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那只插班生叫八百比丘尼
满族旧俗,女孩儿出生后,一耳穿三孔,戴三钳,称为“一耳三钳”。耳钳亦称“耳环”,富者用金、银、翠、玉为质,贫者以铜圈充之。清代宫廷后妃及民间女皆此妆束。
白溪是满族人?
咦那高考可以加十分诶真尼玛不公平啊呸呸呸我在想什么!
清朝——白溪是清朝淹死的。
皇后、妃嫔、公主、福晋……
他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消化这些信息。
等等……她说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
康熙?嘉靖?
不……道光,对道光。
道光年间的水鬼,也就是说是淹死的。
他的脑海里立刻跳跃出“X嬛传”、“步步X心”以及一系列讲人心险恶的清宫剧,下一刻开始脑补各种长篇或者短篇小说。
难道白溪是皇后?
XX岁入宫,作为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被各种陷害诬陷,最后不堪后宫的黑暗可怕,自尽于圆明园?
或者……福晋?
就跟《霸道王爷俏王妃》或者《野猫王妃等等我》之类的什么鬼里写的一样,在跟一个总裁脸的冷酷霸道王爷要死要活轰轰烈烈爱一场以后,被王爷的侧福晋同房丫头啥的嫉妒,然后被谋害而死?
一想到昨儿端着各种X鞭汤窝在自己旁边的脱线女鬼,郑璞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种吊儿郎当的家伙能穿着花盆底去跟皇上三拜九叩巧言令色,还几百年不死连外卖都会叫了,这不扯淡么。
就算她曾经是皇室成员的话,也是那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举吧。
话说……白溪小公举去哪儿了呢。
郑璞想翻个身,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登时扯到了伤口,看着床边空空荡荡的,心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白溪和嘲风不在这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护工搀扶着他上厕所的时候,小便池里的水在他看着的一瞬间,好像是血红色的。
还有病房里的落地镜,他经过的时候好像恍了恍神,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估计是失血过多出了幻觉。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记忆还是下意识的跳转到了白溪刚来的时候。
镜子里自己流着血泪啥的,都是因为房间里有因为她的煞气引来的鬼怪。
根据郑璞同学多年看各种修真奇幻啥啥小说的经验,自己身上搞不好沾染了白溪又或者玄龙家谁谁的味道,然后招来了想黑吃黑或者白吃黑的妖孽。
问题是看不见他们啊。
他左右寻思着一瞧,却发现枕边床侧有几根散落的长发。大概……是白溪趴在旁边陪床的时候留下的。
白溪不是鬼么……怎么会掉头发……啧啧啧还有分叉,一点都不知道保养。
心里虽然嫌弃着,郑璞还是艰难地活动着一根根找到枕边的头发,拜托护工烧成灰,自己一口服下。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世界晃了一晃,粗略一看,好像并没有出现什么改变。
等等。
郑璞眯起眼睛,再左右瞄了瞄,发现病房里有东西。
头发的数量太少,不足以拥有之前的阴阳眼,看到什么都是隐隐约约的,像是带了高度的眼镜一样。
墙脚蹲着一只无头鬼,天花板上有个啥玩意儿倒吊着,还有窗户外面总觉得有只手。
不行……这不是办法。
他们要祸害我,我第一手术初愈不能动弹,第二自己是个凡人肉搏估计打不过。
手机通讯录上下翻了一圈,一帮研究院的狐朋狗友,叫几个过来反而可能给他们增加危险。白溪不知道在忙什么,还是没有过来看他……心里突然好没有安全感。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南院长的电话。
郑璞愣了一下,还是接了:“喂……南院长好啊。”
对面苍老而又精神矍铄的声音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小郑啊,听说,你的肾被伤着住院了?”
