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七月初,炽热的太阳照在大地上,高速公路上冒着腾腾热气,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掉,一辆喷有“公务用车”标示的高级轿车风驰电掣,车里放着广播,播音员用优美的声音播送着情感故事,秋耳坐在车的后座上,紧锁眉头,眯着眼,像睡着了,又像在认真听着广播,这是他最喜爱的一档节目,没有别的原因,只因播音员是他最爱的人——于墨。
“嚓”,一声急踩刹车声后,秋耳身体跟着惯性前倾了一下,接着耳边传来了“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的声音。秋耳累了,他懒得睁开眼,说了一声:“小李,怎么换音乐了?这么快就该下高速了?”
秋耳话未说完,有人就在他的头上轻轻的拍了下说:“做梦当领导呢,还小李,快下车,下车装货,给城东老刘头家送货去,晚了,我姑又得呲我们。”
秋耳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厢货车的副驾驶上,前面放着计算器、账本和各种杂乱的东西。车前是一条破旧的水泥路,路上不时的冒出一个大坑,里面还存有积水。水泥路的两边是一栋栋的两三层的楼房,有的往里缩,有的向外出,好像一把锯齿一样。
秋耳懵逼了,刚才还在帝都回省城的高速路上,这会怎么到店里了,关键是几年前他家就关了这个批发店,全家人搬到省城去了。
秋耳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工作之后,应酬多,运动少,他有了啤酒肚,这是回来前那段时间他最闹心的事,总是时不时去摸摸肚子,总觉得摸多了就会把肚子摸下去。隔着薄薄的一层T恤衫,手一摸,肚子不仅没有了,还陷下去一个坑。
早饭没吃,中午快到了,饿的!
再看身上的花色大裤衩、白色T恤,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秋耳想到要么在做梦,要么重生了。
他掐了下胳膊,疼,有感觉,他重生了。
秋耳正在副驾驶上发呆,听到后面“咣当”一下,一个比他大几岁的男孩把东西放在车上,扒在车窗上说:“快下来,装车,一会晚了老刘头又得逼逼。”
“哦,知道了,这就下去。”秋耳不耐烦的说。重生后,还没认清现实,就让干活,确实够烦的。
催促秋耳干活的人,不是别人,是他舅舅家的孩子,叫任幼聪,大家都叫他小葱,他比秋耳大几岁,秋耳也没喊过他几次哥,总是小葱小葱叫。秋耳在省城定居前,家里是开店的,经营百货批发,小葱不上学后就一直在店里干,主管开车送货,后来搞批发的多了,网店又兴起,店里生意不好做,他家就关门了,他这个表哥就自己单干,开了一个手机店,生意不错,在省城也买房了。
秋耳饿着肚子下车进了店,几个摆地摊的大妈正在挑选东西,这些人几乎每天来,上午选好东西,下午、晚上找地方摆地摊卖,对秋耳家里的情况很熟悉。他们看到秋耳进了店,都和他打招呼,说是打招呼,其实就是逗他玩。
“呀,小帅哥回来了,我刚来的时候就问你怎么没在,你妈说你去送货去了,听说你考上市一中了,真厉害。”一个烫头的大妈边挑东西边说。
另一个带着大耳坠的大妈接着说道:“木耳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以后肯定能考上好大学,出人头地。老板娘,再给我来一沓这个丝袜,现在姑娘都跟时髦,不管自己腿粗腿细,都爱买这个穿。”
“是啊,有的女孩腿都赶上大象的了,还买这个,穿上去还不如穿裤子好看呢。”另一个大妈符合。
这些大妈都是没话找话说的主,她们喊你有时纯粹是为了话头,你接不接话他们根本不在乎。秋耳正在发懵状态,而且回来前上学的时候他最讨厌别人喊他木耳、耳朵等一类的外号,奈何老爸给起名字的时候,图省事,给他起了一个让人听到就能想到外号的名字。
有几年,没人喊他外号了,现在再喊,秋耳也没那么介意了,只是这几个大妈看着眼熟,早忘了姓什么叫啥了,他懒得接话,只是对着那些大妈笑了笑。上帝是顾客,他可不敢随便得罪,何况这些大妈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别看他们买的东西不多,但每天走街串巷,去的地方多,再加上嘴皮子厉害,那可是地道的活广告,能把你捧上天,也能把你踩下地。
做父母最幸福的事就是别人夸自家的孩子,秋妈听到几个大妈的夸赞,嘴乐的都合不上了,见儿子进来一句话没说,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说:“死孩子,送一趟货傻了,阿姨给你说话呢,也不知道搭腔。”
秋耳嘿嘿一笑,身子稍微一弯,对着几个大妈鞠了一躬说道:“阿姨们好!”
