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我想好了,等大少爷回来,不管夫人会如何责罚我,我一定要把这两年夫人受的苦一五一十跟大少爷说,就算被夫人逐出府,我也要说!」春绿意态坚定。

「我也是,我们一起说!」夏荷气怒地扫雪,眼眶红了,她们等大少爷回来,一等就是两年。

这两年,夫人没吃过一顿热食,洗沐没用过一次热水,寒冬时节连一块炭也拿不到,窗纸破旧了没得换新,夫人吃不好、穿不暖、病了没大夫看、没药喝,过得比下人还不如……太多太多说不完的了。

要不是有俞二爷接济、要不是夏荷轻功学得好,能趁黑夜出府,夫人哪熬得过……

每当夫人问起炭火吃食是哪来的,她们知道夫人不会接受俞二爷的帮助,又不能眼睁睁看夫人衰弱下去,只能哄不知府内情况的夫人,说是她们跟交情好些的仆婢千求万求才讨来的,夫人不忍心才愿意吃……

春绿夏荷两人感慨片刻,又低头扫雪。

「这样差不多了,能走就好,反正也不会有其他人来。我去看看夫人烧是不是退些了。」

夏荷说完放下扫帚往正房走,远远地却有不甚清楚的声音传来——

「仪仁、仪仁!」

「你听见什么没有?」春绿不太确定,问要进厢房的夏荷。

「仿佛是大少爷的声音……」夏荷低声道。

「仪仁、仪仁!」声音越来越近。

「真是大少爷!」春绿夏荷同时喊出声。

一阵杂沓急促脚步声传来,听来有好几个人追在余棠骐身后,他们喊着——

「大少爷,您先歇歇、别急啊……」

「大少爷等等……」

此起彼落的叫喊声越来越近,春绿夏荷又惊又喜,往外奔去,打开院门,就见一个蓄了满脸胡须的高大男子脚程飞快朝东院而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多了几分风霜凌厉。

春绿、夏荷眼眶瞬间转红,朝奔来的余棠骐跪了下去,同声齐喊,「大少爷!」

余棠骐来到两人面前,四下一瞧,院子覆着一层厚实积雪,他回头静望后面几个追着他的奴婢长工片刻,转头又看跪在面前的春绿、夏荷,心头一紧,有几分了然。

春绿、夏荷身上的衣衫已显旧褪色,两人比他离开金陵城时清瘦许多,他眼睛仔细从头到脚扫了她们一回,向来不做粗活的丫鬟,手竟长出了冻疮!

「哭什么!站起来说话,你们跪着,到时夫人看了不高兴。」余棠骐低声轻斥。

「是。」春绿、夏荷赶紧起来,擦了眼泪,心想,大少爷回来,夫人不用再受苦了!

「夫人呢?」

「在房里躺着,夫人病了许久,好阵子下不了榻,这几日都发着高烧。」

「大夫看过了吗?」余棠骐问道。

「大少奶奶不让请大夫。」春绿说着,豆大泪珠滴下来。

「大少爷别听这贱丫头胡说,大少奶奶哪里不让请大夫了?」后头一名年纪较长的仆婢反驳道。

「你哪里来的?」余棠骐转身怒瞪仆妇。

「奴婢是尚书府的人,尚书夫人让奴婢过来帮衬大少奶奶。」

「你们全是尚书府来的?」他望着身后七名奴仆。

「是。」一个个低着头回了话。

「很好,去把你们大少奶奶请到正厅,我一会儿去正厅找她说话!」

「是。」年纪最大的仆妇道:「大少爷刚回府,一定十分疲累,奴婢让人帮大少爷上热茶,大少爷先换下这身衣裳,再过来拜见夫人,是不是比较好?」

「这里没你说话的分儿,你们这些从尚书府来的,东西收拾好,晚上就回尚书府去。」余棠骐声量不大,却饱含怒意。

「大少爷!我们可都是尚书夫人派过来的。」仆妇赶紧又道。

「滚!」余棠骐不想废话,简单一个字斥退一干奴仆。

他走过院门,看着屋瓦前庭满是积雪,心头一窒,穿过不大的前院,他推开房门,一片旧窗纸剥落在他脚前。

余棠骐环顾厢房,窗纸旧得不象话,寒风从窗缝渗进来,屋里寒气逼人,一盆炭火也没,高仪仁双眼紧闭躺在床榻,身上覆着旧被,看起来棉花已发硬。

他走到榻边,这才见她双颊消瘦凹陷,她脸色苍白,双颊却又透着异常的红,他伸手摸她额头,烧得厉害,饶是他这两年在海上见过太多腥风血雨,心境早坚实胜过常人,这刹那他仍没忍住男儿泪,眼眶透红。