“是,”郑璞忙回答道:“马钟国已经帮我请假了。”
“不急不急……病养好了再回来,对了,你是在C院住么?”南院长顿了顿,慢慢道:“我刚好在这附近,来看看你吧。”
郑璞第一反应是拒绝的,老人家行动不便没必要这么麻烦,加之这里感觉很危险,他担心这儿的啥鬼伤了他老人家的身子骨。
但是,就在下一秒,他却神差鬼使的应了下来:“那就麻烦您啦,我住在XX楼,您来的时候路上小心啊。”
说不出为什么,他总觉得……南院长很能让他感到安心。
郑璞还在读博士的时候便碰到了他,作为所里有名的老学究,南院长总是眉目慈和的把他的毕生所学传授给身边所有的人,哪怕是自学着慕名而来的保安,也很乐于单独讲一下午的课。
国际的多种高级会议上总会有他的身影,听说他不仅拿了双料院士,还懂好几门语言,当之无愧的拿着国家的津贴,这辈子不知道奉献了多少。
……大概是因为他在自己的心目中,代表着科学和真理吧。
郑璞因为保险拿到了一笔数量较大的赔偿,加上负屃的有意照顾,住的是类似五星酒店房间的特级病房。房间里有鲜花水果,冰箱洗衣机什么的也一应俱全。
门被轻轻叩了两声,护工过去开门,看见老院长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看着郑璞慈和的笑了起来:“好点了么?”
郑璞正想说两句客气话,却发现墙脚的无头鬼又离他近了几步,一时间喉头的话哽住,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无头鬼脖子上的血流淌了一路,整个地毯上都有蜿蜒的血迹,但是他看它的视线又不太清晰,有时能看见它躲在哪里,有时一切又显的很正常。
南院长在他的身边坐下,左右看了看,忽然停下了游移的视线,吸了吸鼻子问道:“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郑璞愣了愣:“什么味道?”
他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到啊?
“有些腐臭。”南院长眼睛盯着一处,手指一挥:“那块儿,是冰箱吧,是不是什么菜坏了?”
菜?!
难道是白溪那魂淡把昨天没吃完的X鞭X鞭XX鞭都丢冰箱里了?
卧槽憋打开好尴尬啊QAQ
郑璞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南院长便已经起身,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把冰箱门打开。
半只狗妖滚了出来。
不管是不是人都知道这是只狗妖毕竟没有一条正常狗特么是带翅膀还有三个头的!
我家冰箱已经塞满了吗为毛病房冰箱里也有这种什么鬼!
还有为什么半边翅膀都被撕下来不见了白溪你到底对这只狗做了什么!
等等!这条狗妖为什么没有小**!
白溪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啊(╯‵□′)╯︵┻━┻
“这是……”南院长背对着他,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郑璞都快哭出来了:“这估计是……白溪放这儿的,您懂我肯定不好这口……”
妈哒幸亏护工出去吃午饭去了,不然真尼玛不好交代这种什么鬼是什么鬼!
他说话的时候突然闻到什么异样的味道,那狗妖身上的血没有被放干,从冰箱里滚出来的那一刻又一次开始往外渗,汩汩的浸透了地毯。
原来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气味。
郑璞本想再说点什么,却觉得有什么无名的压迫感,在变得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清晰。
好多……
好多妖怪在靠近这个病房。
鬼魅也好妖魔也好,靠近他时郑璞都会有种淡淡的不舒服的感觉,哪怕是白溪坐在他肩上,身体有时候也会发抖。
现在,这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一大群的非人类在接近这个楼层,带着饥饿而又嗜血的气息。
卧槽难道医院还不方便进食吗!
为什么都过来想吃掉这块腐肉啊!
卧槽我和南院长怎么办!
郑璞情急之下左右一看,奋力的抓起了墙边护工离开前刚放着的拖把,没想到南院长突然回头,看着抓着拖把柄的郑璞,皱了皱眉。
这尼玛怎么解释啊……我跟他讲我吃了头发灰会有阴阳眼,会不会跟白溪一样被横着竖着切片切皮采血研究啊啊啊……
但是我必须保护南院长!
南院长是国家的财富!神圣不可侵犯!死都不能让国宝受伤!
可是眼前半敞开的门开始涌入越来越多的妖物,几只眼睛的几条尾巴的,像花像乌龟像寄生兽像张全蛋的啥玩意儿都开始和潮水一样的涌进来,眼看着就要靠近南院长和自己,这速度快的让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院长!有危险!”郑璞情急之下挥舞着拖把不顾伤口的疼痛冲着他呐喊道:“您快过来QAQ”
越来越密密麻麻的涌过来的妖物眼看着就要碰触到他的病床和南院长,就在这时,南院长突然轻笑了一声。
这是和他苍老的面孔极其不符的笑声。
郑璞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异样,下一刻,南院长平视着门口,张口发出浑厚而又强悍的龙啸。强力的神
他听过霸下的龙啸,少年的清越里带着稚嫩,他听过负屃的龙啸,沉稳而又不失力量。
而南院长的声音,哪怕就短短的一秒,都能让他分辨出来。
这就是龙啸!
