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可是老爷要您早点回府,府里的事少不了夫人操持……」府内的少爷、小姐们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她没敢说的是,少爷、小姐们越来越不安分了,个个都想当家做主,把夫人这个「外人」挤走。

云傲月摆摆手,「我决定的事不用多说,停船。」

这是沈家的商船,自是听沈家主母的吩咐。船一靠岸,将船板一放,便是繁华的扬州。

她将嬷嬷、婆子留在船上,只带了行事机灵的铃铛,一主一婢沿着最热闹的街道边走边看,感受一下扬州城的繁荣,偶而还有高鼻蓝眼睛的西域人在此与人洽谈生意,兜售他们的宝石、毛皮。

铃铛提醒道:「夫人,小心点,别被碰着了。」人真多,这城里的人都不用休息吗?快近午了还行事匆匆。

云傲月毫不在意地道:「无妨,咱们也只是来看看这十里杨柳。」扬州城的美景之一—垂柳堤岸。

风扬起,柳条儿细,风吹杨柳柳垂岸,细细如春雨。

蓦地,「天香楼」的招牌跃入眼中,她想起这是娘舅家的产业之一,情不自禁的走入。

「你们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

「咱们本朝最年轻的内阁首辅急病过世,已经回扬州安葬了。」他们扬州也出了一品大官呀!

「真的吗?内阁首辅是我们扬州人?」他居然不知道此事,真是太久没出来走动了,少听了不少消息。

「当然是真的,都过世半年了,死时才三十三岁,没娶妻也没有子嗣,死后孤身一人,皇上感念他忠君为国,特地修了几十亩地的大坟,还派了百名兵丁守坟三年。」谁叫他没儿子,只好让首辅府中的侍卫代为守孝,皇上对他也算是有厚恩了,全了君臣之义。

「什么,百名兵丁守坟三年?他是做了什么才得以受当今皇上看重?」亲王入陵也不见得有如此风光。

说话的男子大概喝多了,当众谈论朝廷大事,「你不晓得,当今圣上能登上九五之尊大位,全是靠这位首辅大人扶持。当初先帝宠爱的可是美色冠六宫的程贵妃,对她所生的三皇子也爱若珍宝,有意立他为太子,那时呀—」

「等等,先帝怎会立三皇子为嗣?非嫡非长,大皇子才是皇后嫡出,名正言顺的正统。」哪能因宠误国。

「所以说,咱们的齐首辅才是有大本事的人,他早年与皇上相识,相交甚笃,一手在皇上背后为他谋划,才智过人,一步一步将皇上推向高位……」

首辅姓齐?云傲月心中一动,没再细听他们说什么,想起同为齐姓的故人,不知他是否安好,是否仍在朝中为官?

她知道跟他有关的最后一件事,是听闻他殿试考中一甲第三名,成为探花郎,那时她的异母妹妹云惜月还特地跑来嘲笑她太急了,若是再等上几年,就能如愿当上心心念念的官夫人。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再悔不当初也回不到从前。

「哇,咱们的首辅真是扬州人之光呀!竟能成就一代明君,难怪皇上为他的死大恸,直呼痛失英才,还因此罢朝三日以示悼念,桂花胡同的齐家也该深感荣幸了。」同出一源的本家,人丁凋零的齐家也就出一人光耀门楣。

桂花胡同的齐家?桂花胡同……他不就是出自桂花胡同的齐家吗!

云傲月脸色发白,手指微微轻颤,胸口如压了巨石一般难受。她骤然起身走向侃侃而谈的男子,问道:「齐首辅名字为何?」

突然出现一名女子面露急迫的冲到桌前,数名正在饮酒的酒客被她突兀的行径吓了一跳,其中一人代为回答,「首辅姓齐名亚林,字恺之。」

她听了顿时失魂落魄,「齐、齐亚林吗?他竟然比我早死……」怎么会?怎么会!他说过要代母亲照顾她一辈子,可是他食言了,他还不到四十岁呀!他为什么不先照顾好自己?

