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又不会増加他的收入,大可不必花费这些心思。
而且,添购的费用,还是由他支出。他是为了钱才接近她,为什么要做损及利益的事?连亲生妹妹都说他一毛不拔,这次却连费用都不收。
我相信你。
这是她自己说的。
他是说了谎。但是,她没有。
直觉在哔哔作响,漠视伤心的疤痕,太多证据让她必须重新省思。
此外,他们都住在镇上,总是会见到面的,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她现在能逃避现实,躲在向家里,但是往后呢?就算他真的骗了她、不在乎她,难道就让他从此成为心结,纠缠她一辈子?
婉丽陷入长长的沉思。
杨家居住的宅邸,前院有大大的空间,提供家人聚会休憩。
四周草木扶疏,栽种不同季节盛开的花,让庭院四季都有鲜花点缀。龙吐珠、九重葛、紫阳花、四季桂、圣诞红、茶花与杜鹃依时锭放,角落还有一个大水缸,养着花瓣是象牙色,尖端嫩嫩红的荷花。
花草都被照顾得很好,看得出主人的用心,上次她已经注意到了。
怕被镇民们看到,引起太大骚动,她不敢走前门,于是在娃娃的建议下,从后门走进去。
只是,来到这里,她又不禁踌躇了起来。
受过伤的心,还是会情怯。
但是,她说过要相信他。与其逃避,让伤口积蓄脓血,这辈子都无法消除,还不如赌上一次。
她穿着运动服,冲动的爬窗,在娃娃的帮肋下,笨拙的攀着黑松离开向家,过程有些惊险,好在有娃娃照顾,她才能顺利落地。
送她到杨家后,娃娃藉口说要去接女儿,不再继续掺和,知道接下来是两人之间的事,旁人也帮不上忙,还会添乱。
站在后门的婉丽,几度深呼吸,指尖摸上门,还在挣扎犹豫时,肩上却被人从后轻拍了一下,吓得她蹦起。
「婉丽?」
她慌张回头,看见站在身后,戴着遮阳草帽的,是曾经见过几次,虽然不再青春,却依旧容貌娇美的杨家小妈。
「抱歉,吓了你一跳吗?」杨家小妈笑着,友善而亲切。「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呃,我……」被抓到在后门偷偷摸摸,婉丽抚着胸口,安抚评评乱跳的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幸好,杨家小妈不再追问,推开低矮的门,甜笑着握住她的手。「今天太阳真的好大,我们别傻站在这儿,一不小心就晒黒了呢,说不定还会中暑,快进来喝点凉茶吧。」
一切彷佛理所当然,不知所措的婉丽,被牵进杨家后院,一路被带进屋里。
娇小美丽的妇人,笑咪咪的倒了一杯凉茶给她,跟她说了几句话,一边用优雅的动作,在那干净明亮的厨房里移动。等婉丽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着一壶凉茶,已经来到了二楼,站在上楼后的第二扇门前。
这是杨家小妈请她帮忙送给孝国的。
「上楼右手边第二间就是了。」小妈这么说。
眼前这间,就是孝国的房间。
贴心聪慧的妇人什么都知晓,明白她为什么会过来、知道她要找的是谁,却也不点破,还为她找了理由,没有让她太过尴尬。
婉丽看着眼前的房门,她曾到过杨家的书房,却不曾到过孝国房里。捧着那壶冰透的蜂蜜柠檬茶,她鼓起勇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然后屏息以待。门里,寂静无声。
是不是她敲得太小声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抬手再敲了敲门,这次用力了一些。
这回,门里传来一句有气无力的声音。
「进来……」
虽然那声音粗嗄,没有半点元气,一点也不像印象中的他,但是她还是认得出来,那是他的声音没错。
婉丽握住门把,轻轻旋转,推开了门。
门里有些昏暗,厚重的窗帘已被拉上,只有微光从帘缝中漏了出来。她走进去,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适应房里的阴暗。
房间的主人成大字形,趴在一张加大双人床上,依然双眼紧闭,动也没有动一下,更别说是爬起身来。
结实黝黑的男性身矩是赤裸的,只用一张薄薄毯子盖住下半身。
他痩了不少,憔悴的俊容上,看不见以往的好整以暇,向来精心维持,打理得很好的脸面,也长满了胡子,一头黑发更是乱得像杂草。
原来,伤痛的人,不仅仅是她而已吗?