这就是最接近真龙的长啸声!
音高几乎可以炸裂耳膜,仙气凛然而带着龙的狂暴和强大,示威领域的同时还杀伤力爆表!
高亢的声音几乎在一瞬间贯穿了整个医务大楼,恐怕一般人都会当作这是耳鸣又或者是幻听,但是那强悍的不容冒犯的长啸声,对这些妖物简直是加强版的高压水枪一般!
仅在他张口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妖物都按下蠢蠢欲动的性子,遁走的比兔子还快,长啸一声嗥完,整个病房干干净净,简直可以自带圣光。
郑璞此刻看着南院长的表情简直是“OAO”
妈哒什么情况啊。
这么多年了你告诉我中国X科院的院长特么的是条龙?
南院长看着他那副样子,慈和一笑:“你也可以这样唤我,我是玄家的长子,囚牛。”
“你……你你你你也不是人?”郑璞磕巴了半天,第一反应是妈蛋没想到当初追踪到中科院抓的是他。
囚牛仍是一副鹤骨仙风的长者模样,不疾不徐地推推眼镜:“你这几天不见,科研组的进度都落下了不少。”
“您说的是……”郑璞条件反射低眉顺耳道,又猛地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哽住——一条神话里的龙子在指点领导一帮博士院士搞科研?!
他不太想承认眼前人的身份,但是又害怕刚才的那些鬼怪再度聚拢,只好颤颤巍巍道:“南院长……能不能再在这儿呆下,我有点怕那些东西。”
囚牛背着手走出门,淡淡道:“跟上。”
郑璞刚住了两天,伤口还没有愈合完整,此刻只好小碎步跟在后面。
他走的时候耳朵仔仔细细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隐约地可以听见楼下又或者远处小孩和老人的谈笑声,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都是幻觉。
他们从医师专用的特殊通道下楼,往略隐蔽的侧门走去。
糟了,没有带手机。白溪回来找不到他,搞不好会在医院兴风作浪啊……
郑璞伸手摸着衣服口袋,一个手机突然被丢了过来,他踉跄了一下双手接住,打开锁屏一看,居然是自己的。
动作之利索完全不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慢慢踱步的南院长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只是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是白溪唤我来的。”
又是她?
这丫头是神算子还是啥?
一辆保姆车停在门口,看着车窗的透光感觉里面好像还有人。
南院长上车以后,郑璞摸索着爬上去,一嗅便闻到一股骚气满满的香水味。
啧……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后座坐着的是谁,下一刻又愣住。
这不是……电视里经常晃悠的……那个谁?
就是那个天天开演唱会的那个谁!
蒲牢一手揉捏着新烫的卷发,桃花眼里满是笑意的看着他:“你一定知道我。”
“真不知道。”郑璞沉默片刻后老实交代道。
“噗。”坐在他旁边的囚牛一时间没忍住,看向窗外努力憋笑。
蒲牢狠狠瞪了他一眼,满脸不甘的看着他:“你。确。定。吗。”
郑璞心想到底叫啥来着,就是那个谁啊……舞台上花里胡哨跟个花孔雀一样……
“看这个专辑!《辉夜城之巅》!还有这个演唱会!双鱼座之第三十二场!”蒲牢爪子一晃手上便多了几张CD和演唱会门票,脸都快贴上郑璞:“想起来了吗?我是谁?!”
郑璞老实道:“真不知道,有点脸熟。”
“人家是搞科研的死宅,你放过他吧。”囚牛叹了口气道:“自恋狂的一面留给那些花痴就可以了。”
蒲牢立马职业性的低头在CD上签名,唰的一下把东西丢到他怀里:“好好欣赏一下。”
郑璞咳了一下:“这香水是什么牌子……”
以后死都不买。
“我怎么可能用这么骚气的香水。”蒲牢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这车子刚才接送过螭吻他们,留下这种诡异的味道。”
“螭吻?”郑璞皱眉道:“他之前在地牢里不是看起来快挂的样子么?”
“是快挂了,”蒲牢揉着眉头道:“昨儿通宵通关《花町物语》,前天抱着啃《蝶之毒华之锁》,新给他腾的房间里又一股泡面味。”
宅属性?郑璞感觉内心有什么共鸣了一声,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宅属性怎么可能风骚。
“他虽然本性中二,”蒲牢抬眼看向他,无奈道:“出门却又喜欢把自己打扮的跟个妖精一样,在外面社交能力MAX……”
哈?
