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文思远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但愿一切顺利。

荷香看小姐嘴唇紧抿,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

不久,周佩华的脚步停在屋前。

荷香迟疑地唤了一声,「夫人?」

周佩华捏紧手里的帕子,道:「去把这些日子的邸报拿来给我。」她不能继续消沉,她必须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好分散注意力。

「哎,我这就去。」不管如何,只要小姐想振作精神就都好。

周佩华掀帘进屋,但她没有进到内室,而是进了西次间,这儿算是间小书房,平日她看书习字都在这儿,偶尔煮茶品茗弈棋,消遣时光。

自打雷飞云不见人影,她也好几日没有进来这里了。

窗台上的那盆水仙郁郁葱葱,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浮动。

周佩华坐到书案后方,随手翻开了桌上的一本字帖,开始临摹。

从前院取了邸报回来的荷香,悄悄将邸报放到桌角,没有打扰小姐练字。

对嘛,这样子才像是她家小姐。

以前在周家那样艰难,小姐都能让自己过得很自在,没道理现在过得还能差了。

练完一张大字的周佩华放下毛笔,拿过邸报开始翻看。

时间随着沙漏中的细沙落下,一点一滴过去。

看着看着,周佩华似乎抓住了什么,凝眉细思。

三皇子宣王遭眨谪,直接发配边疆戍守?

今上年迈,自太子病故,便益发多疑,诸皇子各方势力在朝堂角逐,一着不慎,只怕就落个不好下场。

在邸报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她突地睁大了眼——父亲怎么会投效到四皇子那里去?

她的心思转了转,以雷飞云目前的地位,正是各方势力极力想要拉拢的,这应该是四皇子朝他这镇国公兼平北大将军抛出的诱饵,父亲却着急地主动靠了上去,给一些人造成了一种雷飞云亲近四皇子的假象。

周佩华勾起冷笑,在家中对她不闻不问,却对她如今的身分衍生出的利益紧抓不放,可真是她的好爹爹!

她阖上邸报,起身面窗而立,久久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荷香因为担心也不敢离开,就站在一边陪着。

她能感觉到小姐的心情很不好,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终于,周佩华开口了,「荷香。」

「夫人?」荷香简直都有些激动,小姐终于说话了。

周佩华慢吞吞地道:「去给我下碗面吧,我饿了。」

「好,婢子马上就去。」

听着荷香的脚步声离开,以及外间帘子落下的声响,周佩华轻叹了一口气,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邸报,这才出了西次间,回到东次间的房里,脱了绣鞋唯到炕榻上,顺手拿过针线筐,在绣了几针的青色腰带上继续扎针。

过了一会儿,荷香端着汤细面进来,就看到小姐沉静做绣活儿的身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夫人,面好了。」

周佩华放下手中的活儿计。

荷香将面摆到炕桌上,又将三、四样小菜摆上,「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好,婢子在面里搁了辣子提味,夫人尝尝可合意?」

周佩华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起几根面条,吹凉,送入口中,嘴角扬起,「酸辣酸辣的,很是可口。」

「夫人喜欢就好。」

一碗细面下肚,周佩华出了一身汗,接过荷香递来的湿布巾擦了擦脸,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

白日的时候真要打发时间也容易,可是一入了夜,洗漱之后,换了里衣安歇,周佩华就觉得被衾有些寒凉,少了那个大暖炉在身边,整个房间好似也变得空旷寂寞。

她咬着唇抱紧被子,眼眶有些发酸。

她不想丢了心,可在不知不觉中还是将心落在了那混蛋男子的身上,他一字不留便突然消失,她问不得、说不得,怎一个煎熬了得?

