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2 她居然是这样丑陋的人
柳州有现成的房子，就是当年盛阳跟着盛老爷子曾经住过的庄园，这么多年一直安排人定期维护情节，他们来的第一天没必要收拾太多东西，直接入住，也让盛阳松了一口气，他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处理，当地医院的联系安排，工作的交接以及关于自己过去生活的暗地里调查，少了刘越跟在身边，有些事都需要他亲自去办，所以比起之前，他的外出增多了。
为了避免惊扰到尤明月，盛阳没有用庄园里的人，给了他们一笔钱暂时遣散走了，只留下在自己带来的人。
虽然跟着新的助手，但有些事必须得他亲自去办，再加上这段时间尤明月表现的很安静，还有梁柯24小时的贴身看护，但他还是不可控制的忙了起来。
尽管盛家在锦城算是翘楚，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入乡随俗。有些应酬他也避免不了。
这天半夜，盛阳是被胃痛醒的。
他自从来了柳州，美名其曰为度假，其实比以前更忙了，陌生的地方才更需要人脉的维护，所以他经常下午出去很晚才回来，眉间多了一丝倦意。
今天晚上席间谈起了近期一个工程上的事，他没怎么吃饭又喝了酒，回来时胃就有些难受了，只是之前这段时间跟尤明月在一起生活挺规律，胃病再没犯过，所以他也不在意，药都懒得吃。
来了柳州之后，少了刘越和母亲的“看管”，尤明月又需要人照顾，他自然就没顾得上管理的自己身体，没想到自己的胃这么脆弱。
盛阳起初没想动，皱着眉伸手按在胃上想硬抗过去，结果胃里翻搅得越来越厉害，没过半个小时他的冷汗就下来了，他收回搭在尤明月腰上的手，坐起身手肘撑在床上用力压着胃。可以压制的结果就是他产生了想要呕吐的欲望。
他艰难地抬手打开床头灯想去拿药，但是越来越严重的疼痛感痛得他简直抬不起身，低低发出一声呻-吟，手肘无力的耷拉下来，无意识中将嘴唇咬的发白。
担心吵醒身边的女人，他捂着嘴转动身子，两只脚颤抖着穿上鞋，却没发现此时尤明月缓缓睁开了眼睛，正睁着眼看着他的背影。
起初她仍然是那副空洞茫然的表情，只是慢慢的眼神就带出几分不一样的深远来。
尤明月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她和盛阳新婚的场景，她总是凝望着他的背影，等到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哼，她睁了睁眼，有几分清明显现。
是盛阳的胃病犯了，他仗着自己年轻，不爱惜自己的胃，胃痛了就冷着脸硬抗，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尤明月那会知道以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给他备热水，拿胃药，甚至去问了医生给他按揉穴位减轻疼痛。又学着做些养胃的菜肴，千方百计地让他吃下去。
当时她做的这些，全凭真心，只是落到当时的盛阳眼里，又是惺惺作态的新花样。
尤明月久久凝望着盛阳，那层包裹着她隔绝外界的硬壳迸出了裂痕，感知和意识慢慢渗透进去，思维空间里逐渐清晰起来，她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在盛阳没注意到的时候慢慢坐起来。
她其实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忆起了一些零星的片段。只凭着本能下了床，光着脚板走在地毯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盛阳胃痛了，自己要去给他拿药。
她就这样披散着头发呆呆地走到门边，身后却传来一声重重地呼喊：“尤明月！”
她浑身一滞，僵了半刻才转身，盛阳支撑着床头柜站了起来，一手按着胃面色有些苍白，迈出的脚步有些踉跄，神情激动。
盛阳为什么要这么慌乱呢，自己只是给他去拿药而已啊。
“求你，别动，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盛阳慢慢的朝着自己踱了过来，苍白的唇色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他却依然低沉的轻喃，一边安抚着尤明月，一边靠近了她。
坚硬的外壳彻底坍塌，记忆中断掉的线被重新接上，尤明月从混沌不清中被硬生生扯出来，她抬头看了看四周，最后视线落在盛阳紧皱的眉上，混乱的思维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是不是走错了什么？盛阳是不是对自己生气？盛阳会不会因此不要自己了？
盛阳发现她的神色越来越不对，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直接奔了两步用力抱住她，低声安抚道：“不怕了，我在。”
“盛阳，你还要我吗？”尤明月的声音明显带着泪意，沙哑的响起，封闭了许久的声带重新开合，发出的声音并不好听，却让盛阳差点再一次软弱的流泪。