他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车后座两人低声的交谈声仿佛催眠曲,让他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再睡醒时,自己已经躺卧在雍和宫秘境的石榴树下。
藤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嘎吱”的声音,肚子上冰冰凉凉的,睁眼一看,却发现白溪盘腿坐在自己肚子上正专注地看着漫画。
郑璞逆着日光缓缓睁开眼,看着白溪艰难道:“你还好吧?”
白溪愣了下,随手把正在看的《水果篮子》丢到一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起身倒了杯水:“坐一会儿。”
远处玄家的一行人都聚成一团,或坐或站的在石榴树的另一侧低声交语,孙三胖和赵二狗被他们簇拥在中间,表情难得的正经。
“我说……螭吻是个怎样的人啊。”郑璞倒回躺椅,眯着眼看远处螭吻真身模糊的影子,小声问白溪。
“他啊,和蒲牢就是两个极端。”白溪又捡起漫画书坐在他肚子上,漫不经心道:“知道蒲牢在古代都被雕刻在什么上么。”
“洪钟。”还没等郑璞开口,她便径直接上:“其性好鸣,却惧鲸。”
“我本来觉得囚牛这种属性的才会去混娱乐圈,没想到却是蒲牢,”白溪随手翻了一页,又低笑着道:“有意思的是,花孔雀一样的他外表精致,在女生面前却连几分钟的交谈都做不到,宅属性的螭吻穿搭就那样,却散着由内而外的骚气。”
郑璞愣了愣,还想再和她聊两句,下一刻重瓣端着一盆水推门出来,在大院里冲着那帮龙崽子唤了声:“可以开始了么?”
群龙没有开口,目光都看向孙三胖。
那小胖眯着眼点点头,伸手拈了张黄纸画了道云篆符,啪地一下贴在自己脑门上,下一刻七岁顽童的五短身材,在几秒内陡然变得颀长而又高挑,就连挽起的小髻也流泻成乌黑的长发,道袍随着他的变化变了样式,却仍看起来合身而又妥帖。
刚才还是个圆滚滚的小屁孩,再一眨眼却变成了不够言笑的道长。
墨蓝色的道袍清雅淡朴,没有什么织纹,云白色的外衬材质绵细,更衬得他肌若白玉,眸色如墨。薄唇轻眉,高冠拂尘,他仅仅是立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即将羽化成仙的样子。
玉文子这一道号,如今真有些形象。
身旁的龙崽子们也是第一次目睹他的真身,不过大多缄默着不予评价,只有囚牛淡淡道了句:“来日步入仙班,还记得下界与我喝一杯。”
“那是自然。”再开口时,原本温软绵糯的童音也变了,清冷寒冽犹如冬日的泉水。
玉文子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郑璞只觉得被他扫一眼身上可以掉一块肉,下意识的往躺椅里缩了缩。
重瓣低头开始往院落的每个角落洒水,口中念念有词。
水溅到地上,转刻便化成了袅袅的青烟,一缕缕地向上漫去。
玉文子执了拂尘,随手一指,下一刻青烟若蛛网般张开,把他们所在的空间如正方体一般围住,顷刻间消失。
白溪坐在郑璞肚子上,在他的脑海里轻声道,这是在设立结界,免得有五界之人等会儿在他施法的时候进来打扰。
我倒不奇怪这个,郑璞慢慢道,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们都对我不设防。
白溪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满是狐疑的神色,不是只有我对你不设防么?
不是,郑璞心里也在寻思着,一点点道,他们玄家的人好像可以很随意的在我面前谈论家事,也没有排斥我这个凡人的意思,我觉得这不正常。
甚至可以说……有种亲昵的感觉。
这不科学。
白溪却也没有反应过来,沉默了很久以后又确认般的问,真的是这样?
郑璞点点头。
下一刻,白溪突然一个猛子扎进他的身体里。
被鬼魂俯身是怎样的感觉。
整个人如同掉入了冰窖,大脑陷入一片的空白,四肢仿佛都不存在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白溪从他的身体里出来的时候,郑璞感觉他整个人都如同在深海里溺水,挣扎着终于浮上水面一般。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看见远处已经亮起来的阵法又下意识的噤声,对白溪艰难道,你附身我干嘛?
