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反水
“长官,这是刚刚收到的电报。”李绪捧着一个藏蓝色夹子走进赵理合的办公室。
赵理合随手一翻,不由自主的呵了一声:“好猖狂,这李歧钰的胆子也太大了。公然违抗上峰的命令,佩服佩服。”
李歧钰?文清听过这个名字,是个元老级的人物。从前这个李歧钰和戴老板手下的人还起过冲突,但由于他的资历极深,连戴老板本人最后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把和李歧钰冲突的那个上校秘密处死,才算把这事给了结了。
“长官,我看这事儿没这么简单,李歧钰是元老人物,他怎么会不了解抗命的严重性,除非他被什么人或事绊住了脚。”李绪低声道:“内线回报,日本人最近想拉拢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宣传什么东亚共荣,不知是不是他。”
赵理合的神情愈发肃穆,甚至透着些许阴森:“你是说,他有意反水?”
“长官,如果姓李的真的坐实这个通敌的罪名,那我们想要杀他就顺理成章了。”
“可惜眼下这档子事儿,是不过是一种推测,不过,这事不论是真是假,这李歧钰都必死无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杀错了,也不过是阎王生死簿上多记上一笔冤孽。”赵理合一双灵动的眼睛在框子里转了两圈:“眼下戴老板最希望的,应该是让他坐实了这个罪名。”
“我们的人已经监视李歧钰很久了,但从来没有他见日本人的证据。我们也试着在他家里渗透过,只不过这个李歧钰治家很严,从下人的嘴里基本套不出什么话。”
赵理合冷笑一声,仰在沙发椅上:“什么治家甚严。李歧钰多疑,这种事儿他哪敢让人知道。你叫他们不用再费事,要是问得多了,反而会打草惊蛇。”
“是,我这就去发电报。”李绪说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赵理合仍就把李绪送来的电报翻了翻,无意瞥见坐在一边的文清,一副愁眉不展,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什么呢?”赵理合温然望着文清:“你都听见了,有什么想说的?”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不在李歧钰家里安装窃听器。”
赵理合嗤笑着摇摇头:“你以为李公馆这么好进?”赵理合笑完忽然严肃起来,凝视着文清许久,用笔一指文清:“这倒是提醒我了,你可以。”
文清没有回答。赵理合额间垂下一缕碎发,他伸出手轻轻抿回去了。半晌,李绪又敲了敲门,拿着刚刚起草的电报进来:“长官,您看这样可以吗?”
赵理合摇摇头:“不用了,你再起草一份,告诉那些人,原地待命。明天起,卫文清中校将接管他们的一切工作。”
“卫文清……中校?”李绪瞥了文清一眼:“什么时候的事儿……”
“废话真多,”赵理合剜了李绪一眼,抬脚在他裤腿上踢了一脚,低声训斥道:“还不出去。”
“你倒是融入的很快,我还没急着给你派任务,你倒是急着抢功劳。”赵理合从身后柜子里取出一盒儿茶叶,是安徽祁红:“你要喝么?”
文清摇摇头:“我不是急着抢功劳,我是急着赚资本。”
赵理合将沏好的茶汤倒了一杯送到文清面前:“这我就不明白了,赚资本做什么?”
“赚了资本好和赵长官您讲条件呢。”文清瞥见那兰香浓郁的茶,果然是茶中上品,茶商们挤破了头也未必能收购多少,许多人更是只闻其名,不闻其香。在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的年月,赵理合却能轻易的把这样的茶拿给一个小秘书来喝。
“有条件现在也可以说,万一我答应了呢?”赵理合用惯的那只茶杯显然是用一块青桃大小的帝王青翡翠雕琢而成。
“答应了,不就成我欠您的了吗?”文清冷笑道:“我又不傻,您的价位太高,欠了债,我轻易的还不起。”
赵理合没有说话,专心的喝他的茶。一杯茶喝到底,赵理合才从保险柜里找出一个小黑盒子,里面是个火柴盒大小的窃听器。他郑重的把窃听器的操作流程在文清面前讲述一遍,而后问道:“会了吗?”
文清接过窃听器,自己摆弄两下,点点头,会了。赵理合索性坐在文清的桌子上:“你到时……”
“我到时自己会琢磨的,因地制宜。”文清将窃听器装回盒子里:“这次算我还你的人情。”
“还我?”赵理合思量一会儿:“你欠我什么了?”
“还你的军衔。”文清站起身,顺手把赵理合推下桌子:“我不能欠你的。”
“这也算?”赵理合本是随便说的,自己都没挂心,便笑道:“这个算我送你的,你初来乍到,我尽地主之谊,好歹表示表示。”
“来而不往非礼也,您这么客气,我也不能不懂事,是不是?”
