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借宿
报完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好就地发芽,上堂课。
实在怨不得谢臻不来,这课太特么无聊了。教授年老,颤巍巍站那儿风一吹倒也的节奏,然而你别看他这样,人家笔耕不辍,动不动就在某某某知名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了,引起学术旋风了爆炸了,估计…有限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学术研究上。
平素给本科生上课他老先生很喜欢照本宣科,把书本上列的,课件上有的,全部照念一遍,怕学生不认识中国字似的。一见谢臻那哈欠连天的样儿,老教授就来气,指名她来回答问题。
若是答不上来,这么大的人了,被罚站到底也不好意思了。
幸而樊胜做笔记做得十分详细,且字迹娟秀工整,稍微装裱一装裱就可以拿到出版物里去以假乱真。她在前排不把手挡着,还在答案那里用红笔画了一个圈。谢臻长得高,一览众山小,觑着眼看了会子,抬头和老教授敷衍了几句。老头子气倒平了。
下了课,谢臻拍怕樊胜的肩:“小胜,请你吃饭。”
樊胜哦了一声:“吃饭就吃饭,人别靠这么近,待会别人误会咱们了我就惨了。”
谢臻:“哈哈哈哈哈。”从善如流离了半米远,“想吃啥?”
樊胜想了想:“吃个煲仔饭可以吧?”
距离凌云楼最近的五食堂,一楼是大锅菜,谢臻喜欢吃,不过请人吃饭,终归是去二楼稍微有诚意一点。
谁知到了二楼,又遇到那两个戳眼睛的。
程颖和她的新婚丈夫在那儿点餐。
樊胜看着谢臻脸上变幻的颜彩,问了句怎么了,是不是后悔请吃饭了。
“怎么可能!”谢臻咧嘴笑一笑,“吃啥?”
樊胜点了孜然牛肉盖饭,谢臻喜欢西红柿炒鸡蛋,点好找了个位子坐下,没去打招呼。
回过身来,程颖便看到了在一旁和女孩子言笑晏晏的某只。没来由觉得有些扎眼。谢礼手里拿着两瓶饮料,问她坐在哪里好。
程颖指指距离谢臻最远的位子:“那边。”
没想到,还没走到那儿,就来了一帮穿鼻环戴金链的嬉皮少年占了那桌,虽说有六个座位,其他两个却让他们的两把大吉他占满了。
两人只得另找。煲仔屋生意好,中午吃饭的人多,好死不死剩的几张空桌子都是紧挨着谢臻。
谢礼眼疾手快,飞奔过去就占了个位子,朝程颖招手:“来来来,小颖。这里可以。”
谢臻挑眉看过去,看到程颖深深皱起来的眉头,心情又甜又虐的,抬手和她打招呼:“学姐,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谢礼大概听到了她的声音,吃了一惊,转过头来,胖胖的脸上汗如雨下:“臻臻,你怎么也在这吃?”
谢臻好笑:“搞笑死了,我怎么不能在这吃?这是我学校食堂。倒是你,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请我后妈吃饭竟然连个馆子都舍不得下?来食堂意思意思就完了?”
谢礼憋得满脸紫胀:“我是想再体验一下学生生活嘛,再说是小颖提议的,在咱们家,以后都听她的。”
谢臻做了个干呕的表情,恰逢程颖坐下了,目似寒冰望向她。
“来,西红柿炒蛋盖浇饭。”小二哥端过来,笑眯眯的,汗流到眼睛里面,眨巴眨巴红了眼,抬手去揉。
谢臻道:“我的。”
程颖恰好也说:“我的。”
两人一对望,谢臻笑得露出一颗尖尖的小牙齿,“哦,看来学姐和我口味很一致嘛。”问小哥,“到底是哪一桌的?”
小哥蒙了,啊咦唔呃哦地翻着眼睛在那儿思索:这见了鬼了,如果有两份西红柿炒鸡蛋,一般都是一锅出的,盛作两盘子算完。今天那掌厨大叔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地,咋就偏炒了一份呢?
