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大结局(一万字肥章)
因为有绿化处的遮挡,陈图没能马上看到我,他走得很是缓慢,像一只蜗牛似的拐进了我物业所在那栋楼的大厅里。
我盯着他的身影看得发懵,有十几秒的迟滞,怔在原地。
察觉到我的异常,陈竞顺着我的视线投去目光,他根本按捺不住的嚷嚷了一声:“陈图那孙子!”
毫无迟疑的,陈竞迈开大步子,径直跟上陈图,他又说:“弟妹,你慢慢来,我先去追!”
就像是被什么敲中了大脑,那些迟滞彻底散去,我从恍惚中缓过神来,大步流星地跟上了陈竞的步伐。
这栋房子,是没有电梯的,不过楼道做得很宽敞明亮,每一个楼层都有宽大的落地玻璃,这让陈图在二楼处就发现了我和陈竞匆忙的行踪。
透过玻璃的倒影,我能看到他的脸上有短暂的迟疑,但他很快像是见到鬼了似的,一路狂奔。
就算我再女汉子,我现在也是个孕妇,我那些彪悍在怀孕面前,弱化了不少,为孩子考虑,我压根不可能将自己的彪悍发挥出来,而陈竞尽管之前大大咧咧的,可他真的很体贴的不时回望我,顾着我,等到我们好不容易爬到了四楼,一阵关门的闷响震耳欲聋。
看着冷漠紧闭着的大门,我的委屈困顿从心底蔓延出来,彻底就能罗织成一个汪.洋大海,我差点就想让陈竞到我的房子里面去给我找个锤子,我用暴力弄开个门,干脆利落地冲上去给陈图狠狠摔上一巴掌,让他滚蛋,然后我潇洒如风返回深圳过我逍遥快活要钱有钱有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从此忘掉这个从我的生命中路过一段时间,给过我无穷温暖也给过我无尽难过伤感的男人。
可是,他给过我所有的难过,都被他给予过的温情所覆盖,我即使对他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去决定我和他之间的结局,怀抱怨恨,却无法稀释对他生了什么病这样浓重的担忧。
抽了抽鼻子,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即将崩塌的情绪,用力拍了拍门,我说:“陈图,你给我开门!”
回应我的,只有沉寂。
站在我身侧的陈竞,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没有任何要点燃的动作,他的眉头拧成一个深结,他示意我站过去一些,他靠过来,抬起脚就是一阵狠踹,他好不容易收住脚,他提高声音说:“陈图,你踏马的要是个男人,你踏马的就给我把门开了!伍一千里迢迢从深圳跑到这边来找你,你要是个男人,你踏马的就别跟个蜗牛似的躲起来!”
而陈竞得到的回应,与我得到的雷同,都是一片寂寥无声的沉默。
咬着唇凝滞了一阵,我再一个用力拍门,我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有些颤动,像是被风切割得断断续续:“我怀孕了!”
