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逃
夜色渐浓,月色凉如水。
虞谣轻手轻脚地贴在门边,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待到确定那条吃了蒙汗药的狗已经彻底昏睡过去,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飞快地闪了出去。
破旧的木门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吱呀”的响声,但好在深夜之中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虞谣长出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沿着早就计划好的路线离开了这牢笼。
今日她听着养父母窃窃私语,像是在谋划着什么,隐约还有“怡红楼”“好价钱”这样的字眼传到她耳中,心中便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她掐指算了算,豁然发现按着书中的剧情,这一年正是这对丧尽天良的养父母将这身子的原主——殷虞谣卖入青楼的时候。
这么久以来,《奸妃天下》这本书终于发挥了些微作用,让她有了点先知之明。
一想到这本书,虞谣便有些咬牙切齿。
《奸妃天下》是一本狗血玛丽苏,女主殷虞谣金手指全开的爽文,从青楼歌姬到权倾天下的奸妃,省略了憋屈的奋斗过程,全篇尽是苏爽。作者名叫“苏尽天下”,一副摆明了就是要苏给你看的架势。
虞谣并不怎么看玛丽苏文,何况文中女主的名字与自己相仿,看起来也很是别扭。但作者的文笔实在是老辣的很,硬生生把这题材写出了一种媚而不俗的风格,书中的男配们也是各有各的特点,刻画得入木三分,于是她就那么无可无不可地看了下去。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奸妃天下》完结的时候,作者仿佛报社一般,突然写了一场宫变,金手指全开的女主殷虞谣居然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死在了宫变之中,然后这本书就完!结!了!
评论区自然是骂声一片,不明所以的读者们纷纷质疑作者敷衍了事烂尾,然而作者就跟神隐了一般死活不回应。
虞谣几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结局气吐血,但怀着对作者的那么点好感,终于还是认认真真地将这本书从头到尾认真琢磨了一遍,居然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于是将各种线索整理了一遍,写了篇长评多方面地进行了分析探讨。
然后就因为这么一篇长评,她就穿了。
讲道理,穿书就算了,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要经历书中从来没出现过的时期啊!说好的苏爽文,为什么到她这里就变成了种田文啊!
若能再给虞谣一次机会,她绝对再也不会手贱去写那么一篇长评,然而并没有如果,所以她只能悲愤欲绝地代替殷虞谣活了下去。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她终于可以验证自己长评之中的猜测是否属实,也可以解开那些作者没能明着写完的疑团。
若仔细讲来,殷虞谣的身世实在是凄惨的很。她生母不详,自幼便养在这秦州小镇中。养父母最初得了她生母的一笔银子,可养父嗜赌成性,很快便将家财败光,灰溜溜地从镇上搬回了这破旧的老家。
家中诸多杂事都是尚且年幼的殷虞谣来做,但养父竟生出了将她卖入青楼换钱的主意,年仅九岁的殷虞谣就那么堕入了青楼。然后她就正式开启了金手指之路,一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最后贵为贵妃,位同副后。这期间略过无数炮灰,以及形形色.色的男配们,至于男主……鬼知道是谁。
这也是《奸妃天下》这本书一直以来为人诟病的一点,作者始终未曾透露过官配是谁,虞谣也曾经为此耿耿于怀。但她现在发现男主是谁真的一点都不重要,毕竟她没有准备走殷虞谣的老路,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费尽心思逃出来。
按着原书的路子,虞谣就该老老实实任由养父母将自己卖入青楼,而后开启苏爽虐渣之路。但这根本不现实啊!就算她现在是殷虞谣的模样,可她扪心自问,实在是学不来殷虞谣的风情万种,媚而不俗。
就算有这么一副貌美如花的表相,但她却没有殷虞谣的果决和手段,绝对不可能走上殷虞谣的路子的,只怕等她堕入青楼之后非但不能一路扶摇而上,只会彻底跌入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虞谣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她知道以自己的资质大约是走不了殷虞谣的老路,只能自己另想法子。虽说她也想如同飞黄腾达,阅尽美男,但前提是有命享才行。
来到这里这么久,虞谣从没体会到所谓的女主光环,倒是将原主所受的苦都一一体会了一番,实在是悲愤欲绝。
若非要说她有什么优势,大抵是知晓一些将会发生的重要事情,以及将会得势的人,最重要的当然是,她知道了笑到最后的人是谁——谢然。
谢然是谁?