「春绿,帮夫人找大夫来……」他声音沙哑。

「奴婢出不了门。」春绿哽咽说。

「出不了门?」他扬首望向春绿。

「这两年,我跟夏荷只能在东院,大少奶奶不让我们踏出院门一步。」

「是吗?」余棠骐冷冷一笑,「你现在出门,看看谁敢拦你!你会武,哪个不长眼的奴仆敢拦你,只要你打得过,就给我打,打不过,来找我,我让秋阳去打。听明白吗?」

「明白了。」春绿拔腿往外跑,边哭边跑,大少爷终于回来了!夫人会没事的!

「夏荷,叫人去烧一盆炭火抬进来,谁敢不烧,一样,你见一个打一个,打死了有我扛着。」余棠骐语气狠绝,他巴不得杀了府里上上下下让仪仁吃苦的畜生,但他现在没心思惩治人,他得先把仪仁顾妥了。

「是。」夏荷也赶紧奔出厢房。

「仪仁,我回来了。」余棠骐摸了摸高仪仁的脸,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你这傻瓜,怎么不让秋阳送信给我?」

她闭着眼睛,眉头皱起来,似乎是作了不好的梦。

余棠骐抱起她,没闻到从前她身上惯有的干净皂香,只闻到油腻气味,他眼眶更热了,这下没人看得见他,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让你受苦了,你这傻瓜……没关系,我回来了,再没有人敢欺负你,我说过让你吃饱穿暖、享受荣华富贵的……傻瓜!为什么让自己受苦呢!」余棠骐吻着她额头,若不是他先行回府,比预定行程早十曰回金陵,她还要多受十日的苦。

残破窗纸、陈旧被褥……肯定也吃不饱、穿不暖吧……

余棠骐心中生出一股狠戾。待他将仪仁安置妥当,那些欺侮她的,一个也逃不了!

刚敲过三更,余棠骐摸了摸高仪仁的额头,烧退了些,却还是热着,厢房里暖和许多,一盆炭火偶尔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窗纸他让人重新糊过,被子也换新,短短一个时辰,房中已经打扫得窗明几净。

高仪仁烧得不省人事,屋里屋外进进出出的人,丝毫没让她转醒。大夫看过后摇头叹息,说她久病未愈,这回就算治好了风邪,孱弱的身子骨恐怕也撑不了几年。

余棠骐不信,让大夫好好治,他心想,等仪仁好一些后,他会替她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为她调理身子,她一定会好起来……

大夫开了药,交代两个时辰服用一回,方才三更天,他喂了第二回,汤药洒了一些在枕被上,等春绿夏荷换妥干净枕被,他就遣她们去歇息了。

几案上仅一盏微弱烛光摇曳,他坐在床榻边,顺了顺她已显油腻的长发……

春绿说她下不了榻之前仍执意要洗发,天寒地冻的,没热水可用,她一把长发洗完,未干的水已结成霜,是春绿夏荷拿旧衣衫使劲儿的擦,才勉强干了……

夏荷说他们已经整整两年没吃到热食、没喝过一杯温水,送来东厢房的食物,有时甚至是走味坏掉了的。

春绿说她常是病着的,一再受寒,往往上回风寒才好几分,又病了。

夏荷哭着说,若不是俞二爷三天两头接济她们,恐怕夫人的身子早就撑不了……

他的仪仁把他带出可怕的杭州余府,让他吃饱穿暖、让他识文学武,可他为了功成名就,却让她过了两年可怕生活……余棠骐心头酸涩,恨不得把这个家掀了,将那些害仪仁受苦的人千刀万剐。

至多两日,待仪仁好一些,他会好好整治那些人,一个一个……

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余棠骐手在脸上抹了两把,飞快收拾好情绪,低喝,「谁!」

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走进来,余棠骐站起来,藉屋内微弱烛光,认出进来的人是俞立轩,恼怒道:「俞立轩,你竟夜闯仪仁的房!」

俞立轩怔楞一瞬,显然没料到余棠骐先回金陵,他飞快环视一圈,低低松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夏荷同我约好今晚拿东西,可她没来,我不放心,只好过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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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上司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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