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第一百十四章
谢元盛清早花了那么大番功夫伺候她,自然是用来福利自己的,当晚便初试了回。左右不用使力,谢重华念他这两日推了所有事情陪她玩闹,拾起绣帕往自己脸上一罩,破罐子破摔的从了。
这场雪歇歇落落的持续了三四日,等到初五放晴,谢重华撑着胳膊坐在屋里看他煮茶,既好奇他这番手艺,又故作老成的品着找茬,结果都被谢元盛堵得哑口无言,只余满目钦佩。
过了会,她望了眼窗外打扫庭院积雪的仆妇,小指勾了勾他随意搭在膝上的左手,讨好道:“盛哥哥,我们出去走走吧,我今日没喝酒,走得稳。”
谢元盛看着她问,“不嫌冷?”
谢重华摇头,“其实这府里好多园子我都没去过呢,你难得有空,陪我走走嘛。”
他确实很少有时间这样陪她,从前也多是她无聊的待在书房里与他作伴,想到她近来的乖顺听话,颔首应道:“好,你先去换件厚实的衣裳。”
谢重华册封为郡主时得了件华丽的红狐裘衣,既保暖又好看,出宫时特地带了出来,总没机会穿,此刻特地穿了单薄些的织锦素色袄,披着它出门。
谢元盛转身,见她玉雪般的小脸被红裘衬得越发皎洁莹润,走路时环佩玎珰的,正好奇她戴了多少物事,就见她扬起右手冲自己晃了晃,正是前年他从南方回金陵时送她的那串白玉铃铛银链,笑道:“怎么把它拿了出来?”
谢重华俏丽丽的嗔他:“你这人好生无趣的,逢年过节都不知道表示表示,总说不给我送礼,害我至今就得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再不拿出来看看我就觉得太委屈了。”
“又娇气了?你缺什么去府里库房去找,若是没有就让管家外边寻了给你添上,再不然直接告诉我也是好的。”谢元盛将她白嫩的小手裹住,又细声问了句:“不带个暖捂或者手炉?”
谢重华摇头,“太累赘了,我不喜欢。”说着再嘀咕道:“我那样子要来的,哪有你主动送的好。”
谢元盛失笑,牵她下阶并走在府里,听宋嬷嬷说府里的西北角有个梅园,里面植了许多株绿萼梅,先前已派人打理过了,问他们是否要去。
谢元盛就问她。
谢重华其实就是闷久了,不能出府,便想着在府内走走也是好的,挑着路边尚未融化的积雪踩着玩,笑着应道:“去呀去呀,若是开得好,回头再折几支回去插瓶。”
谢元盛正要接话,远远就见李斯朝这走来,谢重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李斯看见她亦是微微惊愣,随即垂首挪过视线禀道:“尉主,宝公公来了,皇上传您进宫,有要事。”
谢元盛神色瞬凝,“知道了,你跟宝公公说,我马上过去。”
李斯应声退了,他正要低首说话,只觉掌中小手已抽了出去,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昭昭,等回来再陪你游园,我先送你回房。”
谢重华很不高兴,郁闷道:“你回来又要天黑了。”
他为难:“事出突然……”
“知道了,你去吧。”谢重华眨了眨眼,先转过了身,听他跟上来,停了再道:“我自己会回院子,不是还有人在等你吗,快些去吧。”
“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再说我总是要换身衣裳的。”
谢元盛重新去牵她的手,她倒没再挣扎。
两人沉默着回了素回堂,他也不用阿平服侍,自己取了官服穿上,谢重华则解了裘衣坐在镜子前摘环卸玉。
“还气着呢?”谢元盛边扣着袖子边走到她身后,伸手抚上她右肩,柔声道:“觉得房里闷想先出院子走走也好的,就是别太久了,毕竟天寒。”
谢重华仰头回看向他,忽然道:“我能回谢宅看看吗?”
谢元盛神色微僵,心里下意识的排斥,但见她双目期待,应付道:“今日不行,改日我陪你回去。”
她点头。
毕竟是皇帝相召,谢元盛又安抚了她几声就抬脚出去了。
谢重华环视了眼静谧的房间,回到铺了厚实褥垫的暖炕上看窗外的残雪压枝,这时候的阳光总是特别灿烂。
她觉得照得人很舒服,索性就靠在那眯眼小憩。只是,坐着时不觉得冷,睡着了就忍不住打颤,没多会就冻醒了,觉得身上犯寒,她随手取过先前解下的狐裘盖在身上。
狐裘鲜亮无暇,她伸手摸了摸,脑袋又有些沉,便不敢再睡了。过了会,她实在受不了四周的安静,稍稍理了理妆容就披了狐裘出去。
宋嬷嬷看见她要出院子,立马追上前道:“郡主,您按理还该在宫里,是不可以出府露面的。”
谢重华忙解释道:“嬷嬷,我不出府,就是想去你说的那个梅园看看。”
“那奴婢陪您。”
谢重华摇头,“不必跟着,我自己走走。”
等谢重华的身影走远了,宋嬷嬷才意识过来,府里这么多院落,郡主其实并不知道梅园在哪。准备追上前,又想到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应该是见尉主临时出府心情不好才要散心,便没有追过去。
谢重华其实只是漫步往前走着,也没有刻意去找那座梅园,依旧故意踩着地上的积雪,将白皑皑踩成脏污了就换个地,乐此不彼的。
然而,没走多远,却听见了对话声,声音还有些熟悉。
“……放心,我爹都进宫去了,盛哥哥肯定也不会在家的,何况我们就在这附近玩,没事的。”
谢重华脚步微顿,面露喜色,这是裴颖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个略带矜持的声音:“但是这样乱闯尉主府总是不大好,我们就在将军府里坐坐不好吗?”