谢家一个不大受重视的庶子罢了,作者甚至都没有花费太多笔墨来描写他,所以在故事的最后,殷虞谣死在他发动的那场宫变之中,大家都表示难以接受。虞谣在仔仔细细重看那本书时,才发现作者不动声色地埋下了一些伏笔,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挑明来写。
谢家是什么来头?
权倾朝野,素有风流满晋书之称的那位谢家,曾出过三任宰辅,两任皇后,门下子弟遍布朝野。
虞谣沿着那条烂熟于心的路走着,心中盘算着将来该怎么办。她现在年纪尚小,能做的事情终究有限。前天在白府帮佣的吴嫂回乡,说是白府最近在招年纪小的侍女,她便存了心思,想去试上一试。
乡中的路多有坎坷,她借着月光磕磕绊绊地向前走去,过了许久,终于离开了这个村子。
虞谣停下来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腿,抬手擦了额头上的汗,却发现手中染了黑漆漆的东西。她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向着不远处的溪流走去。
便如书中所描写的那般,殷虞谣的确是天生丽质,小小年纪做了那么多杂活,肌肤居然仍是白皙胜雪。殷虞谣的养父母有一亲生女儿,蛮横的很,向来以欺压殷虞谣为乐。偏偏她生的很是寻常,再加上攀比之心作怪,每每看到殷虞谣都要发作。
虞谣虽不大能理解小姑娘的攀比,对殷虞谣这天生的优势也是羡慕嫉妒恨,但为了能够过得轻松一些,故而常常用锅灰将自己脸上抹得脏兮兮的,以免碍了旁人的眼。
现下她终于逃离了那火坑,便不用再这么憋屈地费心伪装了。
虞谣鞠水洗去了脸上黑漆漆的锅灰,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她终究是年纪小的缘故,相貌中带了几分稚气,瘦瘦小小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惹人怜惜。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恰如雪中红梅一般惹眼。殷虞谣的相貌的确是个十足的美人,就算现在还没将来那般风华绝代的气韵,但绝对算是个美人胚子。
看着水中模糊的人影,虞谣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尚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长得这样出挑的确不是什么好事情,毕竟怀璧其罪。
然而事到如今她也没有旁的选择,最多只能期望自己还能有殷虞谣留下来的好运以及金手指了。
虞谣沉默了片刻,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轻轻地跺了跺脚,准备继续赶路。
方才她一直低着头所以没能注意到周边的状况,如今一抬眼,赫然发现在不远处居然蹲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黑衣,仿佛要溶入夜色之中,若不是今晚月色正好,只怕是看不到他的存在的。他蹲在河边,撩着水像是在清理伤口。
虞谣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两眼,终于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蹑手蹑脚地想要转身离开。谁知那人居然侧头望了过来,正好对上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从面容上来看,那人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但他通身内敛的气质却让人有些看不透。他面色如常波澜不惊,闲适地仿佛自己是在品茶,而不是深更半夜躲在此处清理伤口。
虞谣倒抽了口冷气,仗着自己年纪尚小,努力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冲着那黑衣少年挤出了一个笑容,而后直接拔腿就跑。
待到跑出好远,虞谣方才喘着气停了下来,见那少年并未追上来,终于将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去。
她撑着路旁的树缓了缓,脑中却下意识地回想着那少年的相貌。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她一时之间居然回想不起来那人的面容。
只记得那少年,目光沉冷,便如今晚的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