“我要你，明月，我只要你。”盛阳把呼吸混乱的嘴唇凑到她耳边，带着湿意的告白反复浮现在她耳边，“从以前都未来，我都只要你。”
尤明月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胸膛，她哭的有些隐忍，却格外的让人心疼，“只要我清醒了，就会想起属于我们的那个死去的孩子，然后我有时就会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痛的快爆炸了，所以受不了只好躲进内心的一个角落里，在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轻松了好多。”
“盛阳，我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好了？”她盈满泪水的清瘦面容抬起来，苍白的嘴唇颤抖着。
盛阳心疼的把她下巴抬高，吻了上去，极尽温柔的辗转碾磨，没有再多的话，只是用这样温情的行为来表达自己，不管是怎么样的她，他不会抛弃她，今后的人生。他要定了她。
宋予默来的时候尤明月已经平复下来了，只是人还是有些呆滞，她的思维停滞了太长时间，现在突然醒来，脑子反应很迟钝，宋予默问几句她才能慢慢答几句。
“明月。”宋予默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尤明月抬起头看他，眼镜男子温和的笑着，声音清越，“你还记得我吧？”
尤明月极慢地点了下头，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予默哥。”
宋予默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有些爽朗地笑了笑，“我们去那边坐下来聊聊好不好？”
尤明月被他的情绪感染，稍稍放松了些，点点头跟着宋予默起身在卧室的窗户边坐了下来。
客厅里坐着的盛阳此时已经吃了药，靠坐沙发上，按着胃闭着眼不说话，脸色冷得能冻死人。
他就不应该把宋予默这个人叫过来，一出现就让他出去，说什么要配合他的治疗。需要和明月单独沟通。
就这样等了不知多久，等宋予默才打开门下了楼，盛阳已经精神饱满的在处理公事了，他拿着平板点点画画，是不是和刘越语音几句。
见对方是一个人出来的，盛阳放下手里的文件，皱眉看着他，宋予默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开口道：“没大碍，不如说这倒是个好机会，这次明月十分清醒。记忆完整，逻辑清晰，虽然反应慢了点，不过这也是正常现象。”
“那林老什么时候可以来？”盛阳忙不迭的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尽快联系，林老的行程不是我能决定的。”宋予默皱着眉头叹气，“我只能说尽量争取，如果这次能过来，应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你尽量和明月多说说话，带她出去走走接触一下外面，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
“好。有劳你，需要什么直接找我。”
盛阳点点头，起身就想往楼上走，随后把刚才预定好的几个行程全部推掉，不顾那头的刘越看到之后会有多么抓狂。
***
翌日，一大早盛阳就带着尤明月去了楼下的公园里散步。
她身上虽然披着外套，但是毕竟马上就要入冬了，晚风也有些凉，盛阳有些不放心地反复摸摸她的手和脸试了试温度，“要不要再加一件衣服？”
尤明月笑了笑，声音里有种虚弱的气喘：“就是出来消消食。不会很久的，穿太厚我会觉得很有负担。”
她好不容易清醒到第二天，就不愿意再闷在房间里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直面过耀眼的阳光了。
盛阳皱了皱眉，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在木椅上坐下，“吃了饭别马上散步，先坐一会儿。”
尤明月轻声解释了一句，“方才坐了半个小时才出来的。”但也没驳他的意坐了下来。
盛阳点点头，把她的外套拉拢了些，紧挨着坐到她身边，低声道：“待会回去喝点鸡汤”
王姐拿手的乌鸡汤，本来是适用于哺乳期的女性的，放了些当归白芍几味中药，但尤明月现在体弱气虚，喝了多少能补补气血，药不如食，这话说的总没错的。
这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沉默地坐着。
两个人几乎很少这么清醒地坐在一起，而且姿势亲密无间，尤明月觉得本来清明的脑袋顿时有些晕乎起来，内心溢出了一丝紧张，因为她记得，盛阳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虽然他还没有找回记忆，但他的内心接受自己了。
