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因为是第一次送,尺寸没量好,太大,她没办法戴在手指上,于是找了条红线串起来挂在脖子上。
那时,她还开玩笑说:「你看,红线绑住的喔,这是月老给我们的缘分。」
但是后来小行不准她戴了,因为太便宜,没有多久看起来就破破旧旧的。他之后买了好几款华贵的戒指送她,但她本来就没习惯戴首饰,就都好好地收藏起来。
不过,这一枚戒指对她的意义却最大。
那是他第一次的心意,以世俗物价来看是很廉价,对她而言却情深意重。
拿起来看了看,再默默地放回抽屉里继续静静躺着。
郝咏娴吁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望向天空日落的景色。
终于,真的得自己一个人走出去了。
郝咏娴骗了所有人。
她知道家人绝对会对裴易行透露她即将出国的事,于是她故意把离开时间晚报一天,自己则在出发的当晚留下一封信,然后带着行李偷偷离开。
所以,当裴易行追到郝家,发现人早已不在时,气急败坏地回头找郝咏铭算帐。
倒楣的郝咏铭本是好心鸡婆想透露风声,别让他傻傻地任妹妹出国见不到人,没想到反被妹妹摆了一道。
好在郝咏娴的信里如神仙般料到地写——哥,叫小行别揍你,因为我连你都骗了,对不起。
不过,这也要裴易行够冷静先看过信才行啊!
郝咏铭摸摸腹部,有够痛的。
姓裴的干么刚刚不直接揍脸就好,拳头在他脸旁还停了一下,趁他无防备之际转向揍他腹部一拳,痛毙了!
「咏娴!咏娴!郝咏娴!」
飞车追到机场,但要找的人早在昨晚已离开这个地方,就算裴易行再怎么抬头往天空望,都望不见了。
「郝——咏——娴——」
裴易行在机场大叫惊动了警卫,被强行带离去了警察局,最后是郝家人去保他出来的。
「小行,别这样,她又不是不回来了。」郝父不舍他如此难过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
裴易行闭着眼摇了摇头。「她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我不会阻拦她的,去国外散散心嘛,很好啊……但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排拒得这么彻底?」
他只是喃喃自语,但那破碎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会同情。
郝咏铭忍不住叹气。妹子啊,这一次,你会不会做得太绝了点?
一年后——
座落在台北市中心最宏伟壮丽的办公大楼里,所有楼层的灯全都熄了,只有十四楼的灯,不,正确来说,是十四楼最里头那间总经理室的灯还亮着。
「裴总,还不休息啊?都快十二点了。」巡视的守卫经过,忍不住进来劝他早点回家休息。
裴易行从公文堆里抬起头,对着守卫笑了笑。「抱歉,这就收拾走人了。您辛苦了。」
哎,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裴总啊,提醒您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您这工作机器可别忘了又跑来办公啦!」裴易行若自称是工作狂,绝对没人敢跟他抢这个头衔。
三百六十五天里,只要见着他莫不是在工作,从来没看他脱下过身上的西装。
这人,不累的啊?
但还好,他工作狂归工作狂却很讲人情味,所以守卫才敢跟他说笑,不怕得罪了他。
「知道了,我等下就把这大日子记在行事历上。」裴易行笑答。
待守卫离开没多久,裴易行也提起公事包离开办公室大楼。
走在只剩街灯,没有半点人车的路上,难得放空的脑袋忽然一下子什么事都涌了进来。
就这样,已经快过一年了。
这一年期间,她没打回来过一通电话,只寄过明信片给家人报报平安,说说在那边的概况。郝家人都会与他分享,字里行间也透露出她愈来愈快乐、愈来愈开心。
他想也是,她本来就喜欢帮助人、服务人群。她那不与人争的性子一定在志工团里如鱼得水,他仿佛可以看到她那粲笑如花般的容颜近在眼前。
只是,会不会她太开心、太快乐了,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他在等她?
