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师涯
芍药镇。赵府。
客厅。
前面还在跟前说话的清秀赵二公子赵齐转眼就成了一张没有实质的皮,瘫软在了地上,黑气从没有眼珠的眼眶中阴森森的晃出来,尹乘月的眉梢颠了颠,握紧了手中的弓。
那个海棠站在赵齐这团皮身边,正咯咯的笑。
她手里攥着一枝花,上头一颗颗白嫩嫩的小圆球——是一枝杜若花。
尹乘月前面还和赵齐谈得好好的,赵齐为人温文尔雅,还是很好说话的,刚刚才和他说,想要一见海棠姑娘,确定些事情,他很快就答应了。
可真的等海棠到了,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型。
摆明了就是魔修作祟,他怎么可能会没有认出他们身上的气息?!
“不出所料,你来了。”
海棠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尹乘月,身上的绿色衣服一件件的往外掉,“长得好看的皮子归我,如何炼香害人这些事归他,我们合作得很融洽啊。”
她笑起来,红唇咧开一个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弧度,一直划开到耳根旁,像是猜到了行尹乘月心里在想什么似的,“陵苕世子,做人别太傲慢自我了,肯定会出事的,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你们正道人士头脑简单我是知道的,没想到陵苕世子也会中招啊。”
“你们魔修的手段确实别有花样,但又能如何,还不是做了缩头乌龟,连万幽谷这个居所都没了,不就是丧家之犬。”
尹乘月冷笑,“丧家之犬还得意洋洋,可笑。”
“丧家之犬,这个词有趣——世子说话尚早,我们这叫忍辱负重,等着瞧吧,你们陵苕山庄,迟早也会走上河谢家的老路。”
海棠边说,身上的衣服边一件件往下掉,而随之而掉的,也是她身上的人皮,很诡异的往下褪,像是蛇蜕皮一样。
“你们魔修都喜欢这样自吹自擂?!我看你们不只是丧家之犬,根本就是狗都不如!”
手中的火云箭正中海棠的眉心,那团黑气疯狂的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和箭上的三昧真火产生激烈的交锋——
门外的赵家人跨过高高的门槛,所谓的赵老爷赵夫人太过伤心出去游玩,根本就是已经成了变异的活死人,大儿子成了活死人,二儿子也死了,就剩下了一张不值钱的人皮。
在这个身体毁灭前,海棠道,“人总是该给自己的**付出代价,觉得自己没有地位,想要给自己母亲一个名分,想要继承家业,觉得自己不比大哥差,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来了一个了解他内心的人,他愿意出手帮助他,但代价也不小——他要交出自己的命。”
尹乘月:“是你害了他们?!”
海棠:“才不是,尹世子,就连这两个清倌也不过就是复仇工具而已,你想想,假如你是那个整日被人欺压的庶子,没人关心你,甚至于虐待你,而你那个受到万般宠爱的大哥明明不如你,却能活得比你好,比你逍遥自在,比你更得父母的爱,这是多么令人恶心的事情,赵辉本就名声不好,也不介意再来个更狠的,千里迢迢跑到平津城**,还弄大了一个清倌的肚子,搞得人尽皆知,他父母不是要气死?!还有比这个更令人痛快的事情吗!”
“在那个赵辉变成活死人期间,赵老爷就已经被他气死了!赵辉死也不得安宁,赵齐得以当家,就此扬眉吐气的心愿已了,他就该实现诺言了,我只是和他讨债而已,活死人可和我没关系,我没这么大本事,能御香杀人,主谋不是我,我就是个秃鹫,专门捡捡人家剩下的东西而已,世子,你就是现在杀了我也没用。”
尹乘月冷脸,“那那个修士吕岩呢,你把他抓到哪里去了!”
“怎么能说抓呢,他本来就是自愿变成那样的——别说,修士变成活死人威力确实无穷,陵苕世子,信仰是很可怕的,就像你的影卫对你一样。”
“说这么多,我只想说一句,所有事情,其实和那个百花楼都没有任何关系,就连海棠和小晴都是后来才进去的,我只是看她们长得漂亮,顺手借了她们的皮子拿来利用一下罢了,那个平津城的李勒也是好色之徒啊,变成活死人,他是应该的。”
“啊对了,”海棠一拍手,“陵苕世子你长得俊归俊,但太厉害,扒你的皮我可不敢肖想,但你身边的那个凤栖迟长得不错,身手也弱,本来很早之前我就可以取下他的皮拿来玩儿,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他就受不了折磨死了,死人的皮我不要,我喜欢新鲜的,他现在竟然又奇迹般的又活了,真是天助我也。”
“你敢动他试试——”
尹乘月眉心的凌霄花印记仿佛更艳了,整个赵府都霎时燃起了熊熊烈火,变成活死人的赵家人被这火缠住,嘴里纷纷吐出了墨绿色的汁液,海棠手里握着的杜若被她一下捏碎,那股浓烈的香气一下子弥漫开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个屋子的黑暗。
连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焰都像是被障眼法遮住了似的,就和那次在张正义家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海棠娇笑,“还真是无意之喜呢,谁会知道,陵苕世子居然怕这个……”
现在百花楼的后花园,同样也打得热火朝天。
也不算是打得热火朝天,毕竟只是单纯一个人挨揍,怎么能算是热火朝天。
一个鲤鱼打挺,避开那个鬼新娘朝自己脸上抓过来的手,谢凌恒用扇子隔开她的长鸡爪子——胸前本来热乎的馒头此刻已经又冷硬了。
“卖馒头的你敢骗我,说好的一个时辰不会硬的呢……!”
鬼新娘:“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个!”
