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楚音若缓了一缓,又觉得自己心眼有点坏,怎么就不见得是端泊容本人勤俭无争呢?但宠溺小妾、苛待原配这种事,应该不是什么好人所为。

正思忖着,忽然见一个衣饰华美的丽人自回廊另一端缓缓地走来,身后跟随一群仆从,有如神仙下凡、妃子出游一般,声势浩荡。

红珊霎时怔住了,楚音若也不由停下脚步,她正迷惑,不知来者何人,对方却主动上前,盈盈而笑。

「姊姊终于回府了,」对方声音流转动听,宛若莺啼,「妹妹日间还跟王爷念叨,请他早点去接姊姊呢。」

妹妹?楚音若顿时恍悟——?眼前的这位丽人便是薄色?呵呵,真是倾国倾城之色,取名「薄色」,实在是谦虚了。

「妹妹好久不见,」楚音若淡淡道,「有劳牵挂。」

「王爷进宫去了,」薄色道,「今晚是大年夜,宫里设宴,王爷大概过了子时才能回来。没能去接姊姊,姊姊不会怪王爷吧?」

这话倒似正妃宽慰妾室的口吻,真正的楚音若听了,会气得肺都炸了吧?但此刻的她却全无反应。

「怎么会呢?」她答,「大年夜宫里设宴是惯例,我也不是不知道。」

「王爷本来打算带我入宫的,」薄色再度笑道:「只是我近几日身子倦得很,王爷疼惜,吩咐我早些歇息,可惜我见不着宫里的场面了。」

一旁的红珊见了薄色本就气愤,此刻听了这话更是按捺不住,冷冷讽刺道:「依宫里的惯例,只有王妃才可入宫,岂是小小妾室可以取而代之的?」

「你说什么?」薄色横了红珊一眼,「主子在这里说话,岂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分?」

红珊欲再说些什么,但碍着楚音若,不敢再多语。

「姊姊,你不在的这半年,你身边的这些陪嫁丫头可着实不守规矩,」薄色道,「今日你回来了,难道不该管教管教?」

「我这丫头是心直口快了些,可她说的也没错,」楚音若无畏地道,「妾室是不可入宫的。」

「那么主子说话的时候,奴婢可以随便插嘴?」薄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猛地扬起手来,一个巴掌「啪」的一声,重重打在了红珊脸上。

红珊的身子顿时僵了,楚音若也不由吓了一跳,没料到薄色纤弱的外表下居然这般强悍。

「姊姊既然护短,妹妹就代姊姊执事,」薄色道:「以免这府里越发没了法度。」

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是护着红珊,跟薄色硬杠到底吗?但若不护着红珊,又怕了伤了属下的忠心。不论如何,她得表态。

「妹妹,」楚音若镇定道:「若真按规矩来办,妹妹自己也该罚。」

「我?」薄色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我怎么该罚?」

「妹妹的头上,用了凤饰,」楚音若道,「按例,须当朝一品以上命妇方可用得。」

她在水沁庵的这些日子,所修所学也并非全无用场,虽然对萧国的风俗民情还是知之甚少,但也说得出一个大概了。

薄色一愣,霎时无言以对。

「天不早了,妹妹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歇息。」知道薄色毕竟得宠,硬碰硬不太好,她也见好就收,见薄色失了面子就道:「我也要歇着了。」

薄色盯着她,彷佛细细打量了好半晌,方道:「姊姊在水沁庵修行的这半年,倒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了?」楚音若心尖隐约一颤,镇定问道:「哪里变了?」

「姊姊从前性子急躁得很,」薄色道,「断没有这般轻轻松松与我说话的时候。」

是吗?看来从前的楚音若脾气不太好,或许是因为太在乎端泊容,所以与情敌过招的时候沉不住气。

否则,她怎么会自杀?

「日后我一定会跟妹妹好好说话。」楚音若答道。

她懒得再与薄色纠缠,转身便往前走去,红珊紧步跟上,扔下薄色心有不甘地望着她的背影。

「王妃今天真给奴婢长脸,」红珊在楚音若耳畔悄声笑道,「不给那贱人一点颜色瞧瞧,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从前……」楚音若斟酌地道:「我也是太过与她计较了。」

「是啊,是啊,王妃从前跟她多说几句话,就会气得直掉眼泪。方才奴婢好生担忧,生怕王妃又会伤怀。」

另一个楚音若还真是没用呢,动不动就被气哭?不过现在好了,她来了,从小她的性格就像男生,一向只有别人栽在她手里的道理,她哪里会吃半点亏!

