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而弥坚
四位苦逼的良人在这个下午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小小的房间,像是个套着他们的枷锁,让他们感受到了难言的压抑,特别是回来的老头子,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偶尔从几人身上穿过,暴发户几次要拿的苹果7又硬生生缩了回去,四个人闯下的货,用老头子的话说应该同甘共苦,即便写完了,还是得耐心的等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人的结束。
晚饭是老头子替四人准备的,这回是宁夏肌肉男拖了三人后腿,要说他学习不差,不然也到不了这高等学府,上海男不是不会写,是不想写;他是想写而不会写这什么劳什子的检讨,心里堵着气觉得错的不是自己;秦三代不是万能的神,写了一万字的检讨已经够他费神了,靠在椅子上,暂时休整。
“给我看看”!老头子忙完了事,瞥了眼几人开了口,给自己重新泡了杯茶,悠然的接过秦汉三人递过的稿子。
他拿起衢州小男人的检讨看了看,字迹整洁、干净,第一眼让人舒服,又查看了内容,有理有据,条理清楚,除了那一手娟秀的字体显得格局略小,几乎称得上一份完美答卷。心满意足的呷了口茶,继续下一份,“噗”的一声,不客气的喷在书桌上,资料上,电脑上,难得的温润如玉的老男人露出了狼狈一面,上海暴发户忍不住呵的笑出了声。
“你写的”?老头子收拾干净,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的目光,暴发户慌忙躲避,过了片刻,尴尬的媚笑道:“我写的”。老头子又以这种不在乎的语气问了一次,暴发户妥协了,“大部分是我写的”。
“我看除了开头,都是别人代笔的吧,字迹不同,内容不同,不过,以你的智商在之前的事件中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就这样吧,待会就照着这个念,正面需要典型,负面同样需要树立典型,成为鞭策学生们前进的动力”。老头子神色不变,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被人看轻了的上海暴发户不高兴了,悄悄嘀咕老头子看不起人,不过以一个江浙副校长现在确实有看不起他的资本,所幸他还有三个看得起他的小弟在,没必要为了谁去证明。
也许有一天,他看老头子的眼光是平视,是俯视,到了那一天,不用他指明,老家伙自然会收回当初的话。暴发户是个有思想的人,可他的思想到目前为止最长的记录保持是三天,一个很好的女人,与他提出了和平分手,他失落了三天,第四天又胡蹦乱跳回到了现实。有些事情他睡一夜之后基本忘乎了所然。
老头子一生睿智,没必要临老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叫张立涛的小男孩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惜他现在还不懂得什么叫珍惜,不懂得看清自己,必要的敲打是必要的,尺寸的拿捏很重要,假如今天能跑一千米,明天就跑一万米不切实际,一天多跑一百米或是五十米也是一种进步,迟早一万米不再是梦中设想。
略过了尚忿忿不平的上海暴发户,老头子拿起最后一份检讨查阅,初时惊讶了会,五页草书龙飞凤舞,不是他学过几天书法还真不一定看得懂多少,看过内容后暗自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问:“赵小子的检讨你帮的忙”?
看一个人看字能懂一半,宁夏肌肉男自身难保,衢州小男生字体漂亮笔力不足,张立涛的检讨虽用的是行书,字迹工整,可下笔力度与一些写字习惯在不经意间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秦三代没有抵赖,在这等老人家面前,他不过是池塘里的鱼虾焉能同大海之中的巨鲸能比?未来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以前练过笔?老头子饶有兴致的问,秦唐点点头,说家里老头子要求的,有两件雷打不动的事,秦一世一直有规定,而且是明文规定的要求,其一是练字,毛笔字,钢笔字,一天一小时;另外一件事关于晨练,五点到六点间的起床,锻炼一个小时。别的事情秦一世基本懒得理会,但在这两件小事上,除了个别年纪尚幼的秦三代,其余人从没有逃脱。秦唐不止被老爷子的拐杖打了一回两回,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习惯,深入骨髓。
浙大副校长摸着他那并不太长的胡须老怀欣慰,在这个计算机将统治人类时代,能静下心来练字的老头子都不见得多,何况是年轻人,人都是怀旧的,想念当初,眨眼间,世界翻天覆地,在他们这群人中,学会改变的,吃香喝辣,日子过的越来越好,而他们这些被世人所称的老顽固、老学究,依然保持着本色,不是他们比别人笨些,是有些东西应该学会坚守,可如今的公知还有多少能真正品味那些留下的宝贵财富呢?
有些事情不是靠他一个糟老头子可以改变的,只求在他的最后生涯中能改变一个是一个,起身到了肌肉男旁边,见他深皱的眉,心一软,问:“写了多少了”。
“差不多三千字”。他话音落下时,老头子对他摆摆手,让他们回去洗把脸,随后去体育馆准备接下的迎新晚会。
在去体育馆的人潮中,秦唐很眼尖地看到副校长的孤单身影,依然是弯着腰,负着手,脚步很慢,身边没有一位校领导随行,这给秦三代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个偶尔笑眯眯的老弥勒佛在单独会面的时候没什么风范气度,背影萧索地行走在人海中,反而有点苍凉壮烈的意境。
老头子因为走得慢,一直被兴奋前涌的学生给磕磕碰碰,老人也不以为意,慢腾腾前行,秦三代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家中那位身上的一种精神,立即一马当先冲杀过去,试图搀扶在这所学校咳嗽一声便能让一大堆人出一身冷汗的虎人,副校长眯起眼睛转头看了一眼秦唐,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继续独自前行。
到了体育馆,每个班级男女生各一排,许多同学已拿起手机应付接下来让人昏昏欲睡的场景,最起码也都有一两本杂志报纸,生怕打瞌睡,从第一天踏入学校就经历过无数场了无生趣的枯燥典礼聚会,早就练就了一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本事,辅导员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傻傻的影响到了晚会继续就行。
305宿舍的四大良人苦逼的拿着检讨,在副校长的一言堂下,他们甚至没来的及将事情告诉那位正在浙大上研的美女辅导员,不知道那老头是不是开的玩笑,不过在暴发户惊讶的一声吼中,他们悲哀的发现上边的台位上副校长坐的是正中位置。在中国最讲究的就是座位排次,很显然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浙大校长并没有参会的想法,也就是说,老头子的决定将是晚会的最高意志,这回他们系的社会学想必会名扬整个学校了吧!
在一位师哥,一个师姐的开场白下,那位像门卫的老头踏着一双布鞋自顾自的踏上了演讲台,咳嗽了两声,台下那近万票新生猛然抬起了头,老头将那秘书精心准备的演讲稿拍在了演讲台上,不温不火道:“这个稿件是我让秘书写的,修改了三次,我看了很有文采,但他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今天不想代表谁发言,只是以一个已经在本校扎根数十年、并即将离开这所学校的老人和万余名新生说几肺腑之言。”
老人嗓音并不大,但清晰传到体育馆内每一个人耳朵里去。台下一下子议论纷纷,都在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