带大耳坠的大妈说了一句:“这大礼行的,真乖巧”,屋里人哄一下,都咯咯咯笑起来,秋妈笑着说:“别在这闹了,快和你聪哥去装货,装完货赶紧送去,刘老头可不是好对付的,你们去晚了,又得赊账。”
从这出生,在这长大,秋耳对店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了。这以前是信用社的房子,后来信用社关门了,秋爸就买了下来,重新翻修城三层楼,一层前面是店面,后面搭了一个棚子,用作仓库,二楼、三楼他们家人居住。
秋耳到了仓库,小葱已经把货装差不多了,踢了踢脚下一箱洗漱用品说:“你把这个搬车子就行了。”
货装好,秋耳坐在副驾驶上,任幼聪开车走了一段路,转弯就上了大道。任幼聪荤腥不忌,更没把秋耳当成未成年人,听着双截棍,屁股在车上一颠一颠的,来回扭着,眼睛和嘴巴也不闲着,一会说道:“你看你看,那个女的,腿真细,使的时候准得劲。”
过了一会,他又说:“哎哎哎,你看你看,那个骑车的,皮肤真白,咋长的,怎么就那么白呢。”
一会又看到前面一个,说:“前面那个走路的腰真细,身材不错,咱们上去看看。”
追上去,放慢速度,仔细看了看,他又说:“真丑,一脸疙瘩,前面还那么平,国际机场啊。”
秋耳不接话,任由任幼聪自言自语。任幼聪注意到了秋耳的反常,用胳膊肘戳了下秋耳说:“咋了,今天怎么蔫了,才送一天货,就这样了,暑假还长着呢。”
秋耳刚才在店里看了下日历,现在日期是2001年7月份,这一年他初中毕业,考上襄州市最好的高中,襄州一中。他记得这一年暑假没什么功课和作业,他就和表哥到处送货,表哥也和现在一样,三句话离不开路上的女人。秋耳正处在青春懵懂期,有些东西似懂非懂,他就装懂的迎合着表哥,对表哥提到的女人也点评一下。
只是,今天刚回来,他还在懵逼状态,一直在走思,而且他对表哥说的话题没什么兴趣,就一直没说话。胳膊被戳了一下,秋耳游神回来说:“我这不在仔细看吗,这个女的后面看身材真不错,就是不能从前面看。”
表哥一听这个,来了兴致说:“耳朵,听说高中生谈恋爱的人挺多的,到时候你可别乱搞啊,就是搞,也得先想着我。你哥我活了快二十年了,还是和处呢,想想就悲催。”
“放心吧,我一定先接济你,先给你找一个。”
小葱在秋耳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好耳朵,不,好兄弟,仗义。”
秋耳用手拍了拍胸脯,自豪的说:“那是,我是谁,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秋耳。”
小葱说了一句“耳朵,好样的”就开始跟着车放磁带哼起歌,“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
在老刘头家卸完货回到家,秋妈对着儿子喊着说:“耳朵,良子给你打电话过来了,我问他什么事,他没说,只说让你回个电话。”
“哪个良子?”秋耳随口就问。
秋妈忙着给别人介绍东西,中间插着说了一句:“能有那个良子,就是前面街上的马良,这孩子,今天怎么了,昨天还来过,今天就不记得了。”
说起马良,秋耳记起来了,他初中非常要好的同学,学习成绩不太好,高中读的是体育生,在五中上的,上大学后断了联系,后来听说在市里接老爸的班,卖起了大水桶。
马良酷爱玩,找秋耳不是打台球、就是溜冰、要么就是打游戏,那时候他们还没手机,秋耳记不起马良家的电话,就在自家座机上翻了翻,只是每天来电太多,他也不知道哪个是马良家的,就没拨回去。他想马良找他有急事的话,还会打过来的。
没吃早饭,就被表哥从被窝掏出来送货去了,秋耳肚子饿的咕咕叫,见桌子上有一袋饼干,抓起来就向嘴里塞。那时的饼干添加剂少,吃着比后来的口干好很多。
正吃的时候,电话响了,秋耳抓起电话,习惯性的说了句:“喂,你好!”
对方扔了一句:“好个屁啊,是我,良子,还你好。”
“哦,良子啊,咋啦?”多年过去,再重生回来,声音还是很熟悉。
“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下午去打台球,这么快就忘了?”电话那端的马良“我靠,这孙子什么记性”的语气。
对马良说是昨天,对现在的秋耳来说,那可是十几年以前,他能记住真是见鬼了。秋耳赶紧打圆场说:“嗨,这不今天上午一直送货,忙的忘了,下午你来找我吧,咱们一块去。”
秋耳只记得马良的家在前面的街上,但具体位置忘了,他过去找不现实,只能让马良过来了。
“好嘞,你在家等我啊,我吃完午饭就去找你。”马良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秋耳就听外面的老妈喊到:“儿子,你去买点菜,赶紧回来我做饭,要不,一会又要开始上人了。”这个时候,秋耳家的生意还很火爆,每天买东西的人很多,只有饭点的时候清闲一点,但也不会断人。
“妈,我回来做吧,你别管了。”重生回来前工作后,秋耳才知道老妈有多不容易,每天卖货、算账不说,还得收拾家务,负责一家人的吃饭。他如今重生回来了,可不能让老妈那么累了,再说,工作后几年的生活,他也有了做饭的习惯。
老妈不以为然,边从货架上拿东西边说:“你做?你做的能吃啊?快去买吧,买回来再说。”
卖菜的离自家店不远,就在街角的拐角处,走几步就到了,大部分是骑着三轮车摆摊的,三轮车后面放上一个大木板,上面摆着豆角、西红柿、茄子、黄瓜等各种新鲜蔬菜,除了这些三轮摊,路边也有几个门市,卖副食和肉制品。
常年在这个地方,大家都认识了,见秋耳过来,摊主们开始招呼:“木耳,买菜啊,今天我这豆角不错,自家地里摘的,来点不?”
秋耳走过去,拿起看了看,豆角又长又青,粗细均匀,确实不错,抓了一把,也没问多少钱,就说:“叔,称一下吧。”
那时候还没有电子秤,都是老式带秤砣的杆秤,卖菜的老板称了称说:“高高的,2斤,5毛一斤,1块钱。”
秋耳掏出一块钱给了老板,心说:“真便宜。”
前几天,也就是重生前的最后几天,他去超市买东西,顺便买了一些菜,同样是夏天,豆角两块五一斤,比现在正好贵了五倍。
买完豆角,秋耳又买了西红柿、茄子、粉条,还要了一斤肉,肉6块多一斤,不和豆角一样,有几倍的差价,但也便宜了一半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