白溪盯了他几秒,把头扭向一边,我看你有没有灵根,你不过是个凡人。
对啊?郑璞更想不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还带着我一个搞生物科学的教授掺和?
你看,白溪却像刻意转移话题一般,伸手指向远处的符箓之阵,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九子围成一圈站着,玉文子站在中间一边伸手画着符箓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九张黄红相间的符箓依次亮了起来,漂浮在对应的每个人面前,下一刻九子纷纷划破手指,任由血珠附上那淡淡泛着光泽的符阵。
“以道之灵血,布之黄符,会物之精气,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九道符在下一刻晃了一晃,一齐拼在了一起若平白的布段,紧接着连绵的山川涌现而起,奔腾的江流倾泻而下,玉文子面无表情的对着幻象抬起葱白的指节,一扫一抬缩小了范围,蜿蜒的江流分成了无数条同样向汪洋蔓延的直流,其中的无数区域开始闪烁微小的光芒。
这些银白色的光芒里,只有一点星芒般的光点在微弱的跳动。
拂尘横着一抬,若狐尾一晃,下一刻那个星芒所在的位置被具体的放大,再不断地放大……
“你们父亲的龙息,一直停留在这里。”玉文子道袍一摆,坐回藤椅斟了杯茶。
“这里是……”霸下辨认道:“湘鄂?”
“三峡。”玉文子啜了口茶淡淡道:“龙墓便在那三峡水库之底。点穴已毕,不知你们可找到了那皇族的遗脉?妖界最近骚动有些大,越早启程越好。”
“那是自然。”囚牛盯着微弱闪烁的那点星芒慢慢道。
“哦?”玉文子抬眼道:“那人现在在何处?”
九子没有吭声,只是两拨人分开,让玉文子看到石榴树另一侧的白溪。
一口茶噗地便被他喷了出来,水沫喷了一旁霸下一脸。
“她?!”玉文子不顾形象地抹了把嘴,一手指向远处抱着漫画书的白溪:“她?!这货是爱新觉罗家的后人?!”
“对啊。”白溪一脸无辜道:“我可是小公举。”
奕夕临睡前,还念叨着圆明园里白皑皑的冰湖。
立冬已至,要不了多少日子,飘飘扬扬的大雪便可以落满那芦苇湖畔,到时候拉着宫里的两小太监去湖上散散步,也是有趣的很。
一觉昏沉,再醒来时眼前像是有白茫茫的一片。
咦?是下雪了吗?
奕夕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那绣帐外的窗景,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床榻之上——那亮堂堂的白光,是井口上方的太阳。
身体轻飘飘的,却又不像是浮在水里。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变化,下意识地想唤一声皇额娘,忽的井口有个水桶放了下来,没头没脑的坠了下来,像是碰触到什么硬物一般猛地上抬。
井口一个小太监的脸冒了出来,眯着眼像是在辨识什么,下一刻惊惧地嚎哭了起来。
我这是……殇了?
奕夕这时才发现,自己裙子下面空荡荡地,有种奇异的空荡感。明明是泡在冰凉的井水里,却丝毫没有感觉。
只是午睡了一会儿,怎地自己掉到井里了?
几个下人随着那小太监的嚎哭声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井里泡的发胀的小身体捞出来,奕夕跟着飘起来,看着皇额娘跌跌撞撞地甩开一众人的搀扶跑了过来,看着四弟和三妹跟在她的身后痛哭失声,看着皇阿玛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扶着母后在一旁满脸怒色。
手指想要触碰他们淌着眼泪的脸颊,却只能径直地穿过去。
那一天是十一月初八,快下雪了。
母后拿着她殇前穿着的衣裳,一手执领,一手执腰,面朝北方拉长了声音一声声地哭念着她的名字招魂。
白无常站在奕夕的身后,却不能带她走。
“你退下。”奕夕只是淡淡道,她执念太深,不肯就此放手。
黑无常见惯这种不肯往生的孩童,只是嘱咐几句,径自拉着白无常离开。
他们把她的身体安放在正寝南窗下的床上,角柶楔齿,燕几缀足,殓衾覆尸,东设酒食相待亡魂。
奕夕坐在床帐旁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饮下,满腔的酸苦。
怪不得母后说自己年纪小,还饮不得酒。
如此酸辛的东西,为何他们天天喝下?
