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春雪坐在马上,微敛眸,偷觑站在一旁的杜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看不出他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
也许认为,这只是一场幼稚的游戏。
没错,的确很幼稚,通常她不会接受这种没意义的挑衅的,今天她是怎么了?
春雪自我检讨,只这么转瞬的分神,高信宽已开始倒数。
“一、二、三——Go!”
沈意诗率先脚踢马腹,冲出起点线,春雪心神一凛,连忙跟上。
双方都卯足了劲,催促坐骑撒蹄奔驰,春雪毕竟是初学着,很快地便落后沉意诗一段距离,她完全是靠一股倔气在撑着。
无论如何,她不想输,即便明知自己的骑术不及沈意诗精湛,她就是不想落居下风,尤其在杜唯面前。
这股倔气究竟从何而来?她为何如此在意杜唯的看法?
春雪扪心自问,却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或许是因为她不敢逼问自己太严厉,总在思绪潜深时,慌忙打住。
有些事,不该想得太深、太细,容易令一个人迟疑不决。
“我先回去喽!”奔到尽头,沈意诗抢先发出胜利的豪语,缰绳一扯,勒令坐骑掉头。
她动作来得太快,春雪一时闪避不及,两匹马差点迎面撞上。
马儿受到惊吓,昂首嘶鸣,春雪用力勒紧缰绳,无奈仍是控制不住,身子失去重心。
她当场遭坐骑甩落,沈意诗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想救她,不料自己也被连累,跟着往下滑。
远远地,两个男人望见这一幕,都是立刻疾奔而来。
“春雪!意诗!”杜唯惊喊。
春雪闭目躺在沙滩上动也不动,沈意诗则是不雅地坐着,一面伸手揉自己疼痛的臀部。
杜唯奔过来,凌锐地扫射沈意诗一眼,毫不犹豫地转向春雪。
“春雪,春雪!”他轻轻拍她雪白的脸颊。“你没事吧?睁开眼睛看我,春雪!”
他连声呼唤,总算唤醒春雪昏蒙的神志,缓缓扬起羽睫,迷离地看着他。
“春雪,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嗯。”
“有哪里痛吗?脊椎有没有摔到?”
她轻微地动了动,跟着摇头。“好像……没有。”语落,她挣扎地试图撑起身子。
他扶着她后颈,小心翼翼地帮助她坐起。“真的没事吗?”
“嗯。”她点头。
“脚呢?手呢?有没有哪里骨折了?”
她摇头。
他注视她,瞳光忽明忽暗,好半晌,他突如其来地扬手掌了她一耳光。
这巴掌打得并不重,却惊怔了每个人,春雪错愕地轻抚微疼的脸颊,沈意诗吓得伸手掩唇,高信宽也骇然无语。
“所以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你技术还不到家,为什么要这么逞强!”杜唯厉声训斥,神色阴沉。
春雪哑然,一时不知所措。
杜唯又看了她一眼,接着转向沈意诗。“意诗,你呢?有没有受伤?”
“我?”沈意诗听问,担心他也责备自己,急忙摇手。“我没有啊!我很好,真的很好!”
“那就好。”杜唯颔首。“信宽,意诗就麻烦你照顾了,我送春雪回家。”
语落,他也不管众人反应,径自展臂将春雪打横抱起,不容抗拒地下令。“跟我回家!”
他抱着她便走,高信宽与沈意诗错愕地目送两人背影。
片刻,沈意诗拍拍胸脯。“吓死人了!我从没见过唯哥哥发这么大的脾气!”
高信宽转头看她,若有深意。
“干嘛这样看我?”她皱眉。
他看了她两秒,柔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春雪都没受伤了,我骑术比她高明,怎么可能会受伤?”她撇撇嘴,嗔恼地哼。
“你刚刚伸手想救春雪,对吧?”
“对啊!你看见了喔?哼,要不是被她拖累,我也不会那么倒霉从马上摔下来,可恶!这场比赛明明就是我赢了说。”
剑眉一挑。“到现在你还要坚持比赛胜负?”
“本来就是我赢啊!”她气呼呼地嘟嘴。
他摇头。“沈意诗,你真是蠢得没药救了。”
“你说什么?!”她气愤地推他,哪知一个不小心牵动臀部肌肉,痛得她龇牙咧嘴。
他轻声谵笑,她更气了,抡起粉拳用力槌他肩膀。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坏蛋,大坏蛋!”