就像是往平静的水面,扔下了一块泡腾片,紧闭的门虽然没有立刻被打开,但里面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一时远一时近,充满了纠结。
这样的纠葛对峙,持续了大概五分钟,里面传来了陈图的声音。
不复以往的魅力无穷,也没有以往的浑厚吸引,反而低垂得像是从地板上发出来似的,陈图说:“伍一,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该有新的生活,你该慢慢关注你身边更好的男人,你不该把你这一生捆绑在我这个不值得,配不上你的男人身上。”
听他的语气,他不信我真的怀孕了。
不过他不信,那也是自然,我的怀孕,完全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
而我更愿意相信,我这一次的怀孕,是缘分之手,将曾经来过我的世界,却又以让我痛彻心扉的方式离开我的那两个孩子,重新回到了我的世界上,这是造物之神给予我的奇迹,是对我曾经拥抱过的苦难,给予我的嘉奖,我也相信只要我相信日子能慢慢变好,它就真的会变好。
我也愿意相信,即使陈图得了一种我不知道,看起来无比严重的疾病,只要不放弃求医问药,再可怕的疾病也会有撤退的一天,而我们终能获得胜利。
咬了咬唇,又急速松开,我示意陈竞先不要插手,我叩门,说:“我怀了双胞胎,我去做了检查,医生说孩子非常健康。”
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僵持对峙了将近十分钟,那道紧闭的大门被从里面拉开一角,陈图的脸映入眼帘。
憔悴而苍白,棱角处全是风霜。
随着门被打开,陈竞眼角的皱意先是一淡,却很快又变得浓郁,他的嘴角嗫嚅一阵,像他这般话多到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居然能安静如水,嘚嘚嘚下楼去了。
宽敞而空旷的楼道,只剩下我和陈图对视,新疆的风,夹杂着干燥的沙尘味,从窗口越过来,飞扑在我的脸上,于是我的视线顺势而为,变得模糊起来。
可是我不敢肆意挥洒那些差点被风沙呛出来的眼泪,我猛然地抽着鼻子,忍着即将想要化成眼泪奔流出来的悲伤困顿,我死死地盯着陈图那张黯然失色的脸孔,我有气无力:“陈图,你就是一个混蛋。”
嘴角微微一抽,陈图稍微将脸敛下:“嗯,我知道。我总是自以为是,我也很自私,我永远先想到自己,你不该为我奔波来到这里。”
我的胸膛里,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要迸发出来,可当我努力想要将它们串联成句子,我才发现我的徒劳无力。
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心口酝酿,煎熬成苦涩,我下意识地用手将宽松的衣服往后捋了捋,露出渐渐凸显出来的孕肚。
瞳孔徒然一大,陈图猛然将半掩着的门拽开,他箭步上前,他全然不顾我们之间还弥散着疏远的气氛,他双手扣上我的肩膀,凝视着我的眼眸,小幅度地晃动了一下我的身体,他的声音因为颤抖而变得有些断断续续,慌乱而语无伦次:“伍一,你真的怀孕了?孩子不能留,我马上带你去医院,我们马上去医院。肯定是最后一次,措施没做好,那安全套往下滑了我没注意,都怪我,我就是一混蛋,我就一混蛋。都怪我,从头到尾就没能给你好日子,全是这乱七八糟的狗血!”
我没有挣脱陈图的禁锢,我依然盯着他满是雾霭的眸子,我努力整理着思路,算是用最简单的语言将事情捋了一遍:“林思爱曾经给我介绍过一个医生艾维,巧的是,艾维刚好是我以前带过的英国小伙子皮特的母亲,她对我血液中有病毒这事束手无策,但她一个校友有办法。我之前和邓七七去了上海一个多星期,就是去找艾维的校友。手术的过程我不一一叙述,但我的运气很好,我顺利地熬过了这个手术,艾维的校友本杰教授给我做过血液测试,我血液中的病毒分子,都被清理了。在我过来找你之前,我去做过产检,找了教授看,也有抽血检验,她说我一切指标正常,孩子很健康。”
话匣子一旦被打开,我全然收不住,我停顿了一下准备继续往下说,陈图的瞳孔却越张越大,他的嘴角不断抽搐痉挛着,张嘴就是责备:“你去上海,是去做手术?你知道不知道,做手术到底有多大的风险,你为什么要拿自己去冒险!伍一你永远都是这样子,固执,傻气,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好一点!”
压抑在心里面几个月的委屈,已经发酵酝酿成厚厚的一层,现在被陈图这番责怪挑开了一个缺口,那些酸涩漫上来,我难以自控地伸手重重地捶在陈图的胸膛上,扯着嗓子冲他吼:“陈图,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特别厉害?你是不是觉得你啥都知道?你是不是认为你什么都做得很好,你什么错都没有?你不管做什么选择什么都是为我好,你就是那么伟大,你就是那么牛叉,相比之下,我伍一就是固执傻气不把自己当一回事?那你呢!那你把我当一回事了吗?你宁愿找你表妹周琦合伙来演一出戏,用背叛来伤我的心,让我煎熬让我困顿让我怀疑人生,你也不愿意跟我分享你到底得了什么病,该有什么样的人生际遇是不是?陈图,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牛?”