生气寂寞倒不算什么,未知才让她提心吊胆,生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文先生说是军务,她不便多问,可让她不担心,却绝不可能。

但周佩华也明白,嫁了雷飞云,只要他一日身负军职,边关战事不休,如这些日子的担忧总是避免不了,所以她更不能为此意志消沉,神思不属。在他不能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必须如常地过日子,不能让他还要分神为她担心。

夫妻本就是相互扶持,互为依靠,才能走得更远。

周佩华在床上翻来覆去几番折腾,终于慢慢睡去,只眼角犹带泪痕。

暗夜飞骑,尘染战袍。

城门开了又阖,几十骑飞马而入。

静夜之中,马蹄踏落结实地面的声响清脆而规律,战马在将军行辕前停下,马上之人飞身下马,动作整齐而迅捷。

守门卫士低头行礼。

一行人沉默入内。

收到消息的文思远急急迎了出去。

很快地,双方就在外书房碰了头。

「将军一路平安?」

昏黄的烛光下,将军头盔搁在宽大的书案之上,案后的雷飞云一身甲胄,满眼疲惫,形容憔悴,下巴上青色胡碴子冒了一大片。

「受了点儿小伤,无碍。」雷飞云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如同被碎石磨砺过一般。

文思远想了下,道:「夫人很担心将军,却未多问。」

雷飞云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得抬手揉了揉额际,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周佩华,他怕看到她的泪眼,怕听到她的埋怨,但他更想念她。

「家中一切让先生受累了。」

「属下分内之事。」

雷飞云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此行玉子明插了手。」

文思远眉心一跳,「他可是以此要胁将军?」大将军无诏回京,这可是个大把柄啊!

想那玉子明,也算是年少得志,十四岁名登金榜,官途一路平坦,不足而立之年便已是御史,如今更兼领吏部,又深得帝心,真可谓是权倾朝野。

以文思远来看,玉子明这人难以简单以忠、奸分说,他更像是个随心所欲、以玩弄权术人心为乐的狂人。

当年将军虽有两任未婚妻出嫁前身故,但也并非就再娶不到妻子,偏偏不知怎地就传出来玉子明钟情于将军,让许多人当即就绝了与国公府结亲的念头。

这些年将军留在边关,轻易不回京,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跟那家伙打到照面,免得纠缠不清。

雷飞云皱眉摇头,「他倒不曾作梗,只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还搭了把手,我只担心他拿捏住此事,不知以后要如何。」

文思远想了想,道:「不管如何,将军无诏入京能有玉子明在其中斡旋,想来应该无碍,况且此事他既插了手,要以此拿捏也讨不了什么好。」只是玉子明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为人又狡猾奸诈,还是不得不防。

听他这样说,雷飞云的心稍微放松下来,「先生这样说也对。」

文思远道:「将军连日辛苦,还是早些歇息吧。」

雷飞云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夫妻之事,外人可不好插手,文思远视而不见,直接告退。

留下雷飞云一个人在书房里犹豫了许久,最后到底挨不住相思,决定回内院见妻子。

内院中,原本早已睡下的周佩华突然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帐顶,等脑子清醒几分,这才披衣而起。

轻手轻脚进了屋子,正准备先到净房沐浴的雷飞云被她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滞。

周佩华的泪毫无预警大滴大滴地滚落,樱唇轻咬,却是一声不发。

雷飞云顿时手足无措,想伸手帮她拭泪,又及时缩了回来,有些讪讪地道:「我手脏,一身灰,你别哭了吧……」哭得他心疼,也心慌。

她低着头,继续无声流泪。

他没办法,只好走上前拥她入怀,大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轻哄,「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别哭了。」

周佩华还是不吭声。

雷飞云在心里直叹气,他纵横沙场从不胆怯,可面对妻子的眼泪却是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周佩华自己收了泪,牵着他的手引他去净室,却依然不肯跟他说话。

等到雷飞云褪尽衣物,露出左肩和右胸带血的缠布时,她原本收住的泪又涌了出来,但被她很快擦去。

「不痛,真的不痛。」见她难过,他赶紧申明。

周佩华紧紧抿着唇,小心避过伤口替他洗净身体,而后解了缠布,擦拭过伤口,重新涂了伤药,仔细包扎好,这才帮他穿上干净的中衣。

看着剃干净胡髭,又变得整洁俊朗的丈夫,她总算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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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上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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