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的残忍
夜,看不见的微凉,寒风吹曳着忽明忽灭的烛焰,冷入骨髓,除却帷幔轻缓地泻着那一点儿清凉的月光,这羲若阁就亦如同死水般再是泛不起任何的漪澜。
浓醇的酒熏味儿漫溢在花棺周遭,已经记不清是有多少次,醉?还是不醉。花棺内夕颜的余香一如既往,却逐渐被那冰封的棺木湮灭尽所有的温存,所有的过往,冰雪霓白的汨雾柔柔地来回丝绕游离,没有一丝暖意,酒入愁肠,可心,只怕是会更冷。
男人一袭槁素,如刀刻般立体的面容之下再是没了以往的帝霸尊风,俨然一幅糜醉焉态,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羲若,转眼间这都快三年了……”
“羲若,你看,这是你当年送给朕的玲珑骰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男子从腰间轻缓取下那玲珑骰子,酒水扬扬洒洒沾湿了他的墨发,顺延略染衣襟,他痴痴地望着花棺下的那张姣好容颜,她就静静地躺在这里,穿着这袭华美的嫁衣,和当年一样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男人傍着花棺颤巍巍地站起身子,怀中的酒壶落地发出“硌硌”的浑厚裂声,冷风拂漾,酒酿似也夹杂了几丝哀怨。
“等你醒了,朕就带你去看桃花……”男人对着花棺中的女人微声喃语,他爱抚地将女人的衣姎细细叠平好,魅惑风流的眸中溢着如是般的怜爱。
“你放心,朕绝不会食言。”男人似带着立誓般的口吻,烛焰的剪影映在他深壑的眸中俨然成了一片熊熊燃烈的火海。
“朕一定会找到凰血。”
“你的三年,朕也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风云诡谲,秦湘殿紫苑中的湘妃竹来回摇曳婆娑作响,殿内却已是红烛冷透,可蓿卿依旧安然地规矩坐着,凤冠霞帔染尽夜凉残漠,红丝帕下的那双如水的凤眸已是略略有了些许的湿意,主事嬷嬷以及一众宫婢得了吩咐早已退下,这儿剩下的就只有空寂,落寞,还有西苑不远处传来的几声杜鹃啼血似的鸣呛,让人听了不免多多少少有些寒颤。
想必今夜他定是不会来了。
蓿卿的眸子微微下沉,她凝着有些残红的地,一旁软烟罗恰巧剥落下的镂空剪纸也袅袅转而平绕于地。
“歌儿,替我梳洗。”蓿卿松了松攥上衣姎的手从床榻站起。
“可是她们……小姐”歌儿嘟囔着嘴在一旁生着闷气,今夜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大婚之夜竟落得如此惨淡,照料的嬷嬷寥寥无几,更有甚者……这慕烟国的皇帝到底将她们小姐当成什么了?
“小姐,这慕烟国的皇帝到底把小姐当成什么了?他……”
“你这丫头,说话老是这样口无遮拦的。”蓿卿扯下红丝帕忙的捂住歌儿的嘴,慕烟不比风凌,如今她们的身份自是不同,一言一行都需懂得分寸。可她却莞尔一笑,眉间的朱砂在烛焰下却是更为的妖娆旖艳:“如此岂不更好,就像是在慕容府。”
蓿卿见丫头点了点头这才放开了手,她希望歌儿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笑容却是在她转身之际逐渐被冷寂所湮灭,她缓缓放下那薄如蝉翼似的丝帕,痴望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儿。
果真如是和以前一般,可她却不敢再奢求。
“还是让奴婢们来替公主梳洗。”嘶哑微促的嗓音从槛门外传来,一身袭藏青梅花纹服的嬷嬷正携着一众宫婢前来。
“皇上吩咐下来,还请公主梳洗过后移步北慕殿。”那嬷嬷神色肃然上前小趋一步向蓿卿稽着礼,高盘的发髻央撷着青梅玉簪,在夜下稍映着几丝珠华的微光。
蓿卿的柳眉微蹙,听见那嬷嬷如此说,便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檀木梳:“敢问姑姑,这移步北慕殿难道也是这六义之一吗?”