“陈图我恭喜你,我也觉得你特别牛!你跟我在一起这几年间,你不曾向我摊开你所有生活的面貌,你只敢让我看到你风光无限运筹帷幄的一面,你从来不敢让我看到你的落魄你的无力你的无奈你对某些事物的不可掌控。你从来只会向我展示你好的一面,可是我所有的温声细气,所有的歇斯底里,我所有的阴暗面,我人性所有的劣根性,我埋藏在温和表面下的偏激和懦弱甚至是不堪入目的肮脏,你全部都能窥见。陈图,与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从来不苛求你事无巨细与我坦诚相见,我知道人晃荡着的这一生,总有些不愿过多提起触碰的逆鳞。”
快速地换了一口气,我继续用语言将自己所有激昂的情绪澎湃出来:“但是陈图,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事是,我们风雨时能在一起,平淡时能在一起,安康时能在一起,疾病时能在一起,我们既然选择了在一起,在任何时候依然是我们相互去选择相互去成全,而不是我们当初共同选择在一起,只有你一个人选择撤退,又把你撤退的结果硬塞给我!陈图,你可能自以为你伟大,但你这样做,考虑过我的感受了没有!我就问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了没有!找你表妹来演出出轨演深情,很好玩是不是!我就问你,是不是玩得意犹未尽,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很超神!”
像是倒豆子似的倒完这些话,我的情绪到了最高的爆发点,我根本压抑不住的用力,重重地推了陈图一把。
不知道陈图到底是怕伤到我,而没有用任何力气去抵御我的推搡,还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随着我这番推搡,他一个趔趄之下,踉踉跄跄连连后退几步,整个壮硕的身体像一条抛物线似的直挺挺往后倒去。
身体与地板相撞,那沉闷的响声在我的耳边回响着飘荡着,我觉得我的灵魂都被这一声音冲撞得支离破碎,反正我六神无主了十几秒,才疯了似的蹲下去,抓住陈图的胳膊,断断续续:“陈图…你没事吧?”
陈图憔悴的脸因为痛苦而挤成一团,他咬着牙,拼命忍耐着说:“没事。”
一边应我,陈图一边作势爬起来,他爬得艰难,半分钟后才勉强坐直了身体,却动弹不得。
我在惊慌失措下,视线在他的身上到处游弋着。
可能是因为刚刚摔的幅度太大,陈图原本就穿着特别宽松的休闲裤子,他的裤管在强力冲击下,全然被掀了起来。
让我视线全然停在那里的是,他的左边小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没有完全痊愈,咧着口子,肉里翻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莫名难以自控的,我红了眼眶,手迟疑着老半天不敢落在他的小腿上,我再开口,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陈图,你怎么回事,你的小腿上,怎么全是伤口?”
我疯了似的,却不敢太过用力,我小心翼翼地顺势掀开陈图右裤脚,那上面的伤口尽管不像左脚来得密密麻麻,但却也不少。
我以为自己的眼眶早干涸成沙漠,但我盯着陈图这两条没一块好肉的小腿看了不过几秒,眼泪已经逶迤成一场暴风雨,我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骨髓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嚎啕大哭。
不复以往的果敢和干脆,陈图迟疑了十几秒,他小心翼翼凑过来,笨手笨脚地拿他的衣袖给我擦眼泪,他的动作很轻,可是我却觉得痛无止境,我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摇动着:“陈图,你到底生了什么病?不管是什么病,我们都去治,不管花多少钱,咱们都去治,肯定能治好的,肯定会好的,我们去治病好不好?你别一个人熬着了,我们去治病,一定能好的,肯定能好的。”
即使我的视线被眼泪侵扰,变得模糊起来,可是我依然能清晰地窥见,循着我这番话,陈图的眼眶先是微微一红,那些红越来越深,湿意从他的眼眶中迸发出来,他的嘴角抽搐着迟滞着不过几秒,他冷不丁伸出手来,将我整个人环在怀里。
