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横祸
回到青云阁的当晚,王妃院里的两个婆子就把赏赐的东西搬倒了初雪的住处。
娇儿一整天都在书库,不知道上午发生的事情,见状诧异不已,初雪就原原本本将王妃召见她的情形说了给她听。
娇儿打开乌木匣和首饰盒,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面色颇为凝重:“初雪,这些赏赐,可比王爷的还要重,不说这些贵重的衣裳,单是这套红宝石头面,就远不止一百两银子了。”
“姐姐,她们都误会了王爷的意思,王爷不过是想叫我给他用心做点心罢了。”初雪努力回忆着王爷当时看她的神情,有惊艳,可是这点惊艳就能让他给这么重的赏赐?她真打心底不信。
娇儿抬眼望着她:“初雪,你告诉我,假如王爷真要看上了你,要你做他的妃子,你心底里肯吗?”
初雪摇了摇头:“你们都想得太多了,王爷自幼在宫里长大,想那皇宫是什么地方,再美的颜色,他也是从小见惯了的,他给我这么重的赏赐,绝非对我有意那么简单,这里头,一定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缘故。”
“你倒是越发拎得清了,既然如此,算我替你瞎操心吧。”娇儿有些没好气。
“姐姐,我哪是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听着就是。”
娇儿叹了口气,拉了初雪的手坐在灯下:“嗯,说给你听听,也好叫你脑子清醒些,别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你可听说过本朝端妃娘娘的故事?”
“没听说,我来京城的时间很短。”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说起来,这端妃,跟咱们的出身都差不多,宫里没有靠山,朝中有无人给撑腰的那种,可是,她生得倾国倾城,艳绝六宫,因此皇爷特别宠爱。”
“后来呢?”
“宫里的皇后和其它妃嫔嫉妒她受宠,经常联合起来用种种手段陷害她,可是,皇爷心底就跟明镜似的,有他在,谁也动不了端妃。”
初雪不禁道:“看来皇爷是真喜欢她呢,有皇爷的庇护,她这一辈子也该无忧了吧?”
娇儿冷笑了一声:“皇爷也是人,是人,就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那一年,皇爷在端妃宫中,居然被几个宫女拿绳索套住了脖子,若不是皇后带人及时赶来,差点就勒死了。”
初雪听得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娇儿见灯光有些暗下去了,就拔下头上的玉簪子,将灯重新挑亮,这才接着道:“那次的事情,当然闹得天翻地覆,后来就是审,审到最后,说是端妃主谋,于是,趁皇爷伤重,不能说话之际,皇后做主,硬是把端妃给处死了。”
见初雪望着灯花,听得出神,她又道:“你知道端妃是怎么死的吗?是被凌迟处死的,就是割了几千刀,将身上的肉都割完,还不让人咽气的那种死法。”
初雪身子一颤,久久说不出话来。
娇儿又道:“其实,谁也不相信端妃会谋害皇爷,可是所有人都说她是,她不是也是了。”
“那皇爷知道此事以后,怎么办的?”
“怎么办?能怎么办,端妃已经死了,皇后又是救驾有功,你若是皇爷,你还能怎么办?”
初雪默然良久,她不禁想起不久前在点心房的一幕幕,娟儿红儿那一伙人,同皇后比起来,虽说是小巫见大巫,可娟儿那样的人若当了皇后,手段的阴狠必定不输如今的皇后吧,人性到底有多恶还能有多恶
究竟是什么,让她们如此丧心病狂地残害别人?
娇儿伸出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她的手心一片冰凉,便柔声道:“初雪,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待到期满放出去以后,嫁个好人家,平安过一世,好吗?”
初雪牵动嘴角,勉强地笑:“好呀,到时候,咱们都嫁到一个村子里去,以后,还可以天天在一起嗑瓜子看书。”
娇儿眼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那时候,咱们老了,一起带孙子玩儿,你可得给我孙子炒零食儿吃。”
此时,远远的,传来梆子的声音,初雪看向窗外,天是一片漆黑,黑得叫人心底没来由地发慌。
次日清晨,五福突然跑到点心房,告诉初雪,今日的点心要多做几样,王爷点名要那道水晶油包,份量要大,下料要足,绝不容有闪失。
初雪见五福神色郑重,不敢怠慢,急忙和绿叶一道赶起功夫来。
不觉到了晌午,绿叶拎起食盒,这次因为多了二十个水晶油包的关系,绿叶只觉得食盒异常沉重,居然差点没拎起来。
初雪见状就说:“我说你最好不要逞强,还是分两个食盒,再叫银杏跟你一道送去吧。
绿叶做了个鬼脸:“这么重的食盒,我一个人拎给王爷,说不定王爷看我勤谨,一高兴,也赏我一百两银子呢!”
