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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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东西两府都各自备了马车,西府李氏及三个女儿一辆,东府淼淼独自一辆,但出门前,西府的三个池子借口与淼淼很久没见,硬是一起挤到了她的马车上,又嫌她太胖,没人愿意和她坐一排。她觉得今天替她拉车的马真可怜,本来拉她一个就够累的了,现在还多出三个来,真是天降横祸,她觉得有必要替她家的马出口气。
她舒舒服服地独占了一边马车,靠在软枕上懒懒地看着非要坐她对面挤成一堆的三个池子,“大姐姐说的是,可咱这不是心里着急嘛。”
柳碧池好奇地眨着大眼睛,“二姐姐着急什么啊?”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淼淼已经摸出了规律,这三个池子,大的那个负责长姐范,最小的那个负责天真及捅娄子,中间那个专门负责做丑人,果然柳月池马上一脸不屑地道:“切,她还能急什么啊,还不是着急想嫁人,最近宫里不是开始替晋王物色王妃了嘛,她自然着急。”
柳碧池又是一脸天真地问:“咦?二姐姐都被晋王拒绝过了,难道还不死心?”
淼淼巴咂了一下嘴巴,流着口水道:“想那晋王天人之姿,但凡见过他英姿的,别的凡人又怎么入得了眼?尤其正月初一看烟花那晚,他身穿一身银甲铁衣,尤如天神俊逸不凡,当时他离我只……”她伸出两只胖乎乎的肉掌比了比,“只这么远,我连他眉毛有几根都看得清清楚楚,当然……他也看到了我,还朝我笑了,啧啧啧,那一笑,真如阳春三月的太阳,世间万物都在那一笑里冰雪消融了。”
她的包子脸上一片痴迷之色,仿佛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眼角偷偷瞥了一眼柳春池,那晚和晋王失之交臂一直是柳春池这段日子最大的遗憾,果然见她两手用力绞着帕子,好好一条帕子几乎被她扯烂,偏偏脸上还要维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又继续道:“大姐姐当初说得没错,我看太后和安贵妃都是体态丰腴的人,晋王自然也不喜欢瘦不拉叽那款的。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可喜欢抚远侯和沈尚书两家的姑娘了,那晚她们也在,一年多不见,两人都出落得仙子下凡似的,晋王一见到她们,眼睛就没从她们身上挪开过。说句真心话,她们虽然只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可我这心里还是急啊,万一我来不及减到晋王喜欢的肥瘦适中的体态,被她们捷足先登了可怎么办?哎,这不,今天那两位小姐定也要到宫里观礼的,晋王见到她们,魂儿定又要被勾走了。”
这下柳春池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脸色白白的瘆得慌,偏偏淼淼又加了句,“大姐姐,我看你最近好像苗条了不少,胸都没了,这前胸贴后背的身板,太后大概不会喜欢,你得多吃点炖猪蹄子补补,别让那两家的比了下去。”
好不容易到了宫里,柳春池果然见到抚远侯和沈尚书家的两位千金也来了,两人也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十分礼貌地和她打招呼,让柳春池心里恨得出血,却又不得不顶着张虚伪的脸应酬两人。
丹阳公主自从那晚和淼淼“重归于好”后,便不时派人到永宁侯府请她进宫玩,有两次甚至还约她去郊外赏雪,都被淼淼拒绝了,今日早就命人等着,淼淼一进宫,便被人请了过去。
“念儿,你终于来啦,我可想你了。”丹阳一见到淼淼便扑了过去,她的大脑壳上梳了髻,扣了个繁复的钗冠,淼淼很担心她会头重脚轻一头栽地上。
“淼淼你太不够朋友了,你和二哥哥去看戏居然不叫我。”
“你是公主哎,那种地方你怎么能去,让贵妃娘娘知道了还得了?”
“你和二哥哥都能去,我怎么不能去?我不管我不管,你下次一定要叫上我,我最喜欢听戏了。”她拉着淼淼的胳膊使劲摇,“你答应我嘛念儿,你最好人了。”
“你咋不叫你二哥哥带你去?”
丹阳撅着嘴道:“我叫了啊,但他被太傅说了一顿,说他耽于玩乐不务正业,他哪里还敢去嘛。”
“那就叫你的鱼刺表哥带你。”反正不能烦我,淼淼心道。
丹阳夸张地叫了起来,“那个大喇叭怎么能信得过?要不是他向太后请安时说起这事,又怎会让恰好也在太后那儿的父皇知道,父皇为此还把二哥哥叫去训了一顿。所以二哥哥最近都乖乖地留在宫里念书。”
真可怜,十八岁的少年,不正是鲜衣怒马到处撩骚的年纪吗?连看个戏都被人责怪,淼淼心里有些愧疚,又暗骂皇帝这个当爹的真是偏心,明明他就没给越王什么正业,叫人家怎么务呢?
