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四)

第七十一章(四)

柴宗训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周瑾看着柴宗训的神色,心下便猜出大概,却偏要再调笑两句,“小默儿,这是不愿意回答啊,我竟如此不得小默儿信任,唉,自那日在巷里把你带回这里,我便以家人看待你,你却这样对我,难过啊难过。”

本是玩笑话,听在柴宗训耳朵里,却莫名的生出委屈的情绪,抿了抿唇依旧不发一言。

周瑾侧头看见小家伙不说话死撑的样子,缓缓起身,冲着柴宗训伸出左手,“小默儿,走吧,索性时间还早,爷带你去玩一圈可好。”

柴宗训看着眼前修长的手,一时有些愣住,鬼使神差的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随即被拉了起来,呆呆的看着十分熟悉的侧脸,来自掌心的温度,那是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会骑马吗?”

“嗯?”

看着少年迷迷糊糊的样子,周瑾摇了摇握着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却没有指茧,本应是写字的手,却被他周瑾握在手里,柴宗训一下子清醒过来,快速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冷静的小脸上难得因为耳朵尖的红色而出现了一丝波动。

周瑾摇摇扇子看着眼前的少年,好像很可口的样子。

“我会骑马。”柴宗训抬眼对上周瑾,周瑾用左手指指马厩里的缰绳,“你会骑马自然很好,毕竟我右手不便,小默儿坐在我的身前替我掌管缰绳可好?”

因为周瑾手受伤,柴宗训只得咬牙忍着像膏药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人,加快了马速,在落日之前终于稳稳停在了周瑾口中的京郊别庄。

江南的春季,就算是夜里也是温和的。袅袅的水汽蒸着翩翩的桃花,周瑾泡在温泉里,端起手边的桃花酿一饮而尽,挑眉看着站在岸边不肯脱衣服下水的柴宗训调笑道:“小默儿,大家都是男人,你何故羞涩啊?”

柴宗训皱了皱眉头,不再理会周瑾,而是轻点足见翻上了别院的屋顶,看着天上的明月出神。

“剑如虹,月当空,最潇洒的却不敌在这温汤里,顺着喉咙来的一杯酒痛快,小默儿,你说是不是?”

无人答话,就连桃花飘落在水中的声音也小心翼翼,周瑾闭着眼睛,却意外的听见来自屋顶的发问:“这世道,如何生?如何死?”

周瑾嘴角勾起一个笑“你愿为谁生?要为谁死?”

“难道命不由天?”

“你要由天?”

流水潺潺,周瑾从水中捧起一页花瓣,对着月亮的方向看去,月亮下的少年似孱弱,似刚强,那常常勾起的唇角也缓缓放平,由己不由天,我所争得一切,也都不过是这命道轮回里那一点倔强罢了。

等到周瑾与柴宗训从别院回到周府的时候,已经过了五日了,黄坚看到周瑾之后,有些愧疚一闪而过。

柴宗训负手站在主院门前,想起今早黄坚焦急的神色,看看周瑾尚紧闭的房门。清俊的剑眉微微蹙起,似在思考些什么。而房门内,周瑾坐在主位上毫无表情的看向黄坚。

“所以黄叔,你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替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黄坚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随即又镇定下来,站在厅正中向周瑾拱了拱手道:“主子,那毕竟是你的亲叔叔,此去金陵皇城,主子一定能受益颇多。”

周瑾摩挲着桌子上的瓷杯,唇角勾起一个冷笑。

“我竟不知一个像黄叔所说那样一心对我的亲叔叔,十年前亲手将弹劾我父亲的状词交给皇上,逼得我父亲母亲自刎大理寺。”

周瑾带着笑意的声音让黄坚莫名的有些心惊,他看着随意坐在榻上,领口微微敞开,举手之间尽显风流的周瑾,想起那年刚满十岁跪在老爷夫人身边哭喊的小少爷。只是,自那年离开金陵皇城,他就再也不许自己喊他少爷。

少爷长大了,当年嵌着像极夫人丹凤眼的小小脸庞在一系列变故中,越发坚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再也没有见这个少年偷偷用眼泪沾湿衣袖,少爷长大了。黄坚有些自嘲的笑了,越来越像市井无赖而不是那个贵公子了。

“黄叔,你摇头苦笑只怕又是因为我吧。”周瑾抿了一口茶,看向黄坚的眼神,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凌厉。

黄坚被周瑾惊回了神,看着周瑾顿了顿道:“我只是没想到主子还恨着二老爷,当年若非这样做,未必能保住主子性命和周氏家族的荣耀…”

“所以呢?”

