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华磊当了将军之后有能力了,曾派人回老家去看过,这才发现老家已然倾倒,自然住在里头的人也不知去向,若不是他被封赏的皇榜昭告天下让安若怡看见了,只怕他们虽住在京城里,却难相逢。
宋袅袅可不想看着这样的深情苦恋被苏霏雪给破坏了。
安若怡轻轻叹了一口气,拢起好看的娥眉。「别说了,我自有想法。」
「不行!不可以放弃,至少……至少再多考虑考虑,别这么快下决定,义兄心中真的有你的。」
安若怡犹豫了,说她不爱华磊是自欺欺人,即便经历过那悲惨的一年,临终前,她依然惦记着他,可她有心力再去争一次夫君的宠爱吗?已经失败过一次的她,这回能够成功吗?
安若怡看着等待她答覆的宋袅袅,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再考虑考虑,不轻言放弃。」
「太好了!」宋袅袅几乎都要鼓掌欢呼了。
「好了,别说我的事了,这簪子你一定要收下,如果你真这么讨厌苏姨娘,那你以后要常常戴着这支簪子。」
「为什么?」宋袅袅不解,这簪子素雅,像她及安若怡可能会喜欢,但像苏霏雪那样装扮奢华的女子,怎么可能看得上眼?
一旁的玉颜看了那支簪子许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奴婢记得这支簪子是护国将军送来的,说是要给将军夫人的,那时候奴婢还是将军的贴身婢女。」
护国将军文鸿煊,跟华磊一样都在义军之列,两人皆是重要功臣。
「那个时候连义兄都不确定大嫂是不是还在世。」
玉颜当然明白,所以她的意思并不是文鸿煊送礼的对象是安若怡。「奴婢猜测,文将军应是与将军有交情,知道将军将再娶,只是他不知道将军不是要娶妻,而是纳妾,所以这原先应该是要送给苏姨娘的。」
宋袅袅冷哼一声,「对人家的妾室这么好做什么,文府和苏府是旧识吗?啧,总不会是老情人吧?」
一旁从玉颜手中接过清册,开着箱子一边帮忙清点,一边找乐子的华煜,听到宋袅袅这么说,动作顿了顿,才又继续翻找箱子里的新奇玩意儿。
没人注意到他这稍纵即逝的异状。
安若怡无奈,怎么上辈子没发现宋袅袅老是这么口没遮拦。「袅袅,别让他人听见了背后告你一状。」
宋袅袅吐了吐舌,自知理亏。
苏霏雪应是认定这簪子的主人是她,才一直想着要回去,对于这一点,安若怡是想挫挫她的锐气。「既然如此,袅袅,这支簪子就更该送给你了,在我身上保不住又会被收回去,唯有戴在你身上,才能气气苏姨娘。」
「好,那我就收下这支簪子了,从明天开始我天天戴着它,直到把苏霏雪气到吐血为止。」
玉颜也在心里叫好,她不喜欢苏姨娘,太善妒了,连她跟着将军当贴身婢女的那段时间都吃了不少排头。
「这一回,有你们在我身边,即使最后我还是争输了,至少我不会孤身一人离开。」
「你怎么老是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你不会离开的。」宋袅袅回道。
几个大人说着话,没有人注意到华煜停顿了寻宝的动作,转而看着安若怡,那眼神之中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深沉……
纤云阁是将军府里除了华磊居住的院落之外最大的一座,住着安若怡和华煜母子和宋袅袅。
过去十年,安若怡为了养家,先不论常常夜里赶工,风邪入体后没注意调理,自此落下了病根,再加上为了制作头面鎏金,眼睛、身体的耗损,长久下来,虽没有致命的危险,但也一直不见好,因此,华磊才会安排宋袅袅一起住在纤云阁照料她的身体。
入住的当夜,安若怡难以入眠,担心自己会不会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而今天经历的一切,只是一个已死之人的残念,于是她下了床,走出纤云阁,也没掌灯,就着月色来到了花园,她记得白日经过时,看见花园里的昙花看似将开,既然睡不着,索性就和它作作伴吧。
今日晚膳后,华磊派人告诉她今晚会来纤云阁,她是应了,但她知道最后他失约了。