想到这她就没法鞍座，坐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盛阳，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只可以……”
说完了又觉得这话赶人的意味太明显了，结结巴巴地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话绕来绕去总是词不达意，她都想咬自己手指头了。还想急促解释，盛阳就打断她道：“我没事，我今天会一直陪着你。”
尤明月还未出口的话堵在喉咙口，想了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又不愿意再这么坐着，只好有些窘迫地道：“那回去吧，天确实有些冷。”回去好歹家里还有其他人在。
说着她就站起身来，盛阳也不阻拦她，直接嗯了声，也跟着站起来，又把她的手握进掌心，牵着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尤明月就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想把手收回来，“我自己走吧。”
盛阳停住脚步扭头看他，淡淡道：“我牵着你走，我抱着你上去，你自己选一个。”
尤明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在开玩笑，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高中那会，只要她生他的气，他就会使出“公主抱”大法，任周围的人怎么看，任自己怎么尖叫，他也稳稳地八风不动，所以她也不怀疑现在他能说到做到，真的就这么当众把她抱上去，一时也不敢再往回抽手。
出了公园进楼前要上几层楼梯，盛阳每走一步都要低头去看尤明月，眉头微微蹙着，嘴上还不断地叮嘱，要慢慢走。
从尤明月的角度，能看到盛阳面对着光线的侧面优逸的弧线，低垂的目光下专注的神情。
她顿时有些恍惚。脑子里的记忆又开始飘散到那个青春年少的时候，正往上抬的步子一个不小心踩空，人就直愣愣地往前扑。
幸而是时刻注意他的盛阳及时伸手抱住她的腰，才没摔倒在地上。
尤明月回神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盛阳直接拦腰抱起来，她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就见有几个出来晨练的老爷爷老奶奶正一脸慈爱的看着这边，顿时尴尬得低头，闭紧嘴巴不敢开口了。
盛阳的脸色有些不好，低头看一眼她，本想开口训斥。一看她脸上有些瑟缩的神情就收住了话，抿了抿嘴角，声音带出些气恼，“路都不好好走，你又不是不清楚自己的情况，以后要学着爱惜自己。”
尤明月有些无奈，盛阳把她当成了瓷娃娃，这多大的事，就算是真摔了也摔不死人啊……
当然她也没敢把话说出来，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盛阳把她抱回房间，把人放到床上。自己却没走也跟着上了床，然后侧身把尤明月搂进怀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尤明月睁着眼睛看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地往后退了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她对生病时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但她也记得那些炙热的吻和带着电流的大手，盛阳似乎放开了什么一样，对这样的她，拥抱亲吻一样不少。
她脸红的同时苦笑出声，这样的她。瘦得都脱了形的自己，他居然都能温柔以待，但是她还是不信任他，不知道他的这份深情是源于愧疚还是发自本心，她害怕这样的盛阳，突然有一天厌烦了自己，又恢复到曾经那个对自己深恶痛绝的他。
一次她可以承受，再来一次，恐怕她会想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所以，她不敢信。
她正绷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后缩。没发现盛阳早就睁开了眼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发顶，半晌不声不响的落下一吻。
尤明月感觉到头顶的温暖，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尴尬地扯出一个笑。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盛阳又凑过去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而后是眼角，鼻翼，顺着鼻梁慢慢下滑，一直亲吻到了她的嘴角。
都是些不含欲望温柔的浅吻，带着些珍视和小心翼翼的味道。
尤明月嘴角的淡笑慢慢消失，她放轻了呼吸，有些不知所措。