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很快我感觉到我的脖子上,有一串串的热泪滑落,陈图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着,沉静而无奈:“伍一,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是那种特别会封闭自我的人,我愿意在你的面前展示我的风光无限,那是因为我希望你永远热爱我的魅力。我不愿意在你的面前展露哪怕一丝的狼狈,是我骨子里面的自卑作祟。我们有一个不算好的开始,我们的故事从你鄙夷我恨我开始,我在你的面前总是忍不住充满着自卑感,即使我知道你深深地爱着我,你比爱你自己更深爱我,可是我依然无法改变自己内心对你患得患失的感觉。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快意的日子,是我感觉到最温暖的日子,你就算什么也不用,只安安静静地呆在我的身边,就能给予我无数安定的感觉,家的感觉,深爱的感觉,是你让我体味到生活的真实滋味儿,你给我的东西很多很多,可是我能给你的,少得可怜。我感觉在我们这段感情里面,我们永远是那么的不对待,我因为你,获得了幸福感,而你跟我在一起,只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跌宕起伏。我遇到你,是我的幸运。你遇到我,却要遭受跌宕和不幸。”
我的眼泪汹涌依旧,也不管陈图能不能看到,我用力地摇头:“我从来都觉得能和你在一起,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用力地一环,陈图似乎企图将我彻底禁锢在他的怀里,但他的手臂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已经不像以往那般孔武有力,只能算是空荡荡地挂在我的身上,我立马察觉到了这些异常,不再去动弹。
重重地连连咳嗽了好几声,陈图将下巴彻底搁在我的肩膀上,他真的消瘦了不少,他的下巴有些硌人,但我浑然不觉,耳朵竖起,用来扑捉陈图嘴里面吐出的每一个字。
止住了咳嗽,陈图的声音全是疲惫的怅然:“在把汤雯雯绳之于法的前期,我的心里面澎湃着无数的计划和打算,我记得我曾经给你许诺,等时机成熟,你带上我,我带上钱,到所有你愿意到的地方去徒步,晃荡,周游,用你最喜欢的方式,行走着,我们可以一起慢慢变老,即使我们之间没有孩子维系,也能一路走到老。伍一我是真的有过这样的计划的打算,我也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可是可能是我这几年太好运了,幸运得有些忘乎所以,生活它得给我使点绊子,让我回归现实,回归到我陈图始终无法走运一辈子这样的现实,我在某一天加班出来,我忽然发现我的脚不听使唤了。是的,它不听使唤了。它无法让我走得平稳,无法让我的身体达到一定的平衡,我刚刚开始以为,我只是有点累了,等我休息好,又是一条好汉。”
换了一口气,陈图的语气中,已经没有情绪渲染,他似乎在向我叙述着别人的事:“可是慢慢的,这种不听使唤,越演越烈,我常常因为它们的不听使唤,而差点摔倒。我于是找了个时间,去做了一次全身检查。北大医院,最权威的教授给下得病情诊断书是,我的大脑内膜,因为曾经有过一次剧烈的撞击,而受到损伤,即使我有幸醒来,但内膜的破损,导致我的脑内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出血,这些出血慢慢在脑膜出形成淤血积压,压迫了我的神经线。随着这些淤血越来越多,我先是手脚无法协调,慢慢的,它们会肌肉萎缩,越到后面,我可能连地上的一张纸都捡不起来。我会慢慢成为一个无法自理的废人,然后因为脑充血彻底死去。我去英国美国加拿大,给你寻医问药时,我不死心翻来覆去找了几个在国际上最负盛名的医学院做复查,得出来的结论跟北大医院的教授下得判决一样。即使我现在还有一口气尚存,但是伍一,你看到了,我的左腿右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你要问我疼不疼,我可以告诉你,它不会再疼了,至少这些伤口带来的疼痛,我无法再感知得到,我已经在废人的路上渐行渐远。你说,就我这样子,我守在你的身边,让你看着我病恹恹的,慢慢死去,你看着我的生命一点一滴地消逝,对你来说,太残酷了。我宁愿你因为我的背叛掉下痛恨的眼泪,也不愿意你面对着我的病情,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承受死别给你带来的撕心裂肺。”
心像是被人在里面挥刀切割,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反手将陈图全然禁锢在怀里,我不敢再放声痛哭,我努力忍住抽泣:“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让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走过一天算一天。如果以后你真的好不起来了,那我还有这些记忆,这就足够支撑我一直往下走。陈图,你不能什么都自以为,你要听听我内心的声音,我们回去深圳,你陪着我,我陪着你,不管是怎么样的结果我们都一起去面对,好不好!”