她走到床边时,孝国还是没有睁开眼,声音嘶哑的低咒,才不耐烦的说道:「我没事、我不饿。我说了,只是累了,需要睡觉……」
她把凉茶放下,然后,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瞬间透窗而进,照亮整个房间。
「杨小胖!你在搞什么——」他被阳光一照,瞬间翻身坐起来,满是血丝的眼睛不适应强光,立刻气恼的破口大骂。
只是,与生倶来加上后天强化的敏锐观察力,让他几乎立刻就察觉,窗边的女人身高太高,不是自家小妹。不顾双眼剌痛,他放下大手,接连眨了好几次眼睛。
朝思暮想的窈窕身影,就站在窗户旁边,穿着老旧却舒适的运动服,秀发绑成马尾,就像是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却远比那时可爱性感。
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才看见幻影,又或许是终于睡着,才会在梦中见到她。
房里昏暗时,婉丽没能看得很清楚,如今天光大亮,房里的一切顿时一览无遗。
墙上挂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相框,小小的相框占满了所有的墙面,虽然娃娃早就在来时的车上警告过,关于他的小怪癖,可是在亲眼看到的这个当下,她还是看得呆愣。
那些小小的相框里,放的不是风景照、不是人物照。它们充满各种不同的色彩、拥有各种不同的风情,精致而漂亮。
杨孝国房间里的相框,都放着同一种东西——
钱!
世界各国不同的货币,面额不同的钞票,大大小小的铜板,全都被裱框收纳,用来装饰他的墙面和房间。
她叹为观止,环顾那些有些认得出,也有许多认不出是哪国使用的货币。最后,视线才落到他身上,却又因为看清他身下的大床,再度惊俜不已。
那张床很大,被一叠又一叠的新台币钞票,铺得满满的。
婉丽目瞪口呆,视线无法挪开,有好一会儿,她只能看着那张床,还有在床上高大健壮,难得露出困惑神情的孝国。
「原来,你真的这么爱钱。」她掩住小嘴,几乎要潸然泪下。眼前的景象虽然诡异,却是十足铁证,证实他为她添购衣物、退回工作费用,是多么的希罕,说不定比要他割自己的肉更难。
黝黒的俊脸,蓦地涌现暗红。
「我没——」他脱口想否认,但铁证如山,而他还睡在那座山上,这时否认哪里还有什么说服力?
「我是说,我平常并不是这样……」
他心虚不已,真的无可辩解,却还是忍不住努力解释。
「这只是我的嗜好。」结实的肌肉紧绷,愈描愈黑。「有人收集邮票,我只是喜欢收集……呃,钞票……」该死,这个说法并没有好一些。
「娃娃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数钞票。」她眨了眨眼。「但是,她没有说,你喜欢睡在钞票上。」
「我平常并不会这样,因为我曾经看到个石油大亨,他有张钱床,躺在上面看起来好像很开心……」他终于放弃辩解,大手用力抹过脸,自暴自弃的说道:「算了!我承认,我喜欢钱,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别人收集邮票、公仔、包包,我则收集钞票!」
以往,碰上再郁卒的事情,他只要数数钱,数个一两百万就能心情大好。但是这次,他数了又数、数了又数,即使数再多的钱也还是没用。
凝视着眼前这个疲倦、暴躁,更是困窘的男人,她咬着柔嫩唇瓣,提出心中的疑问。
「你为什么睡在钱上?」
「因为我心情不好。」他粗鲁的说,紧抿着唇,下颚紧绷。
「你痩了。」她指出事实。「而且,你没有刮胡子。」
「你……’他太过疲惫,有记忆以来,不曾如此脆弱。「你不是不想看到我吗?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睡在钱床上,心情还是不好?」
他额上青筋抽搐,搁在膝头跟身侧的大手,双双紧握成拳,终于肯吐露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