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奇怪的人
庄良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在故意戏耍他!
他居然又被告白,还特么又是在辛瑷的图书馆里,合着没有别的地方了是不是?他简直要阴谋论这些人是不是故意约好了,阻拦他与辛瑷在一起。
“嗯……嗯……”一身浅绿裙装的少女,双手合十在眼前,眼睛楚楚凝视着他,“庄良老师,我注意您很久了,请和我在一起吧。”
你谁呀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好嘛。
庄良退后几步,到处看了看,甚至还仰头看了看旁边的书架,以至于告白的女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他反复再三确认过后,才重新站回到她的面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老师……”她比烦人女主姚窕哭的还要快,“您……您真的不记得了?我曾经是您的学生啊……”
她上前一步,似要扑进他的怀里,庄良飞快地退后了三步,让她扑了个空,差点面朝下砸在了地面上。
他伸手敲了敲眼镜框,露出讥讽的笑意,“对不起,我可一点都不认识你。”
他又往后倒退了几步,活像是把她当作了什么传染源。
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样子的打击,嘤嘤的哭了起来。
庄良正准备离开,爱多管闲事的姚窕突然钻了出来,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哭唧唧的小姑娘。
若只是被姚窕看到了也无所谓,可当他抬头随意扫了一眼,正见着辛瑷跪在书架顶上,正在擦拭书架。
明明刚才并没有人啊,她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庄良满脸尴尬,暗想这件事一定要跟她解释清楚,要是她对自己的好感度扣到负数,他可真是不如去死了。
“辛……”
他刚开口,她却突然从上面跳了下来,正好跳到他的面前,书架与书架的过道只是两个人并肩通过的距离,她一下子压迫而来,将他逼到身后的书架上。
他与她四目相对,如身处迷雾森林,他在她的眼中迷失了方向,鼻梁上的眼镜滑下一截,可是他根本不敢伸手去扶,生怕打破这场美梦。
辛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两个女孩子身边。
她转身时发尾扫过他的脸颊,清冷的香气响起萦绕在他鼻尖,他的脸热极了。
“走吧,带她去休息室。”
高挑的辛瑷站在两人中明亮的如同启明星,庄良张张口,她却带人离开了。
他想要说的解释直到图书馆关门,都没有找到机会出口。
“辛姐姐,真的没有关系吗?他看上去好可怜。”
被狠狠拒绝过的姚窕恢复正常,却不断回头望着那位像是从西方古典肖像画中跑出来的男人,虽然他依旧身姿挺拔,模样俊美,一脸禁欲,可他跟在身后的模样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辛姐姐……”
姚窕担忧地皱眉。
辛瑷拍了拍她的肩膀,“站在这里等我。”
庄良一见她回头立刻局促地站好,见她居然走了过来更是狂喜过望。
辛瑷的靴底碾过地面,眉眼间逼人冷艳感让人想要俯首称臣。
“你走开,离我们远一点。”
他愣一瞬,而后轻声叹了口气,“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伤害这些女孩子的,只是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
“这我知道,”辛瑷神色寡淡,似乎不愿与他多做交谈,“那是你与她们的事情,跟你此时跟踪我的行为并无关系。”
“抱歉,我刚刚只是走神了,我这就离开。”庄良退后一步。
辛瑷点头。
看见她满意的神情,他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他的眼睛在暮色下闪烁着细小的光芒,很是满足。
辛瑷抬头看了一眼他头顶上一直维持在及格线、一动也不动的好感度,在心底嗤笑一声。
一个个都是这样,看似爱恋她如痴如狂,却仅仅将她当作一段数据,一个虚拟的女神形象,从来就没有将她当作活生生的人,居然还希望用这种虚假的好感来得到她的真心?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美的事情!
夕阳烧红了远处的天空,就像老天是不小心碰撒了朱砂,那抹赤红一直延绵到海面。
上了这个坡就可以望见森岛周围的大海,海面在夕阳映照下如血一样红,就像她曾经流过的鲜血——
当她从一个攻略者口中直到自己仅仅是游戏里一段数据后,曾经亲手切开了自己的手腕,明明她一样会出血,一样会疼,她的血也一样是红色的,怎么就不算是真正的人呢?
“辛姐姐?”
