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功夫

一番努力下，程龙终于认出了那张羊皮上的第一行。若无意外，当是“摩尼圣教心法：乾坤大挪移”这十一个字。

“乾坤大挪移……”程龙反复念叨这几个字，总觉得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说过。无奈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是苦无结果，最后只能自嘲一笑，将之归结为自己神经过敏。然后继续看下去：

此第一层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

程龙大为好奇，这些日子无事的时候与那些护院闲聊，常听他们谈论习武之艰苦。他虽然听不十分明白，但总算知道，这习武一道，天分固然要紧，但若不下得苦功，却是难成高手。

如此说来，自己眼前这个所谓的“乾坤大挪移”，应该是一门厉害的功夫了。别的不说，就看这上面写的，悟性高的人，想练第一层还要七年时间，这门功夫到底有多厉害，由此可见一斑了。

程龙从不奢望能成为什么所谓高手，但这句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悟性高的人需要七年，那我倒也不妨练练，要是自己只用两三年就练成了，那老子的天分岂不是天下第一了？

一个时辰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间中还特意去请教三爷两次，程龙才算是将这第一层心法弄明白了。原来它上面所记的都是些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法门。试一照行，竟是毫不费力的便做到了。

这就是所谓的悟性高的人用七年时间才可成的玩意儿？程龙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洁白、修长，如果握着一把刀，是否也会如当年威震天下的少帅寇仲一样可怕？

胡思乱想了好半天，程龙暂时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以前没练过内功，对这上面所说运功的法门并不十分明了，加上自己半生不熟的外语水平，理解上有些错误是在所难免的。听说练武这东西最忌一知半解，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七窍流血或是半身不遂的下场。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寻得几位护院大哥和三爷在这两方面请教一番，待得将这上面的意思都弄明白了，那时再练不迟。

伸了个懒腰，随手将记载着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纸扔在一旁，过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

程龙缓缓睁眼，却与一张近在咫尺的长脸四目相对，吓得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他吱哇乱叫。

看着捂着胸口瑟缩发抖的程龙，即使是脸皮厚如三爷者也微微有些泛红，讪讪解释道：“我是看到你昨夜那么好学，觉得有些奇怪。正好今天起得早，所以就过来看看。”

“看就看吧，可有你这么看人的吗？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呢。”

“去死！”

三爷作势欲打，程龙一把扯过被褥蒙在头上，却因此给三爷看到了那张写有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纸。

“这是什么？”三爷轻轻招了招手，那张纸就轻缓地向他飘了过去。

“这……”程龙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摩尼圣教心法，乾坤大挪移，此第一层心法，悟性高者七年可成……”三爷不愧其博学之名，程龙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弄明白的东西，他顺口就念了出来，没有半点停顿或是犹豫。只是程龙做贼心虚地低着头，没能看到三爷古怪的脸色。

终于，三爷念完了第一层心法，看着流露出仰慕之色的程龙，三爷冷哼道：“你这两个月来跟我学波斯文，为的就是这东西？”

程龙只能点头。

“这东西你是哪里得来的？”

反正已经被三爷识破，程龙索性不再隐瞒，将自己得到羊皮和发现其中秘密的经过里里外外、原原本本说给三爷。随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三爷的表情也忽明忽暗，怪异绝伦。

“三爷，我知道你是个高手。你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练这门功夫？”程龙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并在最后附上自己小小的请求。

三爷一愣，“你想学这门功夫？”

程龙想了想，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直到脑海中再次浮现程飞无法闭阖的双眼，这使他终于下定决定，重重地点了下头。

看着程龙点头，三爷明显有片刻的失神，嘴里又是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这才迎上程龙的目光，淡淡道：“我可以教你这上面的功夫。但也有个条件——你要拜我为师。”

程龙没有半点迟疑：“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

“乾坤大挪移，是波斯摩尼教的镇教神功。摩尼教，又称拜火教，在波斯、龟兹等地广为流传。该教认为火是神圣之物，只有火才能净化这世间的一切污垢。所以，他们的教众在死了之后，都要以烈火将身体焚化，以示净化之意。”