自古成亲六义,不论尊贵,不论卑贱,向来应循礼法,而让女眷移步别处之说万是不曾有听说过的。
“公主说笑了,奴婢是不懂什么礼法,可奴婢知道效忠二字怎么写,皇上怎么吩咐,奴婢们就怎么做。”那嬷嬷冷笑一声,她抬头凝着蓿卿,眸中也似藏着绵绵的细针。
“怎么,难道公主想抗旨不成?别忘了,这可不是在风凌国。”
“你们好大的胆子!”歌儿气冲冲地想要为她家小姐理论,可下一步却是被蓿卿扯住了衣姎:“歌儿……”
蓿卿摇摇头转而望着那嬷嬷,她不另生事端沉思一番后她缓缓可口:“即是如此,那便有劳姑姑了。”
北慕殿。
虽是青盏通明,却安静的不像话,蓿卿提着素色裙姎抬头望着这敕造的“北慕殿”三个字,内心却是莫名闪过一丝慌乱,霓红嫁裳早已褪去,相反取而代之的却是这素色的衣襟,腰间还佩着一块带血的玉珏,她不明白,这慕烟皇帝到底是想干什么。
守在殿外的婢女见到蓿卿自是垂眸微行着礼,临走时还不忘偷暼了她一眼,可蓿卿从她们的眸中看到的却尽是惊慌,还有一丝极尽淡漠的鄙夷。
蓿卿舒坦着气缓缓走进殿央,如若幽兰般的妆容不染纤尘,三千墨发如瀑,薄素纱更是衬托出她的玲珑袅娜,可今夜,却也注定是她不幸悲剧的开始。
殿央下铺陈开地跪了一地的宫婢,领事嬷嬷,还有今日行亲的礼队乐师……
“公主……公主快救救我们”一年长的嬷嬷伏呛在蓿卿的面前,蓿卿认得她,她是风凌宫中的掌司。
“柳掌司,你怎么……”
按理说行亲乐队早是应回了风凌的,可是现在。
“求……求公主救救奴婢们”柳掌司哆哆嗦嗦的回应着,一边还时不时望向殿台上央。
“找死!”寒若彻骨的嘶吼,一柄尖细如锋的利刃就这样如梭般直插入了柳掌司的脖子,手法狠辣,几乎是一剑封喉。
“柳掌司,柳掌司……”
“求公主救救奴婢们……”殿央的众婢女乐师见状则皆是把头伏得更低躲在蓿卿背后。
蓿卿的眸中布着血丝,她狠凝上殿央台上的黑衣男子,手中的长剑还染着鲜血,高冠束着墨发“住手!他们犯了什么罪何以至来这杀身之祸?”蓿卿的衣姎沾染着那掌司的鲜血,她缓缓站起身子向着男子走去,难道这就是慕烟国的皇帝吗?果真也还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头。
“怎么,你想替他们死?”戏谑的凛冽的声音蓦而从蓿卿的身后传来,一股寒凉之气冲溢着袭来,蓿卿就这样不由得滞住,周遭的空气在此刻也全然仿若凝滞住了,风漾着蓿卿单薄的衣襟,额上亦有着些许锁碎的细珠,蓿卿揉掖着裙姎诧异地回了头。
“皇上。”适才的黑衣暗卫单膝跪在男人面前。
这是蓿卿与楚嵛阭的初见,都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可多年后蓿卿再而忆起却也只是他的残忍。
依旧是酒与槁素,男人的放浪不羁在今夜却有着酣畅淋漓别样的糜醉之态,玉冠轻束,如墨染的黑发散散扬扬,黑黢的眸泻着罹怒,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俨然勒着傲视天下的雄威。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可在蓿卿看来却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危险。随着心跳此起彼伏的呼吸,楚嵛阭已不知什么时候越过了他面前的男子而径直走到了蓿卿面前。
一步,两步,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不过可惜,风凌送来的债物恐怕没那个资格。”楚嵛阭把她死抵在龙纹柱上,他生冷的钳制住女人的下颚一字一顿,手中酒入口愁肠,可眉眼之间却勒着傲视猎物的欣悦。
酒香漫溢开来,男人的气息不住的在她的脖间萦绕,蓿卿蹙眉对上他凛冽的眸:“皇上怕是喝醉了,蓿卿不懂皇上在说什么?”她尝试着推开他,可换来的却是他更深一轮的桎梏。
他鄙夷地凝着女人,随即取下腰间的利刃她的脸上轻刮着:“她的三年。”
羲若的三年。
这话究竟是醉的,眤喃之际却也含了几分酸楚,楚嵛阭蓦而自嘲般的将酒酿往女人的发丝中倾泻而下。
“你放开我!”
酒水迷朦了蓿卿的眼,她拼命挣脱着却被男人狠推在地,而身旁皆是跪着的宫婢及乐师。
黑衣男人似得了楚嵛阭的吩咐,剑影纵横,速度也竟如时过境迁般,一息周围便是尸屠遍地,乐师,宫婢一个接一个成了刀下亡魂。
“皇上饶命……饶命”
“住手!”“快住手!”蓿卿的眸溅染了深壑血色,望着自己身边一具具倒下的尸体,她的身子骨亦仿若都在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