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落华故(二)
那一世的白澈托生在缙国一武将世家,唤做卫承,取卫国承土之意。卫承生得一副冷峻眉眼,总抿着一双凉薄的唇,虽样貌不那么平易近人了些,却也的的确确称得上“萧肃爽朗,龙章凤姿”八个字,又舞得一杆出神入化的方天戟,持戟立在树下的模样,十分让人移不开眼。
卫承像是专为沙场而生,生逢乱世于将门,运筹帷幄自然不在话下,又有一身精纯的好武艺,十五岁便承了卫家世子的位,赫赫战功数不胜数,实实在在是所有世家小姐的梦中良人。可他在冷剑乒乓中长大,鲜血映的一双剑眉越发凌厉,虽不见一丝阴鸷,也只愈加冷情冷性,心里不曾热乎过一刻,不知白白凋零了多少风月里纷至沓来的桃花。
于是从成童之年到及冠礼毕,欲来结亲的人不知踏破几个门槛,他却仍孑然一身。
其实卫承也着实没有研究风月的闲工夫,譬如他刚在军营中行了及冠礼,便即刻又要策马戎兵。许是五年戎马生涯中从未有一丝生变,一朝及冠礼横插进来,这场小仗便打的不似往常利索。
原本千多人的敌军已被他的三百精兵冲溃的不成样子,四周矮矮山峦上却突然围出大队人马,终于孤军不敌,被围困在兜谷中。他明白过来,前边小战不过是引他入围的幌子,让对方挣得一个下了老本也要除掉他的机会。他垂下眼睑,一双剑眉头一次微微皱了皱。
他在自责,可老马尚有失蹄时,何况他还这么年轻。
副将步履沉沉来报战况时,他正盘腿坐在沙地上擦拭刚刚鲜血染过的方天戟,篝火的影子在山洞的石壁上舞姿妖娆。卫承头也没抬:“军中粮草还能撑几日?”副将声音微微一顿:“至多六日。”谷中飘洒着漫天雪花,他收起帕子:“明日查岗和炉灶撤去一半,都好好歇歇,别露了相。只让将士们三天里吃饱睡足了,第四日寅时,我们出谷。”副将还想说什么,然抬头看到他面上一派淡淡的神色,默声拱手退下。
方才被围进来时他便已随眼察明谷中形势,该用几日休养,何时何地突围,擦拭长戟时心里已经算的门儿清。不管被卷入多混乱的战局中,都能保证自己是个冷静的旁观者,才难能可贵。
他唯一没算到的是,这一次不只他一人旁观。山谷上空划过一颗紫色的星子,风雪正盛。
三日里谷中升起的炊烟比三百人该有的规格少了一半,查岗人也寥寥,不过是使个障眼法让上面围得严严实实的兵马闲下来,他们自个儿也得空闲闲。他晓得敌军在等风雪停,只有风雪停了,他们方敢下谷,不然指不定摔死多少人。他也在等,等他能出谷的时间。果然第四日凌晨,雪势风势渐渐小下来,天边还挂了隐隐几颗星子。卫承淡淡往南方天边瞟了一眼,持戟跨马,扬声道:“可都歇够了?”将士们都咧嘴笑了。他面上仍没有什么表情,扯扯缰绳道:“那就跟着我。”
兜谷兜谷,顾名思义,谷形神似一只口袋,他们此刻就是被装在口袋里。东方谷口最窄,外面围的是严严实实的敌兵。既从正面突围并无可能,那便从侧面撕开一个口子逃出去,南北两面坡陡地滑,戒备没那么严实,且三日清闲下来,应是有些松懈。卫承眼睛微眯,那****已看清,南边旌旗已显了陈旧的模样,如此,南面的兵是主力的可能性便最小。
卫承带着两百多号人一路向南策马冲上陡坡,直直杀向前方值夜的队队岗卫。彼时夜兵们正端着长矛沉沉昏昏,初初五更,正是突围的好时辰。
终于听得凶猛的马蹄声响彻耳边,前方值夜的敌军才反应过来,呆呆楞楞傻在当地竟不知往哪跑。当然,如何都是跑不掉的,卫承一路杀过去,倒像砍倒了一地的玉米棒子。百斤重的玄铁戟到他手中舞成翩飞的蝶,银光闪过鲜血遍地尸骨累累,冷肃凄艳交织成她忘不掉他的理由。即便她是鬼中女,他是凡间将。
于是在无人有暇注意的半空,隐隐一道紫光悄悄落到卫承厮杀的夜兵队里。只一瞬,卫承使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方天戟在一个蹲在死人堆角落的小姑娘面前硬生生停住,戟尖离那小姑娘的喉咙只隔了不到一寸的距离。女孩愣愣瞅着马上就要穿过自己脖子的长戟,哇一声哭出来。
他在战场上挥戟跨马,哒哒马蹄所过处喉间鲜血挥洒,好像忘川河边开出的大片曼珠沙华。她迷上他刀削般的俊脸和在战场上的英姿爽飒,她爱上他只用了一眼的年华,便终生深陷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