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第 190 章

190.第 190 章

巫王刚策马走了十来里,后面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因天色渐晚,看不清道路和人影,随行将士齐刷刷抽出刀剑,将巫王护在中间,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晏婴最是眼尖,忙道:“王上,好像是子彦公子。”

巫王定睛细看,果然昏暗的暮色中,一道白影若隐若现,正朝这边疾驰而来,不由沉脸:“谁准他擅自随军的?!当真是胆大包天。”

那日,子彦虽在清华殿当着百官的面主动请缨,可他最终还是驳回了他的请求,命他留在宫中养伤。没想到,子彦竟罔顾他的命令,一路尾随至此。

顷刻间,子彦已策马奔至。

将士们虽不大认得子彦,可见那少年翻身下马,对着巫王跪了下去,口唤“父王”,便也猜出大概,这才敢收起刀兵。

“父王,前路凶险,不如让儿臣去吧。”子彦顿首道。

巫王调转马头,目光复杂的掠过伏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他耗费大半生心血教养出来的孩子,半晌,冷着脸道:“你可知,擅自随军,公然违背军令,该当何罪?”

子彦抬起头,目光恳切,平静道:“身为兄长,儿臣亏欠殿下太多,若再不为他做些什么,儿臣这一辈子都于心难安。儿臣罪孽深重,往日凭恃父王的宠爱,犯下无数错事,早不敢求父王宽恕,只求父王给儿臣一个做兄长的机会。只要能顺利救回殿下,儿臣任凭父王处置。”

说完,又是深深一拜。

略带潮湿气息的夜风穿林而过,拂动着每一个人的衣角。巫王神色越发冷凝,道:“孤说过,只有人为那些罪孽付出代价,与你无关。”

顿了顿,又道:“你体内的夭黛余毒未解,且回帐中好生休息。若此行顺利,孤会带着薜荔回来。”

说罢,便一抖缰绳,带领众将疾驰而去。

待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耳边,子彦才慢慢抬起头,目光异常平静的望着已缩成黑点的一列人马,痛苦的闭上双目。

今日种种,皆是过去十八年他亲手种下的恶果。虽然那始作俑者,是他的生母,可若是那一年,他没有设计将九辰骗入西苑,也许,那个骄傲的小少年,往后的岁月,也不会过得那般辛苦。

他不该给了他希望,以一个哥哥的身份与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又在他最需要支持和帮助的时候,将他一把推开。

这段时间,也许是受体内余毒的影响,他总是梦魇缠身,夜夜不得安宁。梦里的情景,总是大雪纷飞,那个少年只穿着间单薄的黑袍,不顾宫人们的指点议论,卸去一身的骄傲与尊严,伏跪在玉珪殿前结了冰的地面上,一遍遍重复着请罪辞。雪,一片片落到他单薄的背脊上,最终,将他彻底掩埋。

而那时候,他这个兄长,身披厚实温暖的狐裘,站在廊下,冷眼旁观。芷芜苑的内侍迎了过来,撑开罗伞罩住他。就在那一瞬,他看到,有两道灼热目光,朝他射了过来。隔着纷飞大雪,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亮似星辰的双眸。

等定了定神,再去看,那少年依旧埋首伏跪在雪地里,仿佛刚才的情景只是他的错觉。

梦里,他心痛如绞,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他令那个少年失望了。甚至,他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大雪之下,那个少年,黯如死灰的双眸。

这世间的每一份感情,无论爱情,还是亲情,都是需要花费心血去维系的。而这种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兄弟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平等也不牢固的。

他明明知道,在那座冰冷无情的深宫里,没有巫王的宠爱和信任,又没有巫后的庇护,那少年自顾不暇,举步维艰,过得很是辛苦,可依旧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份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兄弟之情捧在怀中,视若珍宝。他如坐针毡的接受着那少年每月定时送到西苑的一碗鲜血,即使他远走剑北也不曾忘记此事。他无动于衷的看着那少年凭着一身血肉和巫王抗争,只为把自己这个兄长救出西苑。即使遍体鳞伤,在自己的面前,那少年也永远是信心满满,从不言弃。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少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懂得掩饰内心的所有想法,也越来越排斥和人亲近。他就像一个孤独游走在世上的幽灵,唯独在他这个兄长面前,才会展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他犹记得,刚出西苑时,那少年日日来芷芜苑来找自己时,眸中的希冀和光彩。可最终,他亲手断送了他的希望。

那个时候,他有云妃无微不至的关爱,有巫王色厉内荏的宠爱,还有巫后暗中庇护。

他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把他视若生命中唯一光明的那个少年,心中该是怎样的失望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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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辰又梦到了阿星。

依旧的熟悉的场景。小小的少年,手里拖了把长剑,灰扑扑的从东苑大营奔出来,袍角在地上洒下一串又一串血迹。

今日营中的训练项目,是近身搏斗。他年纪最小,个头最低,自然免不了吃亏。还好,最后一场,他使了些诡计,打倒了一个大高个。

此刻正是司膳房准备晚膳的时间,他却顾不上去领。阿星病的一日比一日重了,他偷偷给马场的宋席大叔塞了许多银子,他才肯冒着危险去宫外讨了些治马的偏方,搅拌在阿星的饲料里。训练一结束,他便迫不及待的跑出来,往马场方向偷偷溜去。

宋席果然守在马场门口,一口一口的抽着烟。见那小小的身影奔过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知是怜悯还是无奈。

走到最后排倒数第三个马厩,果然看到了一匹毛色洁白如云的骏马,只不过,马儿却软趴趴的屈蹄半跪在地上,闭着眼睛,像是睡了过来。

他丢了剑跑过去,紧紧的抱住马头,小小的脑袋在马儿雪白的鬓毛间蹭来蹭去,不知不觉,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马儿似有所觉,高兴的喷着微弱的鼻息,算是响应。

“这马怕是患上了马瘟,不好救。”宋席叹道。

少年黑眸里的泪水,扑簌簌就掉了下来,也不说话,就那样抱着马儿的脖子,一直到半夜才离开。

除了值夜的宫人,所有人都已睡去,偌大的巫王宫,空荡荡的,异常冷寂。小小的少年,拖着把长剑,漫无目的的走着,等走到两座宫殿的夹道处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拖着剑拐进幽暗的角落里,抱膝哭起了鼻子。

哭了会儿,他擦干眼睛,抱起剑往沉思殿走去。

沉思殿里,竟然亮着烛火。

他疑是走错,抬起眼睛一看,确实是沉思殿无疑。

父王是不会来的,母后也不会来的,难道,是隐梅姑姑么?可这个时辰,为什么隐梅姑姑还没有睡?

他抱剑站在殿前发呆的时候,殿门吱呀一声响了。

一个身披狐裘的绝美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火红长裙随风飘动,仿佛画上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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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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