她刚出国的那一阵子,他每天买醉,每晚非得用酒精麻痹自己才能入睡。
他也气过、怨过,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需要这样处罚他?
但后来他慢慢能了解,依她的性子,她那时一定很压抑、想爆发,又觉得那样做不应该,无法向谁倾吐,连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
她不想用那样的状态待在他身边,所以她必须踏出去。
或许她也在赌,赌自己走出去后还回不回得来。
但,万一回不来了呢?
唉……心被高高吊在空中的感觉,真不好受。
回到家里,佣人替裴易行提过公事包,帮他泡了壶热茶。
由于他把自己变成一部工作机器,父亲后来也因为中风痴呆了,失去了行为能力,因此他干脆雇了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及佣人,还一次请了两个,让她们可以互相轮休放假。
他已经不住在原来的地方了,为了方便照顾父亲的关系,他搬到更大的房子,位在郊区。
这里有前院、有小凉亭,这样可以让父亲就近走走闲逛,还可以呼吸到比较新鲜的空气。
可是,空气再新鲜,视野再广阔,似乎都无法解开他心中的郁闷。
「先生,很晚了,您还不进房休息吗?」佣人阿美提醒道。
「没关系,你先去休息吧。我晚点出去一下,不用等门。」
阿美点点头,细心地把他外出时穿的外套放在客厅椅子上,免得他忘了多加件衣服。
不用说,她们都知道裴易行又要回去从前的房子。
哎,真搞不懂,都不住那边了,为何不把那里卖掉呢?听说那边地段很好,屋价可以卖很高呢!
是说,先生已经很有钱了,钱是不缺啦,可是老在半夜往那边跑干么呢?
难道是那边有什么秘密?
唔,先生对她们都很好,所以一定不是做什么坏事啦,不过……好好奇喔,真想一探究竟,这样她们放假时就可以拿来闲聊、讨论……
是的,裴易行并没把那房子卖掉,就算有人开出了不错的价格。
因为他得在原来的地方等郝咏娴,就算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他依然不会离开这里。
来到旧居,他没有把灯打开,连衣服都没换就这样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现在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习惯地回忆起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样子,幻想着他们从来没有争吵过,明天,明天一早待他醒来,她一定会在他身边。
一定……
生理时钟已被训练得没办法睡太久,连闹钟都不用设定,天才刚亮,裴易行的双眼便自动睁开,再一次面对自己还是一个人的现实,花一秒钟接受这现实后,他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行程。
看看时间五点不到,他还可以回郊区的房子梳洗一下,再开车去上班。
出门,锁门,下楼,打开公寓大门。
「啊!你这么早起啊?还好,我还以为要等到八点呢!这些行李好重,我从机场那儿搬过来,虽然是坐计程车,但从车上搬下来时还是很重……」
眼前这个一直碎碎念的女人是谁啊?怎么长得这么像他心心念念的那人?
「咦,还不到五点,你就要去上班啦?公司怎么样?营运得还好吗?你每天都要这么早到吗?哪有人当老板像你这样,愈当愈辛苦,还是你要去运动?不对啊,你穿的是西装裤和衬衫耶……」
他是不是还在作梦?还没睡醒?
「啪!」
「哎呀,你干么打自己啊?你傻啦?哈啰,你回神啊!脸上都有掌印了,你打那么大力干么?」郝咏娴抓下他的手,揉揉他的脸颊。
「你昨晚没刮胡子,好刺喔。」
直到此刻,裴易行才非常、非常确定,眼前的人的确是郝咏娴没错!
她,回来了!
意识到这件事,他没再多想,张开双臂很紧、很紧、很紧地抱住她。
「呃!小行,你……咳咳……抱太紧了……咳!」
她被吓到,差点喘不过气,连忙出声提醒,感觉到他的力量放松了些,让她可以顺利呼吸空气,但同时也感觉到他的双肩微微地在颤动。
她知道他哭了,她也是啊,心涨得满满的,也忍不住哭了。
伸出手,她轻轻回抱。
「小行,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