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渔霸(四)
白衣青年眉头一皱,不自觉抚摸着手中宝剑剑鞘:「家兄已去世三载了。」
他话音刚落,场景就是一变,方才的青年已变做少年模样,白衣染血眼角带泪:「大哥!大哥你别吓我!大哥——」
黑暗中白锦堂猛地睁开了双眼,他重重的喘着气坐起身来,只觉得身上发凉,中衣都被汗湿透了。他摸了把额头的汗水,浑身黏腻的难受,却一动都不想动。
而刚才梦中所见的最后一幕,还隐隐浮现在眼前。
白衣的少年睁圆了漂亮的凤眼,飞扬的俊眉皱成一团,姣若好女的俊脸上满是惊恐与慌张。
睡梦中的白锦堂清楚的知道,那是他已长大的幼弟。
可是玉堂为什么会露出这样惶急的模样?他的弟弟,应该是没心没肺高傲不羁一辈子才对。白玉堂当时的表情就像是在眼前一样,让白锦堂心口发酸,真实的让他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异世折射出的过往。
白锦堂捂着额头,拼尽全力想要想起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因着明日便要前往江宁,想是要有一场恶战,众人不免在这最后一日松快松快。将喝了两杯果酒早早醉倒的白玉堂送回房间,白锦堂便又与卢方韩彰二兄弟喝了个痛快。三人足足干掉了七坛好酒,直到三更时分才各自散了休息。
敲了敲宿醉抽痛的额角,白锦堂放弃了思考,长叹了一口气。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玉堂那般紧张的怕自己离开的样子,加上喝得醉了,才使得自己做了这样荒唐的梦。
他心中哼了一声,只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恼之,便将那乱七八糟的梦丢开手去。
想通了的白锦堂翻身起来,一把脱掉身上湿凉的中衣,露出精赤的胸膛。
他走到屏风前拉开遮挡室内的厚重帷幔,推门而出。
此时晨露未晞天将拂晓,院中便连洒扫的下人都无。
秋日的早晨已有些寒凉,刚一出门就起了一身小小的鸡皮疙瘩。本就因着醉酒头痛的白锦堂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他晃了晃脑袋,似是想将头痛晃出身体。他身手搓了搓自己光裸的手臂,他院中快走几步抻筋拉骨算作热身。
白锦堂伸了个懒腰,在微凉的湿气中精神了不少。他懒得再回去穿衣,便裸着上身仅穿着亵裤走到了院子正中。
他双手猛地握拳,双脚八字而立,摆开架势。
少年还显瘦弱的身躯上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只见白锦堂拳拳带风,拳打一线,虚实变幻刚柔并济,起﹑落﹑进﹑退﹑反﹑侧﹑收﹑纵收放自如形如流水。他倏忽如猿猴缩身,遽然如疾风电雨,蓦地翻身回掌,进退高低轻灵稳固,将一套少林小洪拳打的威风凛凛。
白锦堂一套拳法走完,面色红润,却一声粗气不喘,可见功底非常。少年匀称漂亮的肌肉上薄薄的附了一层汗,在晨光的照耀下让白净的皮肤更添一份细腻光泽。
他正待收势时,就听得不远处的房顶上响起一声轻笑。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真是大意了。
以后再不能喝那么多酒了。
白锦堂剑眉微挑,背着手倒着后退了一步。
只这一步,便让他看见自家卧房的房顶上端坐着一个黑袍锦衣青年,且那人还拿着酒壶,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那青年看着二十上下,浓眉大眼高鼻薄唇,嘴角带着一丝还未收敛的笑意,却让人觉得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白锦堂眉梢微动,冷笑道:“梁上这位兄台,何不下来一聚?”
他口中算不上客套,手上更加不客气。“梁”字还未出口时便手腕一抖,待得“聚”字音落已有九块墨玉飞蝗石冲着青年上中下三路疾驰而去。
他白锦堂虽是有名的好性子爱交朋友,但也不是这般被人欺到房顶上还能好言相待的!
飞蝗石速度极快,青年与白锦堂的距离也算不得很远,不过须臾那九枚古怪暗器就已破空袭到了青年面前。
青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初涉江湖,本是听说江湖人士都是呼朋引类爱广结善缘,才一时兴起做出这般在房上偷看的举动,没曾想竟惹恼了这少年。
真是得不偿失,回去之后定要惩戒那班瞎说的侍卫。青年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着。
青年虽还在瞎想,但也知道眼前的情况他若不想个好法子定要被打个正着。
那飞蝗石射来的角度很是刁钻,几乎封住了青年所有的退路,除非他能生生拔地五尺。
白锦堂把角度算的极好,除非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有着一等一的轻功,想要平地跃起半丈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在飞蝗石射出时青年还是坐着的,期间的时间完全不够他站起再跃高。
近日里因着秦维挑衅本就心中冒火的白锦堂表示,如果眼前的青年真有如此好身手,那他也不会再与他计较这梁上偷窥的事——因为大概是打不过的。
青年身手不错,但绝非一等一的高手。
电光火石间墨玉飞蝗石已近面门,青年面色不变,只是眼露可惜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精致酒壶。
他本想请那少年喝酒的。
青年握着酒壶的手快速的抬起,又飞快的砸了下去。带着内劲的酒壶坚若磐石,力道极大。
在白锦堂目瞪口呆的、眼睁睁的看着九颗墨玉飞蝗石全都擦着对方的头顶飞过。而那青年也随着被酒壶砸破的房瓦坠入了房内。
全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举动的白锦堂:“……”
“噼里啪啦”的碎瓦追落,再次摔碎。期间一声轻盈的落地声也没有逃过白锦堂的耳朵。
额角青筋暴跳的白锦堂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宿醉后的头痛更加严重了。
作为富甲一方的金华白家家主,他不是心疼半年前才铺好的一两银子一块的青瓷瓦,也不是可惜去岁好不容易淘到的白熊皮毯子……
他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他现在只想抓到这个梁上君子,好好的让他把钱赔出来!
屋内自那一阵混乱之后再没了动静。
白锦堂压了压手掌,制止了本欲上前捉贼的家丁与听到声音赶来的卢方韩彰——白玉堂还醉着没醒——依旧光裸着上身来不及穿衣服,白锦堂龙行虎步的走上前去,一脚踹开房门走了进去,反手又关上了门。
留在门外一头雾水的韩彰将疑惑的眼神看向了卢方。
卢方无奈的摇摇头道:“小孩子脾气犯了。”
得到答案的韩彰想起白锦堂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又想起对方不俗的武艺,也便了然一笑放下心来。
屋内两人正默默对峙着。
青年看着重进房里的白锦堂也不禁头痛着。他其实,真的只是觉得这少年有意思想要结交一番而已。
怒火中烧的白锦堂只觉得这样的寂静无声十分烦人。
他既不知道青年的想法,也懒得多想,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白锦堂右手微蜷,昨日受伤的食指、中指屈起,也不试探,一记锁喉直取青年咽喉。
青年眼中闪过兴味的光芒,侧身闪步躲开了这一击。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在了一起。
不知多久之后。
白锦堂骑在青年的身上,将青年压倒在松软的白色熊皮上。他右手五指微张,松松锁在青年喉头。
青年却没再动,只是摊开手脚承“大”字状躺着。
白锦堂压了一会,见对方再没反应也觉得没趣。他“哼”了一声,收手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到底伸了只手到青年面前。
这男人功夫倒不差,让他打的开心。
青年一愣,笑着拉着白锦堂伸过来的手站起来了身。
他整了整皱巴巴的衣衫,看着比他低了许多的少年,忍不住笑道:“有趣,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