丹阳又八卦地问:“对了,那个红娘如今怎么样了?没被人发现绑回去嫁给糟老头做妾吧?若有何困难,念儿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事我罩了,我会帮她出头的。”
那日在梅花雅苑,晋王等人走了后,虽然越王没有问,但淼淼自觉地编了个故事,说燕飞本是一富户家养的歌姬,被那个老得牙齿也没剩几颗的家主看中,非要纳了为妾,燕飞抵死不从,撞柱明志,老头子嫌晦气,让人偷偷将半死不活的燕飞扔到城外偏僻处等死,恰好被上香回城的柳千锦遇见救了,有感于她的傲气,柳千锦本打算把她收留在柳府,但燕飞不愿寄人篱下,养好伤后便投靠梅花雅苑自力更生,硬是把燕飞描述成一个不畏强权宁死不屈的世间奇女子,而自己则是个路见不平助人为乐的大好青年。
淼淼敷衍了她几句,有宫女来催公主,说吉时已到。
丹阳公主是皇帝长女,又是安贵妃所出,她的及笄礼极其隆重,长安所有公子王孙都前来观礼,男宾站左列,女宾站右列,很快站满了整个观礼场地。离站在正东的皇帝和安贵妃最近的,分别是皇长子晋王,次子越王,他们身后还站着六七个弟弟,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才三四岁。
晋王今日虽不用当值,依旧是一身黑衣,深红色的交领,绣着金色祥云纹,两肩各有麒麟护臂,腰束白玉带,将他颀长笔挺的身姿展露无疑。站在对面女宾席里的年轻女子,无不伸长了脖子拼命往他所在的方向瞧,好不容易窥到了他的一角衣袂,不料人影一晃,越王那庞大的身躯十分不解风情地把视线给挡了,让一众千金们急得直跺脚。
虽然心里千不甘万不愿,但作为一名专业的刺客,首要的信条便是不问为什么,坚定不移地执行任务。
淼淼咽了咽口水,再次将目光投向正兴致勃勃看戏的皇帝。
一直以为活在酒池肉林中的皇帝,定是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胖子,此时亲眼见到,才知皇帝不过是身形微丰而已,相貌端正气度不凡,想必年轻时也是美男子一枚。如此也好,胖子肥膏多,抹脖子时还得多费力,瘦子则省事多了。
戏台上正唱的是《昭君出塞》,那个演昭君的小美人水袖一甩,纤腰向后一扭喝下辞别酒,随即幽怨地向皇帝抛了个眉眼,皇帝龙心大悦,抬手喊了句赏,一名小宦官便小跑着捧了满满一匣子银元搁台上。
淼淼在心里哀叹一声,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论美貌论身段姑奶奶我哪点比不上她?向后扭腰那个动作,我比她扭得更低更好看好不?可恨命运不公,人家在台上抛眉眼领赏,姑奶奶我却抱着树喝西北风,过那刀尖上游走,今晚不知明日事的苦日子。
念头刚落,毫无征兆的,狂风骤起,御花园里的树木被吹得左摇右晃,一时飞沙走石。淼淼抱着摇摇欲坠的枝桠,小心肝也随着那枝桠上下跌宕,她甚至听到了树干喀喇喀喇的断裂声。
姥姥的,出师不利……她正考虑要不要冒险换个地方栖身,那阵狂风却一如来时那般,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妖风!
淼淼心里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大大松了口气。御花园里十步一名羽林卫,她并不想随便冒险。抬头看了一眼,或是刚才那阵妖风的缘故,乌云散去,刚才还黯淡无光的夜幕,已升起一轮皎洁明月。
她这才想起,今晚原来是十五。
戏台那边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唱得红红火火。淼淼暗骂,燕飞这杀千刀的,定是看戏看得入了迷,连自己姓啥都忘了。
俗话说风高放火,月黑杀人,按原本的计划,燕飞趁皇帝看戏时在宫里各处放火,皇帝必然仓皇逃离,跑去近水的地方,而淼淼栖身的梧桐树,正是皇帝从戏台跑到太液池的必经之路。
到时她只需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自树上落到皇帝身后,勾魂刀往皇帝脖子一抹,她刺客生涯上的第三十个,同时也是最辉煌的一个任务就这样搞掂了。
刚才乌云闭月,妖风肆虐,多好的机会啊,可恨燕飞那臭小子一有戏看脑瓜就不灵光了。
燕飞看爱戏,就像猫儿喜欢闻腥,平时便爱流连坊间的各个戏园子,更何况今晚的御戏可是有钱也看不到的。曾经有一回,他们要刺杀一富得流油的员外,那晚正值员外家中宴客,让自家的戏班子唱戏助兴,于是两人藏在屋顶看了一晚的戏,有好几回淼淼打着哈欠要出手,早点完事回去睡觉,燕飞死皮赖脸硬是让她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