谢凌恒:“不然呢,我害怕啊!要不然你自己把盖头掀开我就不怕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现在死我也愿意,死了我就马上过来掀你盖头信不信!”
爱贫嘴的人容易死得早知道吗!
此时此刻,谢凌恒是真的特别想要掀起眼前这位鬼新娘的头盖骨……不,是红盖头,看看真面目。
凤非湘和他说了,只要他带着身上那枚上蛮清心玉,就可以小小的使用正道的术法,但这个鬼新娘却总是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的红指甲蹭蹭发亮,娇笑道,“早就见识过了,凡事只要栽过一次,便不可能再栽第二次。”
谢凌恒:“你很早就认识我?!”
鬼新娘:“不,也就是最近,又才重新认识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诈骗,谢凌恒皱皱眉,虽然看不见鬼新娘脸上的表情,但她此刻一定是异常恼羞成怒的,从她捂着自己头顶的盖头,手中灯笼的灯芯晃个不停就能看出来。
嘴上说害怕,脸上却是笑着的,谢凌恒手中的玉骨扇越用越顺手,上辈子的手感又回来了——心眼坏不是吹的,他没事就用扇子当挑新娘红盖头的棒子用,有意无意就是要去掀人家盖头。
戴着个盖头怎么视物,那个灯笼就是关键。
那个灯笼就代表了鬼新娘的眼睛。
既然知道了这件秘密,谢凌恒正要去把那个灯笼削成两半,一把锋利的剑斜斜插了过来,破开了这里的屏障——但是剑的主人大概是眼神不太好。
那剑落在那鬼新娘的身前,那鬼新娘往后倒退几步,见有人帮谢凌恒,也知道现在多半是杀不了他了,她长指甲一挥,空气中又弥漫开了一股清幽的香来,借着香,她就这么遁了。
谢凌恒心道,“这真是来帮忙的?!这根本像是来拆台子帮倒忙的嘛!”
那个帮了倒忙的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帮了倒忙,他从半空中跳到这地面上来,拔起自己的剑,转而看向谢凌恒。
“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儿,胸没掉。”
还真是个有点愣头愣脑的青年,穿一身青,本来脸就够青了还穿这颜色,又瘦巴巴的营养不良,整个人好像是一根焉了的小葱头,长得还算能看,说话时两颊凹下去一对深深的圈圈。
脸上一对酒窝,顿时给他整个人都添色了不少。
被谢凌恒那句“胸没掉”呛住了,那个青年咳嗽了一声,“姑娘,还是……注意一些吧。”
“注意什么呀,我D罩杯我骄傲,行了行了,我也该谢谢你,这位公子,可惜我不是女的,不然你救了我的命,我就该以身相许,和你回家成亲生孩子,算他一年生一个,十几年后凑个足球队也够了。”
手中的扇子抬起人家下巴,谢凌恒丝毫没有一个现在穿女装就应该斯文优雅点的知觉,他嘻嘻笑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啊。”
别说,这个焉菜公子长得和他在沧月上看到的一个少年有点相像呢,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师涯!”
“师延!”
焉菜公子又郑重的重复了一遍,“我叫师涯,姑娘你口中的师延我也认识,那是家兄。”
“你眼神不好吗,看不出我是翩翩俊公子?!”
谢凌恒摇摇头,“那是你哥,噢——那我能理解了,智商都差不多,真不愧是一家出品的。”
师涯:“我哥在沧月修行,敢问姑娘公子你是怎么认识的?”
谢凌恒:“……”
倚靠在墙根坐着,谢凌恒手撑着脸,挥着扇子打苍蝇,百无聊赖打了个呵欠,“你好了没啊,是你说的要普渡这井里的尸身的,可不要反悔啊。”
“不反悔!”
从井底传来这个师涯的声音,他布下一张大网,试图把这井里的尸体给拖出来。
还不是谢凌恒和他说的,他想把这两个尸体抓出来当证据,但他又不可能自己去抓——一看这个师涯就是老好人,不用白不用。
谢凌恒:“奇了怪了,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师涯已经把这两个尸身从井底拖出来了,他回道,“不是我找到的,是有个白衣公子要我来救你的。”
谢凌恒:“白衣公子,长得怎么样?”
师涯:“很俊很好看啊,我看到他靴子上还有红印,他当时手上拿了一把剑,在一个巷子里和另外一个穿白衣服的打,打得不可开交,那个和他打的长得好像一个鬼啊,超级吓人啊,周围还有好几个很像是死人的人缠着他,在那边口吐绿水,就是不让他走啊,正好我路过,他就托付我来帮忙。”
谢凌恒:“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孩儿在场?!”
师涯:“对对对,他好像快要被吓晕过去了,但那样了也不和我走,说是会拖累我救人什么的,非要我来救你,死活不和我来。”
谢凌恒:“当时在场你有闻到什么香味吗?”
师涯不好意思的捻捻鼻子,“我小时候被一个人欺负了,鼻子就一直不大好使,闻不到味儿的。”
不知怎么,听到这话,他心里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又是小月月去找的人。
“看来是冰块兄和阿诺,他们那边也跟着一起出事了。”
那些活死人恐怕就是消失了的李氏一家,控制住那些活死人的魔修分明是趁他们现在分开了串通好的!
谢凌恒气得快要捶墙,但眼前这个好歹还是洛泉师家的人——师家。
师家的人啊。
谢凌恒:“你既然是洛泉师家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师涯把装着地上两坨血肉的网收收好,神色黯然。
“我姐姐祭日,想要去安陵,就会路过平津城。”
“你姐姐……师媚,快要到她的祭日了,是吗。”
谢凌恒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萎靡了下来,他把头埋入膝盖里,像是在懊悔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