谢臻挥挥手:“算了,让给他们那桌吧,只是我的,麻烦快点。”
小哥连声答好好好,一定快快的。把饭放在程颖那儿就回后厨去了。
“小颖,快吃,趁热吃,不必等我。臻臻今天很懂事嘛。”谢礼回过头对女儿笑,一怔,此时才注意到谢臻对面的小姑娘,打了个招呼:“诶,臻臻,这是你同学?”
“是,你别想打她主意。”她毫不客气,“她不急用钱,不会上你的当。”
那边程颖拿勺子的手顿了一顿,没吭气,继续吃。
作为躺枪的无辜吃瓜群众,樊胜方才一直在旁边闷声发大财,看着手机,其实手机刚停机了,早断网了。关于谢臻家的传闻,她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能直击现场。见此时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不得已抬起头朝那边点了点。
谢礼也没好意思地点点头。
小哥果然争气,估计是去后厨催了一发,谢臻的西红柿炒鸡蛋盖饭和樊胜的孜然牛肉都端上来了,一边朝谢礼抱歉:“对不起啊,您点的猪扒盖饭还要等一会儿,猪扒比较难熟。”
谢臻看过去,小后妈已经把一碗饭干掉了,叹为观止之余,叫住小哥:“麻烦你,再来一客西红柿。”
小哥嘿了一声:“您是和西红柿杠上了还是怎么的?”
“对。”弯了弯眼睛,目送小哥去了,探了探身子,手上的饭送到程颖面前,“学姐似乎还不够,不如把我的也吃了。反正,我也还不饿。”
樊胜在那里撕一次性筷子。这小饭馆不知怎么搞的,一点都不与时俱进,可能是为了逼顾客用那些重复使用的铁筷子,这桌上摆的一次性筷还都是四五年前那种款式,不是一双双分开包装的,而是两根筷像连体婴一样连在一起,□□着呆在那筷子筒里。樊胜吧,碗里有勺,但她吃饭喜欢用筷子,因此在那儿撕,一连撕了三双都是撕坏了。谢臻瞥见,动手帮她分开一双,完美。
樊胜感激地点头,接过去用,埋头苦吃。
程颖那里愣神看着这一幕,尔后说:“我不吃你的。”
谢臻挑挑嘴角:“无妨,不是我的,待会儿让我爸结账,还是他的。你只管放开了吃。还是说,因为我碰过,你就怕得很,不敢吃了?”
程颖被她的话一激,顿时拿起勺子就开动,吃相又燃又优雅。看她吃完饭,好像你自己打了一场胜仗那么高兴。
谢家俩父子都看得如痴如醉。
打破这局面的是服务生小哥,把饭往谢臻面前一放,当地一声:“您的西红柿。”又把另一碗放在谢礼面前,也是当地一声:“猪扒。”
樊胜在一旁喷出饭来。谢臻递了张纸过去。
一顿饭吃得十分热闹。
吃完,谢臻果然让谢礼去付账,自己拉了樊胜就走了。走出食堂,樊胜咳嗽一声说:“你爸好可爱。”
谢臻嗤了一声:“得了吧,还可爱,谁摊上这种坑爹,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咳咳,我也就是那么礼貌性地一说。”樊胜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那个,我下午还有家教课,上完说不定回家拿点衣服。不定回不回,你别打反锁。”
“好的。拜拜。”谢臻悠闲地双手插裤袋,吹着口哨回宿舍补觉去。
没想到路遇徐陌,被抓去拍了个照,像犯人入狱前拍的那种,还分正面侧面。只是拍个照,本应当很简单的,可谢臻稍微有些镜头恐惧症。除了自拍以外的镜头对着她,就像枪口那么可怕。因而最初的个多小时都用来调试情绪了,摄影师擦着冷汗,要求谢臻“亮出自己最具魅力的笑容”。
谢臻不懂什么样才叫魅力,于是一呲牙,成了露出十六颗牙齿的傻笑。
摄影师官方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拍的是牙膏广告。”
算了,谢臻自认大人大量,懒得与他们计较,趁空溜了,然后手机关机。平白无故丢掉了一个下午。有这个空闲,打局游戏补个觉都好啊。
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报名了。她虽然闪过要一直缠着小后妈,她去哪自己就去哪,然后撩拨她、挑逗她、玩弄她,甚至掰弯她、把她抢过来诸如此类的念头,其实都是躲在心里那个不肯长大的小朋友所发的小孩子的癖性。
说得直白点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近来懒得像猫,对于很复杂的事都没兴趣,只想打滚晒太阳。
可是,程颖好像故意要诱导她把那个“一时兴起”变成“吃了秤砣铁了心”。因为她又出现在她眼前,一副身似浮云心如柳絮的样子,看得谢臻小心肝一抽。
眉眼里却全是焦急。
谢臻瞧了两眼就明白了,肯定是没带钥匙。喊了声学姐,对方没应,也就作罢。吹着口哨自顾自掏钥匙开了门,进去了,门却没带上。过了会儿,换了鞋,探出颗脑袋来问:“学姐,要不要进来坐坐?”
