应该就是出现征兆了吧？”

“现在你能够理解我们的立场了吗？”

神裂火织如是说。她的眼中没有眼泪，似乎连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无法容许。

“我们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相反的，只有我们才能救她。在我说出魔法名之前，你能把她交给我吗？”

没有得到意想之中的效果，眼前的少年突然笑出声来。

笑声越来越大，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要在地上打个滚一般。

“……你笑什么？”

“唔咕——”

勉勉强强地憋著笑意，幻空说道：

“哇，难道你们魔法师都是天然呆么？呐我问你，你们会不会数学？”

“……怎么了。”

“你是说15%的脑容量只能支撑一年的记忆吧？那么我问你100除以15等于多少呢？”

幻空一边笑着，一边直接代替了神裂的回答：

“是6.66，也就是说是七年不到的时间，哇列好可怕啊，茵蒂克丝只能活七年时间呀，七年一过……”

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脑袋，摆出了一个手枪的形状。

“碰——脑袋就爆啦！”

幻空带着一点怜悯的表情看向神裂，同时语气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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