婆婆缠住了华磊陪她用午膳,还带着苏霏雪,晚膳也坚持要华磊相陪,说她十年不见亲儿真的很想念他,甚至还派人把华煜也带去了。
前世华煜回来时带回了很多童玩,说是苏霏雪特地命人买的,要送给他的见面礼,婆婆很开心,还对华煜说,要他以后多跟姨娘亲近。
今晚华煜回来是没说那些让她伤心的话,但那并没有改变什么,因为晚膳后,苏霏雪同样喊着头疼,硬是把华磊给请去她的房里。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与夫君久别重逢的第一夜,她是缩在被窝里哭的,还担心哭声被听见,只能咬着被角呜咽。
安若怡才刚走进花园,就听见后方的廊道传来脚步声以及说话声——
「她睡了?」出声询问的人是华磊。
「属下的迷药不会失准。」回答的人是陆风。
「我要立刻去纤云阁。」
陆风挡在华磊的身前,制止道:「这么晚了,夫人应该是睡下了,更何况您只要属下帮您离开苏姨娘的房,可没要属下帮您进夫人的房。」
原来陆风并不是真的寡言,而是看对象说话……在暗处的安若怡偷偷在心里想着。
「我既然已经离开苏霏雪的房了,要去若怡那儿,还要向人报备吗?」
「将军不会看不出来,老夫人今天晚膳时,是存心要让夫人难看才对少爷说那些话,属下知道将军心疼夫人,但老夫人也许只是想解气,明天看见夫人独守空闺一夜或许就消气了,您就依了老夫人,明天再去见夫人吧。」
华磊知道陆风说的有道理,但相思之情着实难耐。「她今天受委屈了,我一定得去看看她。」
原来,上辈子在她躲在被窝里哭泣的时候,这里竟上演了这样一幕吗?安若怡不禁想着,或许华磊真不是那么无情……
「谁?!」习武的陆风听见了细微的动静,他喝斥一声,立刻挡在华磊的身前,直至看见安若怡走了出来。
「夫人。」
「我有话跟将军说,你先退下吧。」
陆风还在犹豫,眼见佳人就在眼前,华磊早已顾不得刚刚陆风的顾忌,严厉地望了陆风一眼,陆风只得听命。
「将军,切记不能让人知道您今夜宿在哪里。」
「退下吧。」
陆风看着华磊的神情,怕是他说的话华磊根本没听进去,他在心中一叹。
看见陆风乖乖离开了,安若怡径自走向凉亭。
华磊现在身分不同了,哪里还有人敢这样对他,完全没说一句话就要他跟上来一般,不过对他来说,当了将军也不过是最近的事,还不懂怎么装气派,自然不觉得她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安若怡一进凉亭,咳嗽的老毛病就又犯了,华磊连忙脱下披风披在她身上,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扶她在石椅上坐下,人也跟着坐到她身边。
「身子不好,怎么夜里还出来?」
「我以前赶制头面时,也都是做到大半夜。」她抬头看着皎洁的圆月,如今的华家可说是一家团圆了。「只是我以前总是低着头,从不知道不用操烦家计,看着月色也会感觉不一样。」
听到她提起过去的苦日子,华磊不免又自责,他露出了极为心疼的表情。「我知道今天你委屈了,我本该为你挺身而出,但实在是十年来我没在母亲面前承欢膝下,做为儿子,我愧对母亲,所以没办法忤逆母亲。」
「我明白,我也不是要求你什么,事实上现在你对我的一分好,我都觉得是上天恩赐了。」
安若怡站起身,想要走到凉亭边继续赏月,没想到华磊突然从后方将她抱住,他的双手紧紧箍在她的胸口,她低头看着他被晒成古铜色的手背,抬起手轻轻地抚上,在感觉到他的颤抖时,出声安慰道:「人家小俩口久别重逢,都是做丈夫的安慰妻子,夫君你现在这样,是要我反过来安慰你吗?」
「别喊我夫君,我们成亲的那一日就说好了,你还是喊我磊哥哥。」
「夫君,那时我才十五岁,现在已经二十五了,不适合喊你磊哥哥了。」
十年,像划过这片神州大地一道宽广的江水,他们夫妻被分隔在大江的两侧,似乎永远聚不到一起。
「我就想听你喊我磊哥哥,只让你一人喊我磊哥哥。」
安若怡轻轻一叹,他还是跟过去一样,固执起来就如同他的名字,像三颗大石头迭在那里,谁都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