三爷转过身来，却看到程龙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亲爱的师父大人，您真是太博学了，居然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三爷冷冷道：“我还知道，你所跟我说的那个被偷走羊皮的胡商，现在就住在这凤栖楼里。若是让他知道这张羊皮在你这里，而且还偷学了这上面的武功，只怕立刻就要过来把你挫骨扬灰。嘿，我早就发现这胡商身怀绝世武功，却没想到居然也会被一个不入流小混混偷袭得手，这还真他妈的是天意啊……”后面这句话却是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程龙脸色一僵，很快又笑道：“嘿，先不说他不可能知道这羊皮在我这儿。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就算他再厉害，应该也不是师父您的对手吧！”

三爷明显不吃他的马屁，淡然道：“事情是你惹出来的，我虽然是你的师父，但并不代表我就有义务替你擦屁股。”

程龙嬉皮笑脸道：“既然是这样，师父您就不要东拉西扯了，赶紧教我学这上面的武功吧！徒弟只有有了足够的实力，那样才能自保啊！”

“咄！汝如此性急，若不及时改过，注定今生一事无成。”三爷突如起来的一声断喝直如当头棒喝，又似晨钟暮鼓，直达程龙脑际。

程龙只觉全身一震，头脑一阵清醒，良久，低头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受教了。”

见程龙虚心受教，三爷神色稍缓，这又继续为他讲解起这门武学来。原来这“乾坤大挪移”心法，实在是运劲用力的一项极巧妙法门，其根本的道理，在于发挥每人本身所蓄有的潜力。须知人体的潜力原是极大，平时却是使不出来的，然每逢火灾等等紧急关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往往能力举千斤，其因便在于此。

天道酬勤，世间事总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门心法精妙无比，相对而来，其修炼起来的难度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全由于运劲的法门复杂巧妙无比，而练功者却无雄浑的内力与之相副。这就好比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去挥舞百斤重的大铁锤，锤法越是精微奥妙，越会将他打得头破血流；但若舞锤是个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了。

摩尼教创始至今历数百年，其中自不乏才智卓绝、坚毅不拔之士。大凡武学高手，都服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话，于是孜孜兀兀，竭力修习，殊不知这“乾坤大挪移”却是大大异于寻常武学，当修炼到高深处，若要突破最后的瓶颈，着手处却非功法本身，而是要看这人自身的内功修为。可怜摩尼教历代前辈，只知一味追求对功法本身的理解，可谓是南辕北辙，本末倒置。

更可笑的是，就算真的有人能参悟个中关键，但内功修习，原本就是这天底下最最容不得花巧的事，你使了一分力，绝不可能得二分功。除非是机缘巧合，食得某些天材地宝，又或如当年的寇仲、徐子陵般，从邪帝舍利中汲取数代邪帝以性命修来的精元，否则就算再怎样的聪慧之士，最后也只能生生止步于最后一扇门外，不得登堂之妙。

可对于如今的程龙来说，这最大的难题反倒不是什么难题了。要知这程龙未失忆时，本也是江湖上一有名的年轻高手，而若论福缘之深厚，他若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怪只怪他胡吃海塞吃坏了肚子，这才使得一身内功被禁（这件事情告诉我们，话可以乱说，东西却是不能乱吃的，望大家谨记），又被打落山崖，失去记忆，方才流落自此。

而就在一个月前那场战斗中，由于骤逢大变，一时间不堪刺激，竟因祸得福冲破了禁制，得回一身功力。

虽然程龙寻回功力，但因没有记忆，一身功力却没有半分用处。这就好比一人虽拥有一间装着数不清财宝的宝库，却苦无钥匙，也只能望宝库而兴叹。

可就在这时，居然就有一把钥匙生生砸在他头上，虽然并非原配，却恰好能打开眼前的锁……

唉……由此可见，一个人能否成功，最重要的不是其天分如何，也不是他为之付出的努力多少，而是看他是否有上天眷顾。若该着他行大运，那可当真是神阻杀神，佛阻杀佛，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