黄坚直直的向周瑾跪了下来,“求主子顺从二老爷重回金陵皇城。”

柴宗训不知已经默背了几遍《论语》,终于听见主屋的房门打开了,周瑾摇起折扇迎着日光浅浅的笑了,柴宗训眼皮一跳,周瑾温如玉,一定没好事。

“小默儿,你今日便随我去金陵皇城。”

周瑾看着柴宗训罕见的露出疑惑的表情,摇着扇子又是一副痞样“小默儿,你长得这么好看留在这里我可不放心,我必要你这种绝色美人带去给周家看。况且,金陵无趣的人那么多,带你去跟他们瞪眼定会有趣。”

柴宗训默默别过头去,就知道这个无赖没心没肺,自己又何必担心。

金陵,皇城,周宗举起金樽遥敬金龙椅上这唐国的第三任君主,金龙椅上的人眉间带着股清浅的笑意,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五岁,与他父亲五成相像的儒逸俊颜却少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朕昨日得了一句好词,今日就听娥皇提起堂弟要回金陵的消息,真是好事成双啊。”

“皇上恕罪,陛下日理万机,皇后娘娘万不该拿家事再来叨扰陛下。”

“诶~”皇上不介意的摆摆手“国丈这是哪里话,这不仅是娥皇堂弟,更是朕的堂弟,如何能算是叨扰了,待瑾儿入城,朕再好好安排堂弟。”

周宗神色微微一变,向主位一拜“臣替周瑾谢主隆恩。”

盛世唐乐适时响起,美人踩着鼓点水袖翩翩。纱帐后恍惚见一女子抱着琵琶,一道清丽的嗓音唱起浣溪沙,“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金殿上的美人随着鼓调飞快的变化着,金座上的皇帝轻轻的打着节拍,温和的眼里全是欣赏。周宗将抵在唇上的骨玉杯里的醉意一饮而尽,神色间却尽是苦笑。

柴宗训面无表情的提着包裹跟着周瑾上了从金陵来的马车,周瑾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车内软榻上,拉车的车夫在帘外谄笑道“公子若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小人一定尽力伺候好您。”

“爷缺个调笑的玉人可怎么好?”

车夫一怔,不知该怎样接话。柴宗训淡淡瞥了一眼没正形的周瑾,皱了皱眉,还是对车夫开口道“做好你自己的本分,不该肖想的便止住念头。”

“是是是,小人一定好好赶车。”车夫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长吁一口气。暗暗想着,里面主子身边的小厮不像小厮,倒像个主子爷,不过国丈爷的侄子倒是还真像别人说的那样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这下冯大人一定又会在国丈爷面前扬眉吐气了。

周瑾噙着笑盯着脸色越来越恼怒的柴宗训已经一刻钟了,柴宗训努力的默诵《大学》想要忽视那一道玩味却没有恶意的目光,却屡屡被打败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啊~”周瑾侧卧着摩挲着马车上的一个玉杯,忽然笑了,放下玉杯,伸手抬起柴宗训的下巴,“小默儿,这小厮当得越来越顺手,爷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可怎么好。”

柴宗训的脸涨得通红,眉轻轻蹙起,又舒平,恢复了面无表情,抱着剑靠在车壁上,“我欠你一个恩情。我说过,我会报答你。”

“小默儿,这么认真做什么。”周瑾拿起折扇细细用手指勾画纸扇的花纹,压低声音靠向柴宗训,“不如,以身相许可好?”

柴宗训鼻尖飘过淡淡的沉香气,眉头不由得一皱,看向周瑾的眼神添了一丝冷厉,一直盯着少年调笑的周瑾抱好像从少年的眼睛里看到了两个字——放肆!

周瑾脸上的笑意更甚“小默儿啊,你怎么还是如此无趣啊。”

柴宗训不答话,一脸认真的继续看着周瑾,周瑾不得已从榻上坐了起来,敛了不羁的神色,看向柴宗训,“你要如何报答我?”

“辅佐你做你想要做的事。”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不知道。”柴宗训顿了顿“但我迟早会知道的。”

“小默儿啊,我不知你籍贯,家人,连你的名字都不知。”周瑾勾起一个好看的笑,“这已令我甚是伤心,更不要说小默儿糊我一脸饭,往我手上浇开水了,唉,简直难过啊。”

柴宗训的眼皮不觉一跳,咬牙开口“这些我会告诉你的。”

周瑾不答话,只是笑了笑,掀开车帘,早晨的阳光还如此明媚,不过才刚刚出发,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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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成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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