前面东边一处院落,想必便是她的住所了,因为看上去比府中别处华美一些。毕竟她是当朝太师之女,就算端泊容再不宠爱她,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奴婢已经将里里外外彻底打扫过了,」红珊引着她进了厢房,兴高采烈地解释,「还用艾叶水将地板啊桌椅全部擦了一遍,去去晦气。」

楚音若看着自己从前的寝房,倒还真是一派名媛风,想来,她从前的日子也是过得不错的,除了爱情不太如意。

「红珊,你方才说双宁病着?」楚音若落了坐,喝了一口热茶,问:「蓝绣和采菊,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妃去了水沁庵没多久,薄色那个贱人就处处刁难我们,」红珊气愤地道,「采菊最没义气,悄悄跑了,据说是回乡了。蓝绣从前就有个相好,求了王爷让她出阁,王爷便准了。双宁打小身体就不好,心中牵挂王妃,又受不了薄色的气,便一直病着。好在王爷说了,不必双宁当什么差事,养着便好。」

「难为你了,一直独撑着。」楚音若望着红珊,微微一笑。

「奴婢若倒下,王妃回来,这屋里就再没人可用了,奴婢也只能强撑着。」

「其实该接你一同去庵里的,」楚音若心下有些疑问,「我在庵里,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

「是啊,王妃当初就不该抛下我们,」红珊忽然吸了吸鼻子,委屈落泪,「奴婢也早想去庵里伺候,可管事说,王妃不让。」

她不让?另一个楚音若到底是怎么想的?宁可在尼姑庵里独伴孤灯,也不要一个帮手?

楚音若想了想,忽然明白了。是了,另一个楚音若当时灰心绝望,一心求死,所以,丫鬟什么的也没必要了。

「王妃要等王爷回府吗?」红珊问道,「不如奴婢替你更衣梳洗,好好打扮一番吧。」

「不必了,他子时才回来,那时我也倦了。」楚音若拒绝,「明儿再见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端泊容对他的王妃肯定没有什么真感情,否则不会这么迟才接她回来……不过,她是无所谓。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红珊,」楚音若这才忆起,「王爷的画像,给我取一幅来,我想瞧瞧。」

她连他的面都还没见过,明儿真碰上了,岂不是对面不相识,要露馅?

「王妃心里还是念着王爷的……」红珊感慨,「奴婢就知道。」

说着,红珊打开最靠近床榻的一方立柜,却见里面满满全是画卷。

「王妃想看哪一幅呢?」红珊道,「是临去水沁庵之前,最后画的那幅吗?」

什么?这柜中的画卷,全是原本的楚音若所画?全是端泊容的画像吗?

楚音若不由震惊,起身上前,打开一幅卷轴,借着灯光一览。她虽非行家,但从前在工作的拍卖行里,也曾见过不少古画,这等染彩的工笔肖像,想来是最费心力的。可她不得不说,从前的楚音若画艺真好,虽不及西洋油画那般传神,但人物的形容神采,已跃然纸上。

看了这画,明日遇上端泊容,断不会认错。

从前的楚音若,是真的很爱端泊容吧?她还以为,古代夫妻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双方捆绑在一起,所以不得不爱。现在看来,她的见识还是浅薄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微妙的感觉,本来她只想借着陵信王府寻一条回家的路,但现在,彷佛有什么责任落在她的肩上,她不能让那个痴情的女子白白死去,至少,要替故去的她好好出一口气。

毕竟是平行空间的自己,她不忍自己受到这样的委屈。至少,她要让端泊容明白,是他负了她,要让他明白,曾经她的痴情与苦楚。

就算他不动容,也不能完全不知晓。

这一夜睡得并不宁静,楚音若在迷迷糊糊之间,作了许多迷离的梦,大概天刚亮的时候,她便醒了。

院中种有梅花,如同在水沁庵里一般,每天清晨闻着梅花的香气醒来,应该最是惬意的,然而,此刻,她却嗅到了一股线香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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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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