丧事一一完备,夜色逐渐昏沉,红烛上上下下布满了旧室,映得窗纱上都有点点的红光。
奕夕时时刻刻跟在母后身边,哪怕不能触碰也竭力与她靠的近些,看着她痛哭一天,再同那些侍女们送她睡下,自己穿着一身缟素,沿着朱红的宫墙没有方向的走去。
来来往往的宫婢,或哭或睡的弟妹,生前的一切,都从此与她再无关系。
一只手却突然放在她的肩上。
奕夕回头一看,却是生前曾见过的孝慎皇后。
她两年前崩逝,自己也跟着母后前去哭过丧,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
“奕夕。”孝慎皇后看着她轻轻眨了眨眼睛。
“那年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只有八岁呢。”她低下头,轻轻抚了抚奕夕的发。
“您,一直都在这里?”奕夕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她不变的容颜,和式样略有些偏旧的宫服,略有些迟疑地问道:“那那些……亡去的人们,都和我们一样,变成了鬼魂吗?”
“并不是的。”孝慎皇后温柔笑了起来。
“老去的人们心中的执念越来越小,在死后于世间弥留七日,便也同无常下了阴界,再度往生轮回。”她望着穿过她们的提灯婢女,轻轻叹了口气:“只有那些不肯离开的灵魂,才会留在世间,独作鬼魂。”
“那……我,是怎么死的?”奕夕看着她,犹豫了下问道。
“你啊。”孝慎皇后的脸上露出悲喜难辨的神色,道:“你是因为你娘亲死的。”
“什……什么?”奕夕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额娘,不,应该叫皇额娘了。”孝慎看向远处,轻轻道:“她十四岁入宫,十六岁为妃,十八岁晋为贵妃,这般的待遇,大清之前几代的皇妃都不曾有过。”
“一个妒字,便可以写无数的故事。”
孝慎陪她,走完了之后的十五年。
头七之后,黑白无常又来找过她一次,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宫里大大小小的冤魂怨鬼无数,却都忌惮孝慎的身份,不敢造次,也让奕夕得到片刻的安宁。
奕夕却不肯信自己便是这么亡了,执拗的留在宫城里,溜到御书房陪着兄长们一同读书写字,跟着父皇在朝廷上听着鸦片挑发的战事,虽日月精华便可续她魂魄,却执拗如生人一般也要睡眠饮食。
她渐渐地可以控制自己身体的虚实,却不敢在母亲身边现身,怕惊着她的病体。
紫禁城的乌鸦太多,奕夕走到哪里,它们就跟到哪里。
满族人视乌鸦为祥鸟,见皇后娘娘院落里停了一大片,只道皇后果真是祥贵之人。
道光二十年正月十一日,皇后饮了太后送来的酒,于凌晨崩逝。帝亲赐谥号为孝全皇后,从此以后,再不立后。
礼部只记述皇后偶感风寒,猝然病逝,真相被掩埋在尘埃中,无人得知。
奕夕看着母亲面色平静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遗体,转身欲跟着黑白无常离去。
白无常看着一众哭倒的皇亲国戚,略有些动容:“你可以……待几天再和我们走,不与他们一一道别么?”
奕夕躲在暗处,本想上前一步拥住自己五年未曾抱过的皇额娘,却看见她望着动容哀哭的太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呵,这皇族的人,心都是脏的。”
黑无常笑了一声:“你不也是这皇族的人。”
“对啊……”皇后喃喃道:“我也是这皇族的人……罢了。”
那三人渐行渐远,留下奕夕站在原地。
孝慎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转身离开。
圆明园的冰湖,如今开阔一片,晶亮而干净。
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道光皇帝驾崩。孝全皇后四子奕詝即位,号为咸丰。
皇阿玛走的时候,笑的安详。
孝慎皇后看见他的时候双手颤抖,噙着泪便迎了上去。
“圣上……”她低低唤了一声,远处的老人愣了一愣,颤巍巍的回首。
“等您多时了。”孝慎笑着擦了擦泪,上前一步挽起他:“往后……臣妾来陪着陛下。”
白发青丝相差二十年,她容颜如故,他垂垂老矣。
“……孝全呢?”老人却不看她,左右张望。
“孝全……已经走了。”孝慎愣了愣,却仍苦笑道:“陛下,孟婆汤快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