程颖手握住挎包带子,表情威严不可侵犯:“不用了。”
“哦,不用了,还是不敢?怕我吃了你?”谢臻十足正经揉了揉头发。
程颖似乎心智比较单纯,经不起别人一点半点激将法,听完皱了皱眉头,抬脚就进了谢臻那个虎狼窝。
其实小谢也心下疑惑,老爹怎么没把她拐了去。不论过程是什么,可见程颖这个人相当有一套,竟然能屡次三番从风月老手的魔爪之下逃出生天,令人可敬可佩。
谢臻呲牙一笑迎了她进门,门依然不关,抱了双臂笑着说:“你这么干等毕竟不是办法,不如给室友打个电话,看谁能不能尽快回来一趟。”
程颖唔了一声,从包里掏出自己手机晃了晃,“没电。”
“带充电器了吗?”谢臻问,“可以在我们这充电。”
“没带。”皱着眉头。
谢臻了然,大概早上心心念念都扑在主持上,其他的没有细想吧。虽说可以理解,但这人未免也太脱线了。咳嗽一声又提议:“那,看你的卡能不能在我手机里用。”把自己的手机递上去。
程颖犹豫了一会儿,接过来,动手去拆卸和安装卡片。
果然安上了。
程颖很高兴,开了机,立即打电话向舍友求救。
舍友君的嗓门儿大,谢臻那手机的声音也不小,于是她竖起耳朵听得真真儿的:“不好意思啊,程颖,我们班里搞活动,都出来露营了,今晚回不去,你一个人住别害怕哦,把门窗锁好。”
“……”程颖面色复杂,“钥匙……”
舍友君哈哈笑了几声:“啥?风有点喧嚣,你再说一遍!”
程颖垂了头,“算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啪地挂了电话。
谢臻咳嗽一声:“去舍管员那里拿一下备用钥匙呗?”
程颖点头,把包放在方才坐的椅子上,款步下楼去了。
谢臻洗了把脸,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床上,玩手机游戏。
过了会儿,程颖回来了。一脸生无可恋。机械人一般在那凳子上坐下,坐了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谢臻说:“宿管员不在。”
谢臻心下暗笑,心想难得你没有迷路,咳嗽一声:“哦。”
程颖不做声了。
谢臻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接着道:“可以让我爸来接你啊,我们家在这里也有房子的。再不然,酒店也有,我爸那么疼你,只要你想住,总统套房都有。”
程颖声音弱弱的,然而却很坚定:“我不去。”
“哦,那就没办法了。”谢臻嗯了一声,“我舍友晚些回来,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在我们宿舍暂时借宿一下,”分出一只手来指指自己对面那张空床,“被褥是现成的,我当时第一次住宿舍比较激动,买多了几套。”
程颖确认了一次:“你室友什么时候回来?”
谢臻说:“晚点啊。人家不像我这么闲,做家教赚生活费呢。”
程颖坐下,埋头良久,抬起眼来说道:“你多买的被褥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