这是江蕴表妹的。
果然,伴着说话声渐近,裴颖与江蕴结伴从那道圆形拱门后走出。谢重华左脚微动,正要上前,却想到了什么般又缩回来,甚至还将身子往旁边隐了隐。
裴颖还是一贯的轻快语调,边拉着江蕴往前边说:“你过来找我不就是觉得在家里坐着腻烦了吗?你不知道,我爹娘哥哥们都喜欢管束我,还好你过来了,否则我都没理由过来玩。
这道门还是当初我娘帮着盛哥哥张罗府邸时特地开的,以前我和我二哥经常从这儿过来,后来谢姐姐进京了,我娘就给落了锁,不准我和我哥再走近道,非得走正门,不过我悄悄找管事的妈妈事先配了把钥匙。”
她说得眉目得意,让谢重华听着也觉得好笑,江蕴却好奇:“阿颖,为什么我表姐进京了,裴夫人就给落了锁?”
裴颖低低道:“这不府里有了女眷,就不好随意进出了嘛。”
“说来真是奇妙,当时谢尉主还是我表姐的三叔,还到过我们侯府来接表姐,怎么突然就不是谢家的人了?”江蕴满面匪夷,谈及自家表姐,又叹道:“我都好久没见表姐了,不知道她在宫里好不好。”
“谢姐姐都做郡主了,如今是太后的义女,怎么会不好?”裴颖见她垂头丧气的,悄悄又道:“阿蕴,你别担心了,我娘说太后很喜欢谢姐姐的,还说等她生辰时要替她指婚呢。”
“指婚?”江蕴驻足,着急道:“指给谁?”
裴颖神神秘秘的反问:“你觉得会是谁?”
江蕴瞠着眼摇头,“我不知道。”
裴颖就凑上去与她耳语了句,躲在暗处的谢重华只见表妹满脸不可思议,不由就垂下了头,两手揪了揪身侧的衣裳。
江蕴闻言差点叫起来,惊恐的望着裴颖,激动的质问起来:“这怎么可能,那是我表姐的叔父呀!”
谢重华手下攥得更紧了。
裴颖左右看了看,“嘘”了声提醒道:“这不盛哥哥已经和谢家没关系了吗,怎么还能是谢姐姐叔父?阿蕴,这事不能嚷嚷,你回家也不要说,等到三月赐婚旨意就下来了。所以,我们就算被尉主府里的人遇见也没事,我经常过来的,你毕竟还是谢姐姐表妹嘛,怕什么。”
她说着重新拉她往前,“走,我带你去梧桐台,那边或许还能看见麻雀呢,若是抓住了,回头把我二哥喊来,让他给我们做烤麻雀。阿蕴,这在我家肯定是不许的,这才带你悄悄来尉主府,反正盛哥哥这边人少。”
听到裴颖提起裴继,江蕴这才转移了注意,却还是觉得有很多疑点,谢重华甚至还能听见她在嘀咕:“那先前我表姐住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谢重华原地站了会,到底没忍住就悄悄跟了上去,在门口看她们在里面玩闹,又是砸雪又是逗雀的,她两人边那株山茶花开得红艳艳的,被摇去了覆着的冰雪后,比她房里的梅花还要夺目。
她都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还是忽而听见脚步声才转身,正对上匆匆而来的裴继。
裴继看见她也是一愣,视线扫过她身上凝了雪珠的狐裘和微湿的发,能猜到应该是站了许久,他挪过视线开口:“你在府里?我、我来找阿颖的……我就知道阿颖又跑过来了,我母亲让我寻她和江妹妹回去,说是侯府的人在找了。”
他本来单手负在身前,想了想收到后面,接着又换了换姿势。
听见里面女孩们的肆意笑声,他重新望向眼前人,明眸善睐的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雪肌乌发,身上披着如火的千金裘,像是炽热极了,事实上她本就性格热烈。
然而,与他妹妹一般玩闹的年纪,却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沉静,不由就想到了那次艳阳下他在府里遇见她在水边倚栏喂鱼的场景,轻声又问:“你呢,怎么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