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3.第三章

“庄主,您歇下吧。”红衫女子将摘下的帷帽放在一旁,又服侍着自家主人坐下。

她说罢,又从贴身取出一只做工精致的三四寸高的银瓶,道:“药都凉了。奴婢去寻些火热一热,您好按时服下。”

石寒扫了一眼那只银瓶,心口腾起一股烦躁之感,轻斥道:“热药便热药,别再张张扬扬的惹人注目了!”

红玉闻言,抿了抿唇,知她指的是方才在大堂上纪恩与人争抢客房的事,赔笑道:“纪恩亦是好心,怕您大冷的天奔波在外还休息不好……”

石寒听到“委屈”两个字,脸色愈发的苍白了几分,冷道:“这些年来,大江南北的做买做卖,才有了今日的这份家业,吃的苦头、受的委屈还少吗?难道就为了这点子事,也要张罗得满世界皆知吗?”

“是,您说的是,我一会儿便去警醒纪恩。”红玉瞥了瞥一旁的帷帽,默默叹了一口气。

为了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自家主子也是太累心了。可是,如此作为,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人与夫人隐居,自得其乐,哪里会管自家主子这个可怜人是否到离她最近的市镇一游呢?

石寒蹙着眉头,看着杵在原地的红玉,嗔道:“不是要热药给我喝吗?还不快去!”

红玉恍然回神,忙答了一声“是”,才向门口移了两步,她忍不住驻足回首道:“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寒无奈地看着她:“我不让你讲,你便不讲了吗?”

红玉笑道:“倒不是这么说。只是,就算忠言逆耳不也得顺着您的心意您才听得进去吗?”

“你啊!”石寒失笑,“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十年了,依旧是忘不了她,又是何苦?我说的可对?”

红玉也笑了:“正是这个话。庄主您若是想通了这其中的道理,哪里还用得着奴婢来劝呢?”

石寒怔怔地盯着桌上瓷瓶内供着的一束开得正盛的梅花,幽幽道:“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怕是习惯使然吧?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忘了她,只是如今……”

她长叹一声:“慢慢来吧!”

红玉心疼道:“您何必自苦呢?这些年来,您不顾性命地打理生意,又日夜为那人……煎熬,把身子骨都熬坏了!”

石寒惨然一笑:“你当我不顾性命地做生意是为了什么?一则是为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她,二则也是为了……杨氏一门。”

她说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房门。

红玉会意:“庄主放心,此处虽然远离寒石山庄,但有纪恩和咱们庄上的护卫在,断不会有宵小歹人窥听。”

石寒点了点头,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前年皇帝寻了个由头削了杰儿的敬国公封号,降为了淮扬侯。谁晓得何时又会再降,以致降而又降呢?杰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何等的性子?只怕心里面不知存着多可怖的心思呢!”

红玉一想到淮扬侯杨楚杰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也大觉头痛。

只听石寒续道:“说不定哪天,杨家就一落千丈了。甚至……杰儿若是作出天大的祸事来,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让杨家断送在我的手中。就算再不济,守着这份产业,杨家人到底还有个着落。”

“庄主您真是用心良苦。”红玉感慨。

“尽我所能罢了,”石寒叹息,“这次来这里,我实不愿被那些江湖中人知晓。哎!他们啊!”

“他们亦是感念您昔日的相助之恩。”

“我不过是为了山庄的生意能够顺畅积些善缘罢了。他们哪里只是为了感念我的恩德?他们是有所图啊!”

红玉亦面有忧色,道:“当年武林盟主商峻尘一门惨死,商氏的绝技昙华秘典不知所踪,自那时候起,咱们寒石山庄便不得消停了。”

石寒道:“我非武林中人,更不可能涉足武林中事,他们屡屡寻我主张又是做什么!”

红玉笑道:“还不是看庄主您家业做得大,又多次仗义救护江湖中人,想依仗您的名头壮声势嘛!”

石寒摇头:“杨氏如今已经被皇帝盯住了,自家还如坐针毡呢!哪里有闲情逸致管那些闲事?何况,自古为君者最忌讳的,莫过于‘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绝不是她想要看到的。我又何苦去触那个霉头,给杨氏招灾?”

“所以庄主此次出门,才行事这般隐秘?”红玉了然道。

“不错。”

石寒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廊上传来糟杂声,清亮的童声,夹杂着纪恩大声的呵斥。

“何人在外面喧哗?”石寒心头一凛,担心是那些不肯退缩的江湖人又寻上门来。

“奴婢去瞧一瞧。”红玉转身去了。

“这位大叔,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是郎中……你家主人的病耽误不得!”谨儿被纪恩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外,很有些急了。

“你这小娃娃浑说什么!我家主人身子骨好得很!”纪恩瞪眼呵斥着,边上下打量着谨儿小小的身体,“你才几岁?就敢说自己是郎中?别仗着你家大人骄纵就在这儿胡闹!回你的住处去!”

