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男人是个高手,她知道自己不能迟疑,她没有浪费时间抽出匕首,只再次掏出藏在腰后的枪,谁知就在这一秒,那男人却将她往前拉,她感觉到他的手摸上了她的脖颈,她心头狂跳,知道自己命在旦夕,虽然不想再次夺取生命,但为了保命,她飞快将枪口抵在他腰腹上,岂料几乎在同时,男人却扔了手上的枪,抓住了她持枪的手,把她两手都箝制住,将她压倒在宽阔得足以让人躺平的枝干上吻了她。
她呆了一下。
因为他出乎意料的行为,还有他嘴里又甜又凉的味道。薄荷糖。
雨很大,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嘴里的味道万分鲜明。
不是薄荷口香糖,不是廉价的合成香料,也不是人工甘味剂,是完全天然的薄荷与蔗糖。
她僵住,不敢相信,可当两人靠得那么近,她不只能尝到他嘴里的味道,还能清楚嗅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这不可能,那男人不可能在这里,可是她认得他的气味,她认得他嘴里的凉与甜,即便在黑暗中也一样。她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男人仍箝抓着她的手,在她唇边喘息。
她可以感觉到心仍在狂跳,只是这一次,是为了完全不同的原因。
「你这个……」
他语音低微,几不可闻,但他的怒气清晰可见。
「笨蛋。」
夜太黑,她依然看不见他,但他的体温和气味包围着她。雨仍在下,但雨势终于开始变小了。
她不敢动,不知为何因他的怒气而畏缩,却只能硬着头皮悄声开口警告他。
「我手上被装了监控系统。」
「我知道。」他不爽的低语。
「是个炸弹。」她简洁的小声解释。
他的怒气在这一秒变得更加鲜明,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如果她看得到他,她知道此刻一定能看见他额上冒出的青筋。
「我知道,我看见之前那场爆炸。」
他再说,语音听起来像是快咬断了他的牙。
说真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然后领悟过来。
「抱歉,我刚刚不知道是你。」
她想当然耳的解释着,谁知却察觉到他更生气了。于是,只能沉默。
他也沉默着,控制着他的呼吸和怒气,她几乎可以听到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当他终于平静下来时,他松开了她的手,坐直了身子,她跟着坐了起来,却听他窸窸窣窣的掏出了一样东西,然后开始解开她手腕上的布条,她试图抽手,悄声低语。
「那不能拆,会爆。」
「我知道。」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还是解开了那个布条,跟着她感觉到他将某样东西套上了她的左手,另一个像手环的东西,但她很快发现它不是,那是一支手表,因为他拆掉了她原先的那一支表。
「阿震给的,和你原来戴的外形一样,但这一支可以干扰对方的讯号。」她坚定的说:「我不能干扰讯号,那会让那些人怀疑我是被送进来的。」
「他们只会以为是大雨和闪电造成干扰。」
他说话的音量,不再细如蚊蝇,但还是十分低微。
不是他不信任屠震做出来的东西,她知道是因为他也晓得在这游戏场之中,一定还会有别的监视摄影机。
「设置这游戏的人还是会晓得你在这里。」她提醒他:「武哥说对方有热感应装置。」
「那是他们最后的手段,这里才在第二级,他们不会让猎人那么快将游戏结束。」
他还在生气,她能察觉到他对她的不爽,让她心口莫名有些发闷,但同时又有种她有些无法分辨的感受,几乎就像是她还在船屋里时那般。
她思索着,然后想起来,是安心。她觉得安心,甚至不自觉放松下来。
因为他在这里,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生气。
「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
他有,他依然咬着牙,但她聪明的没有再开口,他说话的口气活像想伸手掐死她,有一次他这样说话时,那个惹毛他的客户被他从甲板上扔到了泰晤士河里。
或许他也想将她扔下树去,不过他没真的那样做,只是将她方才插到大树主干上的匕首拔了起来,旋转匕首还给她,然后翻身下了树。
他移动时没有声音,几乎没有,在雨中根本就听不见他在哪里,但她知道他去哪,他去捡那把枪。半晌后,他回来了,悄无声息。
她知道他身手很好,但她从来不晓得,这男人也可以这么安静,可以像她一样,如鬼魅般来去。
很少有人可以在她有意识时,无声无息的摸到她身边,但他刚刚确实做到了,她很确定她上树前,这男人并不在这里,那意味着他是之后才来的,当她在树上时,他不知从哪根枝干溜了过来,还越过了她的警戒线,攀到了她上头。
当他回到她面前,她忍不住说。
「你知道,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沉默着,不知在黑暗中忙什么。
「我没有杀人。」
这一秒,阿万听到自己理智断掉的声音,他不该在这时对她发火,时机不对、地点不对,但他实在忍无可忍了,他伸手揪抓住她的衣襟,火冒三丈的脱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留在船屋?如果我需要一个愚蠢、冲动的白痴当助理,我会去街上随便找一个,去网路上雇一个,我让你留下来,是因为就算我不管你,你也可以活下去!因为你他妈的可以保护自己!结果你做了什么?韩武麒那王八蛋随便说了两句,你就傻得跑到这里来替他卖命!你他妈的应该要懂得保护自己!就算要杀人放火,你也要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而不是和那些丧尽天良的杀人犯玩什么放生游戏!你到底有多蠢,以为可以光靠拳脚和麻醉药就能周旋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罪犯之中?可以对抗那些发展出这种游戏的变态?可以在他们眼皮底下救出那些猎物?你以为你很厉害?很了不起?你不过是韩武麒手中的一颗棋子,就像那些猎人是那些变态的棋子一样!」
她被他的怒气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屏息。
她知道他很生气,但没想到他竟然是气她来这里帮忙,还骂得她狗血淋头。
她不了解,她做了好事,做了对的事,她保住了那些人的性命,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因为她把事情做好而生她的气。
「我可以保护自己。」
她瞪着他说:「我不是笨蛋,如果麻醉药和拳脚没用,我会做我应该做的事,就是因为我可以做到,我也会做,所以我才在这里。武哥知道我能做到,你也知道我能做到,事实上我也做到了,我救了那些人,我搜集了更多的资讯,我保护了自己——」
「是吗?那你手上为什么会有一颗炸弹?」
他讥讽的语气戳刺着她的神经,无以名状的情绪蓦然上涌,堵着胸口,她翻身下了树,走开。
该死!该死!该死!
男人在雨中耙着湿透的发,怒气和自我厌恶在胸中翻腾,他不该说那些他不该讽刺她。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说。
我没有杀人。
那女人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她不懂他为什么生气,就像她不懂应该要保护自己一样。
她过去封闭的成长环境,让她和社会脱了节,这几年她尽力学习了,但在某方面,她一直就像个孩子。她说她不是笨蛋,她确实不是,她只是感情白痴,而过去那几年,他故意让她保持那样。
因为那样最安全,对他来说最安全。
他不让自己靠她靠得更近,始终和她维持着公事上的关系。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变得这么在乎,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件事会造成困扰。暗咒一声,他跟着下了树,在失去她的踪迹之前,追了上去。
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继续往前走。
「我没有要求你保护我,我没有要求你过来这里。」
她不应该这么做,不应该走开,不应该这样对他说话,不应该对他发脾气,但堵在胸口的硬块,让话脱口。她应该要能控制自己,她受过的一切训练,都在要求她做到这件事,要冷静、要精准、要无情,过去那些年,她总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