姚窕疑惑辛瑷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远处的风景真好啊。”
如果这里是游戏,那么游戏外他们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嗯,日落时候的森岛果然很漂亮。”
姚窕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开开心心地应和着她。
她慢慢阖上了双眸,感受着带着海水气息的风。
只要有这些攻略者足够多的好感度,她就能够开启里世界,找到逃离这里的门,他们以为自己是来攻略她,实际上不过是她的离开这个世界的钥匙而已。
“明天跟安柠约好了一起出门散心呢,刚好明天是周末,图书馆只开半天门,辛姐姐也一起去吧?”
安柠就是今天跟庄良告白的小姑娘。
辛瑷睁开双眼,望着海天交接的一线,轻声道:“好啊……”
她的双眸对着夕阳,也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红。
岛上的人口有数,偶尔来她这间私人图书馆的也是熟客,都知道她的图书馆在周末的时候会只营业半天,故而,到了中午馆里就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安柠在门口等着两人,神采飞扬的模样仿佛已然将昨天告白过的男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样子情形总是不断上演,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辛瑷,她所处的世界不过是别人的游乐场,岛上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不过都只是数据而已。
安柠与姚窕手挽着手,叽叽喳喳地走在前面,似乎在讨论口红的色号,当经过一片沙滩的时候,她们两个又童心未泯地要去拾好看的贝壳。
辛瑷站在一块礁石上,看着两人笑嘻嘻地踏浪,越走越远,只在金色的沙滩上留下两趟脚印,白花花的海浪涌上沙滩,抹掉了她们走过的印记。
她手掌搭在眼睛上方朝远处眺望。
她真的很想知到海的尽头是什么,如果这里是游戏场,那尽头又有些什么呢?是像被倒扣在玻璃罩中将这个世界与外界隔断?还是像是瀑布的尽头一样是突然的断层?
好想去看一看啊……可是,她又没有船,森岛的船,无论是渔船还是游艇都被垄断了,只能向悬崖上那栋豪宅的主人提出申请,才能够租借使用。
她的目光移向了右侧,在森林的一角,黑峻峻的悬崖之上,孤零零地耸立着一座白色的别墅,别墅面朝大海,三面环树,若是登上了森岛地势最高的地方望去,那里就像是黑玛瑙的盘子上依次摆放着蓝宝石、白珍珠和碧玉翡翠,这户人家应该算是除了这座岛的主人外,森岛最有钱有势的了。
不知道她提出租一艘船会不会得到同意……
辛瑷正思索着,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只见那位奇怪的医生明琛正一脸急切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这难道是没有吃药?
辛瑷侧了侧身子,找好角度,用最微小的角度避开他的飞扑,他一下扑了个空,却在快要踏出礁石的时候恰恰好停住了脚,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你……”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中惊魂未定,额头上满是细汗,他艰难地作出几下吞咽的动作,艰涩道:“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我……”
辛瑷冷漠地上前一步,挥开他的手,脚下却突然一滑,整个人就朝着一边儿倒去,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倒是能够凭借着良好的平衡感再重新站好,可偏偏有个累赘站在她的身边,看见她要摔倒,他琥珀色的眼眸缩成了一点,慌里慌张地就要去拉她,又是一脚踏上了她刚刚踩过的地方,跐溜一下,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两人一同坠进了海里。
“噗通——”
蔚蓝的海面溅起一朵巨大的白色浪花,浪花摔进海里荡起层层涟漪,在阳光下就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每一个碎片都闪闪发光。
“辛瑷——辛瑷——”
从海面钻出来的明琛甚至来不及擦把脸,就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不断涌动地海水甚至灌进了他的嘴里,他吐了一口,接着叫喊,一声比一声心慌,一声比一声焦急。
辛瑷猛地钻出水面,却被一旁的明琛一把搂入了怀中。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他喃喃着,不由分说带着辛瑷往岸边游去。
辛瑷本想说“我会游泳”的嘴张了张又闭住了。
——算了,被别人带着,总比自己游省力。
然而,被带了一段时间后,她觉察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他带她游泳的姿势是标准的救助落水者的姿势,手臂从她胸前伸至腋下,她的头则夹在他的胸前,因为她穿的是一件宽松的衬衫,从水中浮起来的时候,宽松的衬衫比她浮的更厉害,他的袖子因为水的作用而撸了上去,光裸的胳膊紧紧挨在她的胸衣下,他胳膊内侧的肌肤与她的肌肤紧密相挨,而她脖子后的一点肌肤也会因为他的游动,时不时触及他的胸口,每每这时,他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剧烈的哆嗦一下。
她睁着眼睛,眼前便是他缩紧的下巴,上面还沾着水珠,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搔着乱动的喉结,从他的脖子开始,粉红的颜色一点点蔓延。
他抖的更加剧烈了,整个身子都滚烫起来,好像一座休眠的火山,就等待着某个时机突然爆发,他血管里涌动的是红色的岩浆,烤得他发热、发紧、发疼。
这样难堪的他居然全都被她看到了,这一刻,明琛恨不得立刻放手,与她一同沉入海底算了。
不行,她可是辛瑷啊……绝对不能伤害她。
一面自厌着一面挣扎着,他好不容易爬上了沙滩,就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半个身子还浸在水中也不管了。
辛瑷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双眼,一双唇白的吓人,他的指尖轻颤。
“走、走开,不要靠近我。”
明琛连声音都在发抖。
辛瑷依旧一动也不动,还好奇地打量着他。
“滚开啊!”