可是我面对着陈图这番推心置腹的倾诉,我的心理防线全然崩溃,溃不成军,我即使能忍住不放声大哭,但眼泪却不断地奔腾而下,落在我的衣服上疯长成草。
而我这些回应和乞求,并未能将在一意孤行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的陈图全部拽回来,他依然沉湎在他自以为,为我好的漩涡中,他继续说:“伍一,你还年轻,你才二十多岁的光景,你长得漂亮,性格好,你是值得获得更好生活的女孩子,我希望你后面的生活,可以平淡,可以浪漫,可以幸福,可以充满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我不愿意你背负丧夫的名号,跌入孤独终老的怪圈中….”
稍微把手松了松,我调整了一下身姿,我将陈图的身体推开一些,转而用手两两捧住他的脸,我强迫他与我四目相对。
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身体有浅浅的僵硬,陈图暂停了说话,他的眼眸不像以往那般亮堂,薄雾萦绕,似乎有着万千的纠葛。
抿着嘴,我与陈图沉默对视了不下五分钟,我一动也不动,问:“陈图,我就问你,你爱不爱我?”
喉结连续着煽动,陈图泪目清晰,他微微点头:“爱。但是….”
我打断他:“离开我的时候,你难过吗?”
嘴角抽动着,陈图的唇干裂着,他似乎有着千般的艰难:“熬一熬,就过去了。”
我拼命摇头:“陈图,我知道只要熬一熬,很多事都可以成为过去。但对我来说,你的离开依然是我心口最难愈合的刺痛。对于我来说,我可能会很畏惧疾病带来的别离,也害怕自己手足无措的无能无力,可是我更害怕的事是,在我们彼此都有生的时光里,你不能在我的身边,我不能在你的身边。就算你的病,真的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就算治愈无望,如果我不能在这个时刻,陪着你往下走,那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我会永永远远在阴暗的自我谴责中煎熬一生。陈图如果你爱我,那你就该让我有陪伴着你的资格,你就该尊重我的选择。在你看来,你病了是累赘,可是在我看来,我们相爱,结为夫妻,就该安康疾病都在一起,风雨平淡在一起。陈图我伍一不是什么脆弱的温室花朵,我吃过的苦熬过的难,你大多数可以窥见,我可以享受老天爷带给我的幸福感,也能安然承受这个现实世界带来的残酷和丑陋,我选择嫁给你,就已经选择了和你在一起的所有可能性,我不管你有多少的但是和自以为,我的内心告诉我,我想跟你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想跟你在一起,哪天你比我先走一步,我也能拥抱着你给我的记忆天荒地老一辈子。”
静滞几秒,察觉到陈图的心理防线已经全部溃破,我松开捧着陈图脸的其中一只手,游弋往下,抓住陈图颓然无力放在一旁的手,径直覆在我的腹部上,我继续下猛.药:“而且陈图,我现在需要你。肚子里面的娃娃,也需要你,你努力去感受一下,这两个孩子会慢慢胎动,他们会慢慢接受这个世界对他们发出的信号,他们需要你来告诉他们,你爱我,也爱他们。如果你这次不能跟我一起回去深圳,让我们相互照顾着,那我就拖着这怀孕了的身体,陪你呆在新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反正陈图,我把话放在这里,我不管你有多少自己偏激的见解都好,你都是我最不愿意放弃的人,我能找到这里来,就代表我永远不会松开你的手。我可以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我现在就出去,我在门外候着,我等你自己想清楚。”
怀揣着沉甸甸得快要将我压到窒息的情绪,我咬咬牙站起来,干脆利落地从陈图租住的房子里退出来,重重地给他扣上了门。
转了转身,正要贴着门坐下,我猛然看到陈竞站在不远处的窗台前,他站立的那一块小小的地板上,丢了好几个烟头。
随着我的摔门声,他下意识地转过脸来看我,这让我得以将他脸上所有的内容一览无遗。
怔滞了几秒,我蹙眉:“陈竞,你怎么回事?”