说完,再不理初雪,拎了食盒,一径往前头书房里去了。
到了前院,绕过粉蓝色的月洞门,却见院子里站着三五个丫头婆子,绿叶不禁诧异,青云阁里等闲没有女客,这又是谁的随从
进了房内,一眼看见裕王坐在案边,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盛装华服的年轻女子,绿叶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她来到案前,将食盒里的点心一样样搬到案上,却听那女子娇笑道:“王爷好小气,独个儿在这里享用点心,也想不起来给臣妾送些过去。”
绿叶心里一动,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那女子,只见她着掐金丝牡丹暗纹比甲,翠蓝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柳眉大眼,雪白的瓜子脸蛋,生得十分美艳,只是脸上神气,却没来由地叫人不敢亲近。
裕王笑道:“采莲,你吃东西那般挑嘴,我可摸不准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说完,转脸对绿叶道:“你给侧妃娘娘添双筷子。”
绿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陆侧妃娘娘。”
于是忙转身要去取筷子,却听见陆侧妃道:“慢着,叫你呢。”
绿叶依言停下脚步
陆侧妃又道:“走近些,到我身边来。”
绿叶不敢不依,走到书案边,陆侧妃轻轻嗅了嗅,轻笑道:“好香啊,你身上洒的什么花露?脸上搽的是什么脂粉呀?”
绿叶的心怦怦直跳起来,却又不能不答:“回娘娘,不过是些俗物,说出来,没得污了娘娘的耳朵。”
陆侧妃哦了一声:“看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语气一转,声音陡然变冷:“你可知道,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不止一次交代过,青云阁是王爷读书的地方,不比后院,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一个也不许进青云阁,我今日倒要问问你,你打扮得这样妖艳,是要给谁看呀?”
听她这般语气,绿叶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不知道,奴婢这就回房洗了脂粉,换了衣裳。”
裕王见此情形,眉头微微一皱,笑道:“大清早的,你既然来了,就陪我高高兴兴吃个饭,怎地去跟一个奴才较起真来啦。”
陆侧妃将脖子一梗:“王爷,这可不是小事,太后娘娘屡次交代过臣妾和王妃姐姐,要为王爷您分忧解难,不能让您身边出现狐媚惑主之人,这丫头妖里妖气,看样子就不是个安分的,您说,是不是该惩戒一番呢?”
“好好好,不过是个奴才,你要看不顺眼,就打她几板子,让她长长记性,也就是了。”王爷漫不经心地说着,拿起筷子,就要夹盘子里的蒸饺。
陆侧妃便高声道:“来人,将她带出去,狠狠打上几板子,也好让她知道改过自新,”
外头婆子们一听此话,便进屋将吓得浑身哆嗦的绿叶拖了出去。
书房里,自有人伺候裕王和陆侧妃用早点。
一顿早点尚未吃完,就见陆侧妃身边一个婆子气喘吁吁来报:“娘娘,不好了?”
陆侧妃便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娘娘,奴婢们依照您的吩咐,将这姑娘拖出去打板子,谁知打板子的刘三这几日赌输了钱,又喝了酒,竟然十来板子——就把那姑娘给打死了。”
啪的一声,陆侧妃将筷子狠狠摔在桌上,厉声道:”还不快找太医来救治,再怎么不堪,终究是王爷身边的人,若真死了,我拿你这奴才偿命!”
那婆子哭丧着脸:“娘娘,真不用救了,已经咽了气啦。”
陆侧妃大怒,欲要再说,却听裕王淡淡地道:“既然是失手打死,多给她家人几两银子办理后事,也就是了,采莲,你不可太过自责了。”
陆侧妃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森然道:“若不是王爷说话,我非打死你这奴才不可,还不快滚。”
婆子连滚带爬地去了。
这里,裕王放下筷子,显出倦态:“采莲,我有些乏了,你先回抱月轩,我晚上再去瞧你。”
陆侧妃嫣然一笑:“那臣妾可要在抱月轩恭候王爷大驾了。”
见陆侧妃主仆走了,何英便上前收拾桌案上的残羹,一抬眼,见裕王神色冷凝,呆呆出神,便轻声道:“绿叶那丫头,本也是个不安分的。”
裕王微微冷笑:“再怎么不安分,也轮不到她当着我的面打死我身边伺候的人,且教她得意几年,等到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