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镜花水月
朱子琛轰然跌地,亲吻大地,脸上浮现起动人的微笑,血肉模糊的身体仿佛罂粟的花苞,渐渐枯萎!
轰!
浩荡天风疯狂涌入,带来密林中浆果成熟的香甜,如同一阵突然刮起的卷地风,呼啸冲入崖洞,将匍匐洞口一滩模糊的血肉翻卷,可以清晰的看到朱子琛浑身筋骨寸断,白骨之上的裂痕,令人触目惊心!
他已经失去了视觉,鼓凸的眼球一片黑暗;
他也失去了听觉,识海陷入一片寂静。
他的伤势太重了,肉身衰败,不灭真灵沉沦!
但在他的意识深处,始终有一根根白发,仿佛河岸上春风吹拂嫩柳的娑婆枝条。
镜花水月!
那怕他的意识已然沉入水面之下,依然长生久视的想要在岁月长河中将那花白的发丝烙印在心灵的深处。
他多么渴望那渐渐消散飘零的根根白发,不会因为轮回转生,而流散到时空的空洞里,天人永隔!
那风中轻扬的白发,散发着缕缕温情脉脉的孺慕之情,它就像一曲招魂安神的弯弯曲曲的令人温暖的歌声,又像是旗手高高擎起猎猎飞扬的战旗,看金戈铁马血染苍穹的战场上,一步一个血脚窝的战士依然悍不畏死的冲锋、拼争、厮杀,只为守护,殊死搏杀,舍生忘死。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虽然有生就有死,有相逢就有别离,是那么的坚硬,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拔动心弦,禁不住就令人泪落沾襟。
男儿有泪不轻弹,无情未必真豪杰!
……
轰隆!
石崖透光,天风浩荡!
幅妖的唳啸有了泄洪口,一圈圈暗金色的音波,那掀得熔浆海波翻浪涌,掠过崖洞碎石满天飞舞的,破肉身、斩灵识的幅啸,没有了封闭洞穴的加持和增幅,虽然唳啸依旧,终归渐至微弱。
朱子琛识海内飘扬的白发,如同春风过后,柳枝轻轻摇曳间缓缓将枝条垂落水面,根根尖梢溅起一圈圈涟漪,温暖着他寂静黑暗的识海,如同成灰的蜡炬一般,烛泪已干,烛焰零落。
就在波面荡漾的涟漪越来越小,渐至平静的时候,朱子琛气若游丝的呼吸突然急促,黯淡无光的眼神突然亮起一道炽亮的光芒,仿佛黑铁砸红铁,花朵四射!
回光反照?
一息,两息……
匍匐在地血肉模糊的躯体居然奇迹般地开始再次蠕动;
一刻钟,两刻钟……
他居然奇迹般的,摇摇晃晃的站起,又一个趔趄跌倒,然后爬起,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
……
朱子琛终于摇摇晃晃的站起,跌跌撞撞的走到崖侧,靠着崖壁软软的坐下。
肉体的伤势还好,那怕筋骨寸断,炸裂的肉瘤使得浑身皮膜都千疮百孔,久久难愈,但没有幅妖唳啸绵绵不绝的持续伤害,身体恢复很快就压过了损伤速度。
关键是识海的伤痛,令他头痛欲裂,双手抱头,痛苦不堪。
他的不灭真灵受到了重创!
不灭真灵受损,朱子琛心生惶恐!
对于一位黑铁境的小殖装士来说,几乎是束手无策。不要说黑铁境,哪怕金身不朽的黄金境高手,真灵受损,轻则修为止步不前,重则修为倒退境界跌落,甚至到最后连普通人都不如。
嘶嘶
他龇牙咧嘴的不断发出痛不欲生的嘶嘶声,双手抱头,前仰后合,脊背和后胸勺不断的撞击着身后的崖壁,痛苦的呻唤时断时续。
要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连哭的心都有了,唯一能寄以希望的,就是丹田之内玄之又玄的朱雀之炎了。
但是,残酷的现实打碎了他残存的希望。
灵识小人,面若金纸,飘在丹田虚空!