谨儿被人家嫌弃年纪小,登时涨红了脸:“年纪小如何了?年纪小就不能瞧病医病了吗?甘罗十二岁还当了宰相呢!”

纪恩不为所动,不屑道:“那是古人!”

他话锋一转,又道:“你方才将上房让给我们,我感念你的仗义,不和你计较,别惹急我啊!”

说着,还冲着谨儿捏了捏拳头,以示警告。

谨儿亦瞪大眼睛,心道:想比划吗?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峙,声音颇大,引来了客栈中众人的指指点点。

“纪恩!你又在这里给主人招惹是非了!”红玉推门而出,峻然道。

她对纪恩的威慑力显然不及石寒的,纪恩听到她的声音,愤愤然双手抱胸,气闷道:“红总管,这可怨不得我!是这个小娃娃,在无理取闹!”

红玉横了他一眼,转脸向谨儿道:“这位小公子,不知你有何事?我家主人正在休息,还请不要喧哗为好。”

谨儿仰面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认得她是刚才随侍在帷帽女子身旁的人;又见她斥责胡子大叔,暗想她应该是个说的算的,于是朝她抱了抱拳,笑道:“这位姐姐,我无意打扰你家主人休息,只是有一件要紧事想要见一见她,烦请通禀一声。”

他灿然一笑,仿佛春风拂面,红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也不由得一怔,定了定神道:“请问小公子,是什么事?”

谨儿想了想,道:“敢问你家主人,可是有心疾之症?”

红玉微微蹙眉。她辅佐石寒管理庄中事务,心思细密,更是对石寒忠心耿耿。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孩儿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但焉知不是谁人派来探听自家主人的虚实的?

红玉如此想着,心里便先添了几分戒备,微微一笑:“小公子怕是弄错了吧?我家主人身子一向康健,断无什么……公子方才所说的,是……心疾之症?呵,这话从何说起?”

谨儿哪里知道她心里这诸多的想法?闻言,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心中暗道:不该看错啊!明明症状那么明显……

“公子若无旁的事,还请回吧。”红玉下了逐客令。

谨儿心有不甘,道:“请姐姐允我进去,为你家主人把一把脉,别耽误了病症!”

红玉含笑而拒:“此事怕是不大方便,公子请回吧!”

谨儿眼见她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心内大急,忍不住追上一句:“就算不让我见你家主人,好歹请姐姐转告一句!你家主人所服的汤药之中,红花一味实在不适宜再用。她的体质本就虚弱,红花能活血通经,用在她的身上,却是操之过急。此味汤药服之过久,只怕严重者会引起心血疾行,神不可控,那时可就是性命之忧了!”

红玉的脚步,因着他的话,不禁一顿,暗暗心惊,却终是不置可否,紧紧关上了那扇门。

谨儿吃了闭门羹,大感失落。

这莫非就是“讳疾忌医”?

他想起了曾经读过的医传中的“扁鹊见蔡桓公”的那段,默默叹息,唯有期盼着红衣姐姐能将自己的话转达给她家主人才好。只是……就算是那样,那女子的病不去根儿,怕也是难保天年。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申全总算找到了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谨儿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撩起眼皮瞧了瞧他,又无奈地叹了叹气。

申全见他一副小大人心事重重的模样,顿觉好笑,忍着笑请他回去。

“申叔叔,他们不让我给他家主人把脉,”谨儿失落道,“只怕会耽误了病情啊!”

申全瞥了瞥纪恩杵在门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无语摇头,心说少主啊,你都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来路,就贸然上门要给人家瞧病,人家怎么可能不把你当成歹人?

只能说,他家少主年纪太轻阅历太浅了。

不过,申全也不好实言打击他,于是缓声道:“人家自有人家的道理,个人自有个人的命数,少主又何必郁郁不安呢?”

谨儿细细琢磨他的话,抿了抿道:“婆婆说过,为医者,该有父母之心,总该尽全力救治任何一个遇到的病人,才是尽了本分。”

“嗯,药婆婆她老人家说的极在理。”申全颔首

他又笑道:“不过,少主,已经这个时辰了,你看,是不是也该早些歇息了?明日还得赶路呢!庄主和夫人,可是眼巴巴儿盼着你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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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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