两行泪自她依然美丽的面颊流下,她无声哭泣着,想着自己的过错和对故人的亏欠,懊悔万分,她错得好糊涂。

铃铛见状吓一大跳,忙问:「夫人怎么了?」她为什么哭?

「铃铛,去准备香烛供品,我们去拜祭齐大人,他是我……族兄。」名义上的表哥。

「是。」

哭过一场的云傲月双目红肿,等铃铛将东西备齐,问了人后,就带着铃铛前往齐亚林的坟前祭拜。但是她才一靠近墓地,便被数名兵士拦下。

「发生什么事?」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走了过来。

「李统领,这妇人执意要祭拜,说是故人来相辞,小的赶也赶不走,就站在入园处一动也不动。」

「哪有什么故人,大人死前连一个亲人也没有……」无亲戚,无牵挂,大人放在心上的也许只有那一位云傲月了。

云傲月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连忙叫唤,「李新,是你吗?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她羞于启齿,不敢提起自己的名字。

「你是……」李新先是一怔,继而睁大双眼,「您是小姐,您没死,还活着?」

她苦笑着走上前,「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齐家哥哥他……走得痛苦吗?」

李新面容悲伤,「大人一直在找您,贺家的人说您死了,但他不信,这些年始终没放弃找寻您的行踪,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他无颜见九泉之下的姑奶奶。」原来小姐真的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闻言,她泪如雨下,「他还找我干什么,我那样对他……他为什么不把日子过好……」

李新的眼中也有泪,「您是他唯一认定的亲人,在不知道小姐的下落前,大人怎么可能过得好。」

她捂着唇,泣不成声,「以前你还是他的小厮,瘦瘦小小的像只猴子,如今都当官了。」

「表小姐,小的领您去看看大人,大人看到您一定很高兴。」李新边说边抹脸。

「你都是个官了还称小的,我的身分不如你。」她已经是历经无数沧桑的商人妇,而非当初的富家小姐了。

「只要大人一天没放下表小姐,表小姐就是李新的主子,李新官当再大,也是您的奴才,何况小的已经向皇上请辞统领一职,等三年一到,便在大人墓边筑屋,一生为他守坟。」

「你有心了。」云傲月拭了拭泪,让他离远点,而后走到坟前上香。

她眼中蓄着泪水,哽咽道:「齐家哥哥,我来看你了,早些年我没听你的话,这些年过得挺苦的,可我是活该,老是藉故欺负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她总是自私的只想到自己,未为他设想。

云傲月想到过去的种种,对他的愧疚更深了。若不是她,他会过得更好吧!可他却念着母亲对他的恩情,一再包容她。

「我不是不喜欢你,母亲生前曾提过要招你为婿,祖母也说你是我的良缘,可是我年幼不懂事,听信继母的谗言,将你推得越来越远,如果我能多想想,不听别人的话就好了……

「齐家哥哥,若是再让我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嫁给你为妻,让你继续呵护我,什么官夫人不官夫人的我都不要了,就算你不是内阁首辅也没关系,只要你一直陪着我,我这一生也值了……」她想念他的温柔以待。

铃铛浑身发毛,赶紧阻止,「夫人,您这话不能乱说,尤其在坟前……」不知是她太敏感了还是什么,好像夫人的话一说完,四周的空气就变凉了,阴森森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窜出来。

云傲月不以为然,地下埋的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岂会相害。

谁知说错话的报应来了,一日她偶感风寒,本以为是小病,可之后越病越重,药石罔效,她再也起不了身。

相传,在别人的墓前要谨言慎行,不能随便乱说话,无论是对墓碑评论是非或有所感叹都不行,因为会发生自己想也想不到的境遇,至于是好是坏就不得而知了,因人而异。

从睡梦中忽然惊醒过来的云傲月失神的望着头顶绦紫色的幔帐,她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好的软烟罗为纱幔了,一来她负担不起,二来没人肯再娇宠她、为她准备这些东西,她只能靠自己。如今她的手已因日夜操劳而粗糙不堪,彷佛老妇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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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今世不当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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