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泣血之仇
雷声隆隆,暴雨倾泻,此时已是深夜,随着窗外电光闪烁不休,凌天殿后的一座小院中,一袭雪青色长裙的女子静坐在床榻内侧,远远看去,那女子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可每当惊雷炸响之际,她则会下意识的微微一颤。
她在害怕,却又强逼着自己忍受。
她害怕这种来自天际的隆隆之声,仿若每一声都能直击她的灵魂,撕扯她的心念。
七年来,次次如此,每到雷雨之夜,她都会随着这隆隆之声想起那一场可怕的大火。
七年前,她才八岁光景,正是应在双亲的呵护之下过着天真烂漫的生活的时候,伽蓝城却迎来了一场妖异的大火,焚尽了她对未来所有的希冀。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苏府上下,好梦正酣,谁也没有料到将会有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迎接他们。
直到高悬于空的皓月之下,略过一道诡异身影,那身影划破月色,带着破军之势在天际留下一道虚影,最终落在了苏府内的一座精致的小院之中。
月色之下,院落中央站着的这名男子,身着牙白长袍,月光如水,洒在他的周身泛起莹莹之光,满头青丝由一支简单的玉簪别在身后,剑眉入鬓,凤眼如星,高挺的鼻梁之下的薄唇之上勾着一抹魅惑众生的弧度。
远远看去,就犹如天外谪仙,高贵出尘,不染半分人间烟火。
那时年幼的苏挽汐正在酣睡之中,并不知晓自己的院子里站着这样一个人,直到突如其来的隆隆之声与尖叫嘶吼声猛然撕碎她的梦境。
睁开双眼,却见窗外火光漫天,浓烟滚滚透着门窗缝隙翻滚进来,那时她虽年幼却也有了认知,几乎是立即就知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若不即使想办法逃出去则会葬身在这呛人浓烟里。
她立即跳下床榻,慌张之中踩着鞋就打开门向外跑去,怎料刚一开门,还未来得及寻找爹娘身影,就被一股滚烫的热浪逼的连连后退,脸侧的碎发也被这灼人的热浪烫的卷起。
她终于害怕了,铺天盖地的恐惧如同门外铺天盖地的大火将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焚烧殆尽。
“爹爹...娘亲...咳咳...”浓烟笼罩,她缩着小小的身躯躲在床榻一角,喉咙里已经发不出更多的声音,只能嘶哑的叫着,期盼着这只是一场噩梦,期盼着双亲出现将自己带离这个犹如炼狱的地方。
而她此时却只能亲眼看着火舌张扬的吞噬了门窗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一道牙白身影冲破翻涌不息的火浪,将火焰撕开一道裂口飞身而入,落在了她的眼前。
抬头仰望着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强忍许久的心念终于崩溃,泪水瞬间奔涌而出。
“救我...救我...”她的声音因为在浓烟里呛了许久,变得沙哑不堪,伸出的一双小手紧紧拉着那人的衣角,犹如找到了一个救命稻草一般。
她以为他是天神下凡,她以为他是来拯救她,直到一柄冰凉的泛着寒光的长剑抵在了她的眉心。
她才知道,他原是来杀她的。
伽蓝城大火,整座城镇被火海吞噬,险些就要蔓延到城外绵延的山川时,名震天下的正道之首,修仙大派九重圣宗之人纷纷赶到。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自眉心传来的剧烈疼痛之下活了过来,因为那时的疼痛似乎贯穿了她的脑部,就快要撕碎她的灵魂,她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醒来之时,自己却是活了下来。
不光活了下来,她被收入了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九重圣宗,甚至成为了宗主君凌天的唯一的弟子。
或许所有人看她的目光是羡慕的,恭敬的,亦或还有嫉恨的,可她却从未因这份殊荣而真的开心过,只因,她只想复仇,只想亲手杀了那个用妖火屠城的元凶,害死她至亲甚至还要杀死她的凶手!
这一股恨在这七年里,从未被时光消磨,反而随着她的剑法大成而更加强烈,将那个人挫骨扬灰、凌迟千遍的恨意没有一天不会出现在她的意识里。
可悲的是,她却忘了他的样貌。
轰隆隆,雷声炸响,她又是一抖,从思绪中回过神,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眉间那一道细窄的疤痕。
这一道细小的疤是那个人留下的,只怕自己忘记了他的相貌,也是拜他所赐。
好在九重圣宗的人救下了她,给了她容身之所,以及复仇的机会。
只不过,至今就连九重圣宗也没有查出那人下落,而她又偏偏说不出那人样貌特征,此事只好不得而终,成为一桩悬案。
轰隆隆,雷声再度炸响。
门外的风雨又大了几分,恍惚之间,她发觉在一道照亮天际的闪电之后,窗外似乎站着一个人。
“谁?!”来不及穿上鞋子,匆匆在桌上拿了剑,推开门时,她满是警惕的神情终是一松,露出奇怪的神色。
“师...师父?”
风起,奢华的回廊之中穿过深秋的寒风夹杂的雨滴,瞬间淋湿了她的衣裙,光着的脚丫踩在湿淋淋的地上,她却丝毫没有觉得寒冷,院中的相思树叶落了一地,原本荒凉的秋季雨夜却因面前这个男子而徒增春光暖意。
这是她的师父,君凌天。
万民敬仰,惊才绝艳,犹如天上星月,可望而不可即。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当她第一次在九重大殿之中看到君凌天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曾听过了一句话,纵使那时她才八岁,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仅仅是想到了。
这些年来,她心底隐约有一抹阴晦的嗜血之意牵动着她的仇恨,而唯有君凌天出现时,她的心头才会顿时升起一股纯净的清明,只有他能将她心底所有的阴暗之处照亮。
许多时候,她都想弃了复仇的执念,随着他永远呆在犹如仙境一般的凌天殿。
是的,她依赖他,谪仙一般的师父,很久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对师父不光是依赖,还有爱。
只是,她却永远只能仰望着他,因为他是她的师父,一切的绮念、爱慕和悸动都是妄想。
为师既为父,才称为师父,这样的身份之下,那可怜的心思,好似对他都是一种亵渎。
她爱慕着他,却也只能放在心底最深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淹没在永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