把手上还有一大半的烟狠狠地摔在地面上,陈竞用力地抽着鼻子:“谁哭谁是孙子!”
伸出手去,随意潦草地抹了抹眼眶以下的位置,陈竞又是一句:“陈图那孙子就是一傻逼!”
难以名状的情绪缭绕在心头,酝酿着奔腾着,对陈图病情的担忧又来横插一脚,我像是一只被抽空了空气的气球,软趴趴贴着门跌坐下来,我将脸深埋,对着地板:“就算他是一傻逼,我也爱他。”
气氛寂静一阵,陈竞不知道从哪里变来了一瓶水,递给我说:“弟妹,你喝点。”
我接过来猛地狠灌了一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是肆意挥军南下。
我还没有哭饱,不久前被我摔起来的门突兀打开,陈图从里面步履不稳地走出来,他弓下腰来,不由分说将我拽起来,用力拥入怀里。
可能是怕撞到我的肚子,他的腰往后弓了弓,他的手臂有种与这个季节不搭的凉意,但我却觉得温暖无穷,我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终于敢痛痛快快地嚎啕大哭。
用手轻拍在我的后背上,陈图低垂的语气里全是愧意横陈:“伍一,你别哭了,我错了。你别再哭了,你哭得让我难受。你还是孕妇,别哭了,乖。”
我其实还有很多的委屈和担忧,但陈图这番提醒,让我彻底从悲伤中缓过劲来,他说得没错,我怀着孩子,我所有情绪的变动都会对腹中的娃娃,有着巨大的影响。
拼命地压制着自己决堤的情绪,我把眼泪蹭在陈图的胸膛上,强颜欢笑:“只要你不惹我哭,我以后都不哭。”
手臂已经不像以往那般有力,但陈图真的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来拥抱我,他沉着的声音坚决得让我心安:“我后面会积极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伍一我会努力让自己活得久一点,陪你走的路长一点,我努力,我竭尽全力。”
我的鼻子全是酸涩,却拼命点头:“嗯。”
可能是为了让我安心,接下来在我们帮他收拾行李的过程中,陈图三番四次想要过来帮忙,但陈竞都是不声不响的越过他,在他的手沾住重东西前,将主动权拿下来。
返程的机票是陈竞订的,他订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所以收拾完了之后,我们就到附近的大排档捋串串,陈图和陈竞还是没有怎么交谈,但他们把杯子碰得很响,我喝着鲜榨果汁看着他们总算能安然坐在一起吃饭,内心全是百感交集。
晚上,陈竞睡在我那一套房子里,而我则和陈图窝在他租住的那个房子那张小小的床上,我们没有过多的言语,但抱得很紧很紧,就连我们贴起来的位置因为炎热沁出了细汗,依然没有松开拥抱着的手。
第二天等我醒来,陈图已经买好了早餐,他买了两份,有着腆着脸,让我给陈竞送去,陈竞一脸的嫌弃,但他吃得很欢。
出发去机场的路上,陈图和陈竞依然没啥话说,但当出租车抵达机场,陈竞似乎有三头六臂似的,硬生生将陈图所有的行李箱都拽在手里,陈图终于主动上前,开腔说:“这个我来拿。”
朝着陈图不断地翻白眼,陈竞面无表情:“你拿个屁,你顾好弟妹,不然老子回头打断你的腿。”
眼眸微垂,陈图与陈竞僵持一阵,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居然跳跃地冒出两字:“谢谢。”
陈竞明显怔了又怔,他的瞳孔撑大了不少,他突兀将所有捏在手里的行李箱手柄扔下,他举起手来,往陈图的肩膀上就是一锤:“你踏马的废话!这话拿着给外人说去!”