他拼命地嘶吼,手掌握拳用力地砸向了手下的沙滩,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支起上半身,却又像是冬日里无力的落叶坠了下去。
“走开啊……”
那片落叶在风中哆哆嗦嗦。
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双手捂住脸,嗓音沙哑又无力,“不要……不要看我……求你了。”
他侧过身子,背对着辛瑷,整个人弓成了虾子。
辛瑷沉默地看着他颤抖的后背,站了起来,当居高临下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孽根正一柱擎天,而他仿佛极为羞愧,又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只能像是一个稚嫩的孩童一个劲儿地将自己缩成一团,企图阻挡住自己的欲~念。
这很不正常,他的情~欲来的汹涌又毫无道理。
她踩在沙滩上,想要去看他的正脸。
他的耳朵一动,一个翻身,脸朝下趴在了地上,哑着声音恳求:“求求你,不要看了,我很脏,求求你不要看了啊……”
他的抗拒也是如此的软弱无力,此时的他手无寸铁,只能任由别人伤害。
她在他头前蹲了下来,“你没事吧?”
他摇晃着脑袋,拱开沙子,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他这副鸵鸟模样几乎逗笑了她,她仔细扫视着他身上每一处痕迹——
他依旧穿着西装,只是那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吸足了海水,被太阳一晒,水蒸发干后就只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盐渍白痕,更沾满了细细碎碎的沙子。他的指甲抠进了沙子里……那双手真是白的过分。
辛瑷一愣,突然忆起两人初见时他戴着一副白手套,在给方简检查的时候,他的手套甚至带了两层,而且他当时穿着衬衫、西装外套和白大褂,好像生怕自己的肌肤暴~露出来。
她眼波一转,问道:“你讨厌我?”
“怎么可能!”
即便现在难受死了,听到这样诛心的指控,也让明琛猛地抬起头。只是当看清她眼中倒映着自己狼狈肮脏的模样,他又猛地摔了下去。
“嘶——”
他小声呼痛。
辛瑷的视线在他的腰上溜达了一圈,想着他刚刚的一柱擎天,真为他觉得痛啊。
“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啊,”即便疼成那副样子,明琛依旧一面小口小口呼吸着,一面训斥道:“生命有多么宝贵,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说啊,就算是我也会拼尽全力为你解决的!”
他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她,又心疼又气愤,就像是面对自家做错事的孩子,明明开始时是斥责,后来就变成了关心。
辛瑷盯着这个穿着黑衣黑裤像是一条海参匍匐在沙滩上的身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琛的背脊一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她的头顶是刺得他流泪的阳光,而她则站在他的面前,在天光中,笑容妍丽美好。
他大概是又做梦了。
辛瑷努力想要收敛笑容,结果看到他摇头摆尾地挪动了两下,更像一条笨拙的海参,就再也忍不住了。
“你……”她抬起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是不是傻呀……”
明琛一懵,捂着被她弹过红通通的额头,表情有些犯傻,一双眸子就像是阳光下熬好的糖浆,咕咚咕咚冒着甜蜜的泡泡。
然而,当辛瑷往他头顶看了一眼后,面色重归冰冷,就像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一个人所做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