他任由她槌了几下,跟着抓住她小巧的拳头,用大掌紧紧包住。
她怔住,手肤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颊畔不觉有些发烧,跟着,她深吸口气,朝他抛了个媚眼。
“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你说什么?”高信宽呛到。
“你别装了。”她娇哼,眼神妩媚,流露万种风情。“如果你不是喜欢我,干嘛这样乘机吃我豆腐?”
“我吃你豆腐?”他好笑地反问。
“你可别不承认!”她眯眸警告他。“我才不信你刚刚没对我动心,心跳一点都没加速。”
他心跳加速了吗?高信宽讳莫如深地微笑。“看来你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
“那当然!”她得意地抬高下巴,孤芳自赏。“你敢说我长得不漂亮吗?我就不懂了,你为什么要一直装作不喜欢我,老是故意气我?”
“没有人跟你说过水仙花顾影自怜的故事吗?”
“什么水仙花?你在说什么?”
“这是某个希腊神话故事。”他悠然解释。“一个长得很漂亮很漂亮的美少年,每天在湖畔看着自己的影子,看着看着,他爱上了那个影子,竟然跳下去想跟那个影子永远在一起,接着,河岸边就长出了一株水仙花。”
“你的意思是漂亮的人死后就会变成水仙花?呿!鬼才相信!那不过是神话故事。”她一脸不屑。
看来她完全无法领悟这故事隐喻的嘲讽意味。
为何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呢?
高信宽笑了,擒住沈意诗的目光炯炯有神。
【第八章】
他一语不发。
她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这样的沉默依然令她有些心惊,坐在副驾驶席上,看着他专注地开着车,侧面线条冷凝如雕像。
他在生气,她知道。
因为她太过任性,执意与沈意诗赛马,结果摔下马来,差点弄伤自己。
他的愤怒其实暗示着某种担忧与关怀,她是否该因此感到高兴?
春雪想着,不觉伸手抚向自己方才遭到他巴掌的脸颊。
“痛吗?”
耳畔蓦地扬起一道低沉的嗓音,她心神一凛,望向他。
他仍直视车窗前方的道路,面无表情。
她微微颦眉。“我摔下马的时候有拉着缰绳,所以摔得并不重,不怎么痛。”
他深沉地瞥她一眼。“我是问你的脸。”
“什么?”她怔了怔。
“你一直在摸脸,我刚才那耳光打得很痛吗?”
“啊。”她惘然,良久,才摇摇头。“一点也不痛。”
“是吗?”他嘴角微扯,也不知是笑或自嘲。“不痛就好了。”
她凝睇他侧面,胸臆蓦地涌起一股冲动。“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打你?”
“我是问你,为什么安排我跟高信宽约会?”
他没回答,单手帅气地回转方向盘。
天色逐渐昏暗,路边亮起一盏盏灯,前方是一条寂寞的海岸公路,除了偶尔零星的商家,只看得见那一片在暮色里沉沦的汪洋大海。
“为什么不说话?”她追问。“你不敢回答吗?”
又挑衅他了!她真的很懂得如何惹恼一个男人。
杜唯隐微地叹息。“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春雪。”
“什么?”她一愣。
他深吸口气。“我警告过你,别跟我玩游戏,我不是可以跟你玩的男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装傻。
“你懂的。”他微微一哂。
她瞪着他那总是冷静的表情,不觉有气,忍不住提高嗓音。“为什么把我推给高信宽?”
“我说了,我不能跟你玩……”
“为什么?”她打断他。“你就这么怕我外公吗?他说东,你就不敢往西吗?他把你当成一条狗呼来喝去,你也就这么乖乖顺从吗?”
“你说什么?!”他沉下脸。
总算有点情绪了。她继续煽动。“如果你想要公司,为何要答应他来调教我?你不觉得他就是故意折磨你吗?不然干嘛不叫别人教我,偏偏叫你……”
话语未落,他猛然踩下煞车,轮胎尖锐的刷地声吓她一跳。
她不觉紧紧抓着椅垫,而他转过头来,星眸灼灼焚烧。“没错,你外公就是故意想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