再用手一勾,陈竞居然勾住陈图的脖子,将陈图的身体往他的肩膀上送去,他将陈图扣着,又是在他的后背上狠狠一拍,语气中全是哽咽:“你这个傻逼!”
陈图的身体微微僵了僵,他的手迟疑着最终也像陈竞那般拍在陈竞的后背上,他的声音全是颤意:“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似的,陈竞和陈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开,陈竞很快弯腰下去,将所有的行李拖上,一路往前,而陈图也若无其事地过来牵我的手。
坐在我斜对面的位置上,陈竞将安全带系好后,他回过脸来冲着我说:“弟妹,老头子开派对开上瘾了,他说今天下午有个聚会,到时候咱们直接到天麓。”
我还来不及点头,陈竞已经把脸转回去,他拿了一个眼罩戴上,然后靠着座椅,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至于陈图和我,我们一直十指紧扣着,透过窗口看似乎触手可及的厚厚的云。
从宝安机场出来,谢斌已经等在那里,他接过陈竞手里大半的行李,载着我们穿越过大半个深圳,前往天麓。
当我推开车门,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我全然怔住了。
只见杵在大门口等着的人,不仅仅有陈正,小智,林思爱以及老周,还有吴一迪和邓七七肩并肩的翘首以盼,也有刘承宇和宋小希十指紧扣的默默等待,更有小段刘纯以及他们家里敢添不久的小成员,就连伍湛和小鸥,也在这其中之列,而憨厚的谢武身边,站着的是一脸愧意的周琦。
这些曾经在我奋斗在深圳这些年,惊艳了我的时光温柔了我的岁月,在我的生活里面或多或少刻下难以磨灭印记的人,有的是我尊敬的长辈,有的是我喜欢的小孩,有的是我的挚友,有的是给我深厚亲情体验的亲人,甚至还有与陈图联合在一起赐我一地难过,后面因为愧意而主动向我坦白的表妹。
尽管他们的脸上,神色各异,可是这也无法让我忽视他们所有人眼眸中深切的关怀,那些煜煜发光的内容,它们和那些灿烂的日光交融在一起,组成了一束束最璀璨的光芒,不断地朝我们扫射过来。
我所有对陈图未来病情未知的恐惧和担忧,似乎得到了依仗和支撑。
我忽然觉得,认识了他们,我这一生,不虚此行。
而陈图,或者他内心的感受跟我一样样的,他更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轻声说:“伍一,我们往前走。”
我笑得眼眶发红,却毫不犹疑地跟上陈图的脚步。
曾经矫情,是陈图的特长,而我始终是那种不愿意过于袒露自己内心的女汉子,而在这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身体里所有蛰伏着的矫情分子,全然复苏,我就这样接上陈图的话茬:“嗯,我会跟着你走,风里雨里,一直跟着你走。”
是的,我会跟着这个被我深爱到不能自拔的男人,一路往前,无惧风雨。
而我也相信,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会因为我的陪伴,能重燃对病魔的斗志,咬着牙关与那些势要将我们分离的黑暗力量做斗争。
我相信生活这玩意,虽然偶尔残酷,但也会有奇迹随时准备着大放异彩。
至于现在,我和陈图之间的故事,或者还有无数的细节我并未全然倾诉完,但我想,它应该在横跨了2017的劳动节后,在这最美好的时刻,在我还有勇气相信只要我相信生活是美好的,生活就一定是美好的这一刻,彻彻底底拉下帷幕。
我感激在这个故事里面,陪着我哭,陪着我笑的你们。
而现在,就由我这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女汉子,以我最温柔的面目,祝愿所有目睹我和陈图这个有点自以为是,明明很优秀,却带着与生俱来的自卑与我相恋的傻孩子,这段充满了跌宕锥心,充满了人性丑陋面目,却也时刻散发着人性光辉的这段恋爱旅程的所有看众,终能遇到这一生最大的温柔相拥,携手到老。
愿大家没有岁月可回头,却有深情共余生。
而在我絮絮叨叨扯淡了这么多之后,尽管充满着不舍,也容我干脆利落地说一句,这个故事到这里,落幕了。
是的,这个故事到这里,彻底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