不灭真灵化作的灵识小人,神情萎顿地望着静静燃烧的朱雀之炎,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笑得就跟一朵花似的,很没有骨气地连声哀求:
“朱雀大爷,朱雀神鸟……”
灵识小人强忍着仿佛就要破碎的躯体,卑微的道:“快展露神迹救救我吧,虽然寒门柴扉陋,好歹也给你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不敢说是温暖的港湾,总能遮风挡雨吧。”
……
“大爷,神鸟……”
灵识小人渐至痛得声若蚊纳,气若游丝,朱雀之炎依旧静静的燃烧,以无情的沉默作答。
……
人只能靠自己,哥们这外挂忒恿,他骂骂咧咧的道:“死朱雀、臭朱雀,你占着茅坑不拉屎,给大爷滚,大爷的丹田寸土寸金,滚,你被驱逐出境了。”
灵识小人痛得同样浑身无力,见朱雀之炎依然用无情的沉默作答,怒火汹汹,竭力伸出中指,飘飘摇摇,忽高忽地,如同喝醉酒一般,飘上近前,指戳、口吹、脚蹬,要将朱雀之炎扑灭掀飞。
呼!
朱雀之炎动了,又似没动,朱子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突然间就身不由已,被一股勃郁的吸力扯入三色焰圈星光乍隐乍现的“色”火层。
灵识小人惊恐稍定,诧异的望着渺不可见的虚空深处,不见繁星闪烁,却突兀地出现了一缕星光,那缕星光如同闻到腥味的猫一般,缓缓自虚空延展而下,肉眼可见。
刹那,冥冥不可测度的虚空深处,千丝万缕的星光源源不断的伸展而来,丝丝缕缕,将他淹没。
奇特驳杂的星力如同涓涓清流灌入,朱子琛心中一喜,但见灵识小人龟裂的躯体,那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裂纹居然在缓缓的恢复。
他原本以为恢复伤势要很长时间,但虚空垂落的星光越来越密集,渐至凝聚出一片星光海,灵识小人在星海中载沉载浮如同弄潮儿一般,无穷无尽的星力势如狂风侵袭,拼命的往灵识小人身体内钻,发出怒浪蜂拥的啸声。
无尽星力如同飓风大浪般裹挟着灵识小人,修复受损不灭真灵的速度简直快得惊人,效果之好,出乎他的预料。
朱子琛原本以为自己完蛋了,那怕活着,也已然死去,在这个实力为尊阶级森严的时代,他沮丧的想:“父母在,不远游”哥们如果大难不死,回家就老老实实地做个孝子得了;
至于光宗耀祖衣锦还乡牛皮烘烘时人称羡,得,跟哥们没缘!
至于修复受创的不灭真灵,那是想也甭想。
灵识受损,若是没有灵丹妙药,根本不可能自动痊愈。
至于找神品高手疗伤,那更是想都不要想,还不如走遍千山万水,深入绝境中寻找奇花异草,觅那一线生机。
那怕治愈灵识的灵药奇草,并不比神品高手出手疗伤偏宜,但在这个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殖装时代,绝对没有一个神品高手,愿意消耗星力为他人疗伤治病。
他这个时候,又想起偏宜老子,见九哥迟迟没回音,再次想起朱传武富哥敌国,一场麻将动辄输赢几百上千万,却即不给他蛋也不给他零花钱,叹息一声。
好在,伴着千丝万缕的星力入体,原本镜子般坼裂随时可能化作一捧扬沙的不灭真灵,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伴着星力渐渐消散,朱子琛好奇的感受着不灭真灵的变化,破而后立,他的灵识对这个世界的感应发生了奇怪变化。
这种变化相当微妙,仿佛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闭着眼睛,洞口幅妖唳啸的暗金色音波和涌入的浩荡天风相遇,在洞口炸起夺目的光芒,清晰可见,历历在目。
那光芒令不灭真灵感到刺痛,朱子琛赶忙收回感应,暗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因为人的灵识很是微弱,出窍的灵识遇到雷电之类的至阳之物,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一般都是在暗夜如同幽灵般游荡。
但他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只可能是灵识的感应范围扩大,就跟触须怪一般,不灭真灵经过奇特星力修复之后,虽然不像神品高手,星横于野,百里之内落针可闻,但确实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很难具体去形容。
而且,更让朱子琛纠结的是:传闻神品高手吸收星力壮大不灭真灵,都是扶摇直上九万里,深入月球背面,锁定自身的本命星魂,牵引星力修炼。
那怕是神品高手,也不敢在烈日炎阳的暴晒下牵引星力修炼,因为那样做的人,结局就是熊熊胜火近在咫尺的太阳星力,会将不灭真灵引燃,瞬间走火入魔,身体就像点燃油浸的干柴一般,整个人如同草木般刹那灰飞烟灭。
圣人闻迅雷风烈必变!
