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冰花芙蓉玉
“大概不合适吧,您知道,小儿女之言最怕别人知道,更何况是自己的长辈呢?”
方夫人听见文清的话,露出赏识却又揭穿的微笑,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不需要费力的,于是她识趣的笑笑:“既如此,那您不妨等等,这会儿方喻正在陪长辈们用餐,早退总是不好的。”
“这倒不急,”文清笑笑,转而生出些许诧异:“您不需要去作陪吗?”
“不不不,我没有在那房入伙,不急。”方夫人笑着端起一杯咖啡抿了一口。世家大族人口多的时候常有分房吃饭的事,文清也见怪不怪了。
“卫小姐是哪儿人呢?”不知为何,方夫人的微笑总是显得很诡异,即便它显得那么真诚,却还是让人悬着心,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被人窥视。
“屏城人。”文清的回答言简意赅,她实在不想在同方夫人的谈话中透漏出有关自己的更多信息,因为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方夫人准备调查自己的意图。
“屏城好啊,听说哪儿有一个出了名的伶人叫玉嶙峋的,都说她唱杨贵妃唱得好,扮相说是比女人好美。只可惜我没亲眼见过。”她描绘的兴高采烈,仿佛她真的见过玉嶙峋唱戏时的情形。
“是,鄙人年幼的时候也看过玉老板的戏,他的班子叫富春班,班主是他的父亲。”玉嶙峋总是给人印象深刻的,据听过他唱戏的人回忆,无论忘记什么,玉嶙峋的模样总是忘不掉的。还听说过曾有她的票友为了追求他而极端的割断了自己的手腕,只是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太太,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围着白色蕾丝花边围裙的中年妇女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不急,你去看看长辈们那边撤了菜没有,若是已经用完了早餐,你请小姐来一趟,叫早课的教师等一会儿。”方太太吩咐时有条不紊,层层面面都合乎礼仪。
“是。”侍女走出房间,方太太见文清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便自在的端起杯子微微一笑。
不几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是底面钉铁钉的皮鞋撞击木质地板的咚咚声。方太太笑道:“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穿着水晶纱绸缎里衬洋装的年轻女孩推门进来:“小妈!”
她似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轻盈的扑在方太太身边,方太太宠溺的搂住她,温然低声提醒道:“快坐好,有客人在呢。”
女孩才抬起头,她的目光单纯清澈的落在文清脸上,转而恍然笑道:“我记得你,上次在军部,我们见过。”
“方小姐你好,我是言则鸩长官的秘书,这次来,是替长官传一句话。”
方太太松开方喻,笑道:“你们年轻人的体己话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上了年纪的人一餐不吃,这胃口就不舒服。”说着她用手扶着自己的胃,缓缓走出会客厅。
“小妈你不老!”方喻冲着方太太叫了一声,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卫文清身上:“是他叫你来的?”
文清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那张字条:“这是言则鸩长官写给您的,另外,”文清取出那只手镯,放在茶几上:“这是言长官亲自为您挑选的。”
“冰花芙蓉玉?”她轻轻拾起那只手镯,在自己手腕上比了比。
“冰花芙蓉玉有一个传说,您可听说过?”卫文清试探着问道,见方喻单纯的摇摇头,文清继而说道:“这是唐玄宗送给杨贵妃的爱物,据说芙蓉二字还是取自杨贵妃的乳名。”
方喻缓缓抬起头,脸颊满是绯红,她将镯子带在手腕上,举着手臂笑道:“好看吗?”
“好看,”文清笑道:“不仅好看,而且芙蓉玉养人,带在左手养养心,带在右手养肺,这一只是活玉,最是养生。”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她重新捡起那张字条:“卫小姐,你这次来,究竟有什么意图?”
文清一怔,猛然间手脚一瞬间冷了一下,她微笑着问道:“方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一个传话的,能有什么意图呢?”
她颔首,面上的神情同她继母一样。文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狂跳,一阵寒意从下到上涌到头顶,方喻摘下镯子放在桌上,笑道:“除非有什么目的,不然他为什么给我写这样的字条?”
“目的不目的我就不明白了,我只是个外人,究竟是真心仰慕还是另有打算,怎么会告诉我呢?”
方喻嗤嗤笑出了声,她点点头:“这话倒是实在得很,”她垂下眼睑,面容似冷月般孤冷皎洁,她抬起头:“秘书小姐,请跟我来。”
跟着她一路走进了她的卧室,一间足有一百平米的房间,当中架着一张席梦思大床,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层层细沙幔帐,红木地板上铺着一块方形鲜花地毯,一只慵懒的白色长毛猫趴在毯子角落的竹篮中。
她的房间有四扇窗子,文清想外望去,正看见桃花坞酒店的正门,正中一方阳台上摆着六盆不同种类的花儿,一架圆桌,一架摇椅,一本《镜花缘》摆在阳台上。阳台下拴着一只同门口那只一样肥硕的大犬,它趴在草丛中,面前的食盆里是一块咬的崩开的牛骨头。
她拉开自己的抽屉,取出一张薛涛笺,一支烧蓝外壳镶水晶的自来水笔,拧开笔盖,写了几行字,递给文清:“秘书小姐,请你转告他,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我是心甘情愿被他欺骗的。”
似猛然喝下一口滚烫的茶水,想要吐出,又不能。文清一时惊愕的说不出话,勉强镇定道:“大概,你误会了他。”
“误会?”她摇摇头:“不会的,哪有人前几天还冷着脸,这么快就变卦的?”
文清自矜,微微一笑,指尖在她桌上琉璃灯罩上跳跃至鎏金雕花电话听筒上,又到她桌案上的一摞小说上,饶有兴味的望着她调笑道:“你不信任他,这反而说明,你的爱不够彻底。为什么不尝试着相信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