盛阳终于停下动作看她，伸手抚了抚她苍白的唇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尤明月。”
她有些紧张地应了一声。
盛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声音低沉缓慢，“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
她的心像被人重重捏了一下，鼻头一酸，眼前就被某些咸湿的液体遮挡住了。
盛阳把她抱进怀里，又慢慢重复了一遍，“我会努力记起我们的从前，以后会对你好，所以你不要独自一人痛苦了，分担给我一点好不好？”
尤明月的身体微微有些抖，她咬了咬牙努力压下眼里的泪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就这样吧，这样的清醒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回到那片黑暗中去，趁着现在，就让她多感受一点光明吧。
***
第三天。盛阳带着她去吃了久违的火锅，算是庆祝她又成功清醒一天。
其实吃火锅图的不过就是一个热闹。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浓汤烧得滚滚的，腾腾的热气蒸得人脸通红。
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抢成一团闹成一团，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只可惜尤明月没有什么碰过，曾经初高中也是呼朋唤友可以引来一大群人的女孩，这些年眼里心里只有一个执念，所以很多人就那么因为长久不见而疏远了。
一个人占一张桌子，一个人面对一个火锅，这样的火锅吃起来也有些不痛快。尤明月觉得自己果然做人很失败，那么多旧友都被自己抛弃了，没有热闹，火锅也不怎么好吃了。
突然包间门口进来一个人，是梁柯。
盛阳冲着她点头道：“坐下吧。”
尤明月一愣，就见梁柯微微一笑，帮她夹了伊利牛肉丸，“尤小姐，其实我也很久没吃火锅了，所以进来叨扰。”
梁柯自然不是这样失礼的人，应该是盛阳看出了自己的惆怅，所以计较了人进来陪自己说话吧，毕竟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对他有些放不开。
尤明月偷偷瞥了一眼盛阳面无表情吞咽食物的脸，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现在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大厅里坐满了人。
坐在包房门口的是一对情侣。
女生嘟嚷着汤底辣吃不下去，男生叫服务员打来一碗清汤，夹出菜在清汤里涮掉红油和辣子再夹到女生碗里，无奈道：“你还有逞强点特辣。”
女生嘟嘴，“人家刚刚是想吃辣的嘛。”
男生宠溺地捏她鼻尖。
尤明月无意间看到这一幕，脑海中又有一个片段擅自出现，她默默的看着眼前煮沸的汤发起呆来。
突然门口的帘子动了一下，一个小身影跑了进来，拽住她的衣角。
尤明月回过神来，一扭头，就看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
可能是大厅有些热，小娃娃红通通的脸像个大苹果。
尤明月下意识的一弯嘴角，逗他说话：“这位可爱的宝宝，找我有事吗？”
孩子闻言皱起清淡的眉毛思索，似乎还真的能想出一个事来。
紧接着后面有个年轻女人端着碗追过来，一看他们的穿着，怕孩子惹了事，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子调皮没给您添麻烦吧？”
尤明月笑着摇头，目光回到还在思考什么的小男孩身上，“宝宝很可爱。”
女人朝我一笑，脸上是为人母的骄傲，尤明月突然内心一窒。
那宝宝见他妈妈来了，撒着小腿跑开。
女人无奈地追在后面，嘴里哄着：“宝宝再吃一口好不好，你不吃妈妈吃掉了噢，‘嗷呜’，你听到了吧，妈妈真的吃掉了哦！”
尤明月看着年轻妈妈的背影，听着她用来哄孩子的那些幼稚可爱的话，心里又酸又痛，咬紧牙关压退眼里的湿意，瞬间想逃离这个地方。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不幸，便希望全天下的人都挣扎在痛苦中。见到别人的幸福完满，就觉得嫉妒不甘，她居然是这样丑陋的人。
盛阳放下筷子，捧起她的脸哄道：“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不要哭，保持冷静。”
尤明月转头看他英俊的面容，眼泪遮住视线之前，听到他宠溺的低声传进耳里，他唤自己，“宝宝，不哭。”
她瞬间掉下泪来，伸出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哭泣道：“盛阳，我想萌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