所以,神品高手不要说在炎阳高照的时候修炼,那怕是遇到雷雨天气,也不敢牵引星力修行,个中的危险,可见一斑!
朱子琛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因为他感觉自己吸纳的星力极为驳杂,仔细回味,有的熊熊胜火恍若冬日暖阳的太阳星力,有的阴柔似水恍若月光泼洒的太阴星力,有的如芒在背几如万针攒刺的杀戮星力,有的色彩斑斓好似绚丽极光的梦幻星力,林林种种,不下千百道。
这完全违背了神品高手牵引星力修炼不灭的真灵的常识,据说,除了感悟到本命帝星、或众星之主的牛掰角色,才可能同时吸纳多种星力;而令朱子琛心肝都怦怦直跳的是:“难道哥们这外挂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证明了不灭真灵受创之后,就能激活【色】火层中乍隐乍现的星光,自动疗伤,破而后立?”
他为这个想法激动不已,比知道自己茹毛饮血般大吞妖兽生命精华就能壮大肉身伟力还要激动。
这个猜测如果成真,那么当他肉身成神之际,就能如同妖兽般噬灵,那怕殖装晋阶就此停步不前,依然可以成为一头披着人皮的大妖,招摇道途,甚至扮猪吃虎!
反正殖装的消耗极为恐怖,朱雀之炎对大日离火珠的需求简直就是个无底洞,他本就没有奢望殖装通神,除非自己被发射到太阳中,将精灵般的大日金乌一扫而空,或者恐怖到吞噬太阳之火,令恒星黯淡或折寿什么的,这事他目前也就想一想,没到陆地神仙般结出混元道果星空漫步的境界,说出来都雾玄雾玄的。
往事不可追,未来不可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朱子琛收敛心神,琢磨着如何逃离险境,灵识归位之前,再次扫视一眼星光乍隐乍现的“色”火层,仿佛有什么事忘记了,心头总是少了点什么?
想了半天,也不得法,突然,幅妖唳啸停顿下来,耳中但闻涌动的岩浆海势如退潮般缓缓回落。
“难道幅妖嗝屁了?”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好笑,毕竟相对于死而复生的铜妖来说,那怕再诡异,肯定不是超强幅妖的对手,毕竟两者之间差了两个大境界十几个小等级!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铜妖嗝屁了。
铜妖嗝屁,令朱子琛心神大定。毕竟死翘翘的铜妖复活,令他想起来都感觉阴森森的,就跟走夜路的人路过磷火飘摇松柏掩映的坟堆一般,刚刚见一阵卷地风刮过墓碑,耳听得一头夜枭在林子深处回应另一头夜枭的唳啸,正心胆俱寒,就见暗影中的墓碑突然无声的洞开,嗖嗖有声的涌出一团黑雾,黑雾之中但见骨节狰狞,冷不丁自黑雾中探出一只嶙峋骨爪,探手摄来一头夜枭咬嚼有声,还歪着头好奇的打量着顿在当场,双腿颤抖的行人。
突然,幅妖的声音响起,不是唳啸,居然吐字清晰字正腔圆透露着浓浓的惊讶。
幅妖那穿透力极强的女高音,仿佛高音女歌手似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钟鼓磬钹般叮叮当当的响,在呼啸的熔浆海上飞掠。
朱子琮一听,差点被惊着。
紧接着,一个蔓妙的女音响起,极为悦耳,如同泉水叮咚筝音轻弹。
那音声,令人迷醉,朱子琛瞬间感觉小腹如同一盆炭火般炽热,意醉神迷,小翘翘颤啊颤的。
“难道还有外来者,声音如蔓妙,恍若环佩叮咚的绝世佳人迎面而来……”
他猛咬嘴唇,竭力保持清醒,口诵清音咒,仔细聆听着外面你来我往的斗嘴,几句话,差点将他雷倒,渐渐地一头雾水,忍不住好奇的就踅摸上去,想要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