赵理合明显感觉到文清话音里透着那股盛气凌人的狂妄,或许在她眼里,赵理合并不是个值得尊重的人,更像是和她平起平坐的一个小萝卜头。赵理合只是温然笑笑:“你算得太仔细了。”
带着赵理合亲口承诺的军衔,文清跟着李绪走进来蓝衣社的埋伏点,拉开窗帘,正对面就是李歧钰的公馆,青砖白瓦的外形很有中国古代建筑的风采。窗帘后架着一台高倍望远镜,能直接观察到李歧钰卧室里的情形。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人低声交谈。
“听说老板昨天刚调来个女的来管事儿?”
“可不是,说是今天就到了,可现在都日上三竿,也没见人影,这娘们儿到底行不行?”
“做特务行不行我不知道,在床上肯定很行。”
话音未落,房间里传来嘎嘎的笑声,三个穿便衣的蓝衣社特务笑的前仰后合。李绪有些尴尬,干咳一声,房里人听见声音,都识相的闭上嘴巴。
房间里的三个男子见到李绪纷纷起身迎接,李绪因听见刚才的那番话,一直阴沉着脸:“懂规矩吗?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有说有笑的?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三个男的纷纷低着头,也不敢回话,李绪转身坐在一张椅子上,翘起一条腿:“你们胆子不小,编排天,编排地编排到长官头上来了,你们他妈还有规矩没有!?”
文清站在一旁望着李绪训人,这个平时在赵理合面前只有点头哈腰份儿的小秘书,一转身也能耀武扬威的训斥手下人,他的做派很像赵理合,估计是在赵理合身边熏陶的结果。
李绪骂完了人,这才转过头来,指着文清:“这位就是赵长官新任命的卫文清中校,李公馆的一切行动今后都要听卫中校指挥。如果有不服从的,卫同志会告诉赵长官,到时候你们可仔细着。”
文清颔首笑道:“李秘书,你说的太严重了,大家都是一起共事的兄弟,说什么告诉赵长官,未免太不厚道,有事我会自行处置,不劳赵长官费心。”
李绪点点头,他站起身:“既然都认识了,我就走了。”
将李绪送走后,三个男人有如往常一样,虽不再聊天侃大山,但也都无所事事的闲坐着。在他们眼里,像文清这样由赵理合亲自任命的女士官并不少,只不过的靠着一副皮相,并没什么真本事,因此也不大瞧得起她们。
文清抬起望远镜,往对面李歧钰的房里张望了几眼,空无一人,房间里摆设也极为简单,他的窗户上装着铁栏杆,想进到这件房里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各位守了这么多天,该有些收获吧?记录簿呢?拿来我看。”
话音落地,三个人没有一个动身的,只有一个稍微有些心慌,抬头看了文清一眼。文清温然望着三个走神儿的家伙,忽然笑了,这一笑把三个男子笑的发毛,当中一个皱起眉:“神经病,笑什么笑?”
“我知道三位不大瞧得起我,我也是第一次来重庆,人生地不熟的,就来接管你们手里的工作,你们不服。”
三个男的不敢还嘴,只是嗤嗤的发笑:“不服怎样?瞧你那小胳膊腿儿,杀过鸡吗?”
“鸡倒是没杀过,不过我以前在北安城的时候杀过几个小萝卜头,一个叫刘昭兮,一个叫燕斋全,还有一个上海的大岛纯子。”
这三个名字报上来,一个比一个响亮。三个男的不敢继续嗤笑,纷纷变了脸色,缓缓站起身来。文清也敛去笑容,凝视着三个男子:“其实我这人挺好说话的,诸位开玩笑一时走了嘴,有口无心我也是不会计较的。”
“是是是,卫长官您说的是,我们刚才确实是有口无心,您就当我们几个是条狗,别跟我们计较。”
“你叫什么?”文清望着这个说话的男子。
男子一时有些犹豫,不敢报名字,文清冷笑道:“我就是问你叫什么,以后共事总得有个称呼不是?”
“是是是,我叫黑豹,”他一指左边儿的:“他是顺忠,”一指右边的:“这是二子。”
“哦。”文清面无表情的望着黑豹:“我刚才要的东西呢?”
“是是是,在这儿,在这儿,”黑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毕恭毕敬的双手捧了上去:“卫长官,您请过目。”
文清顺便翻了几页,李歧钰见过的人无非是他太太和家中的下人,根本没有任何日本人的行踪。看来,若是想知道的更详细,就只能亲自去李公馆看看。
“黑豹,去替我找一套农妇的衣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