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琴师
寂灭,竟然是寂灭!
离沧海还来不及回味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身体里,寂灭诀法力已经开始按照经脉轨迹流转。
真是熟悉的感觉……许久了,她的经脉里都是空空荡荡,一点儿法力都没有。如今寂灭诀已经按照熟悉的轨迹开始运转,那么用不了多久,灵师的尊称、离国人的崇敬、还有自己手里的力量,她失去的一切都会回来,只要——
离沧海强行压抑住施法检验一下寂灭诀的冲动,收摄心神,再一次看向面前的瞎眼男人。
男人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清疏的眉微微挑起,“怎么了?”
“没事,”离沧海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的声音竞微微有些沙哑,“你的眼睛……”
“我?”男人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种很好看的淡漠味道,“反正我在这里也不用看什么东西,瞎和不瞎,都没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那个意思,”离沧海沉默了一下,“我只是想说,你的眼睛,在被挖出来之前,想必……很好看。”
男人听出了她话里叹息的味道——那不是对一个盲目之人的同情,而是为逝去的美丽而悲伤,像是看着无可挽回的破碎。
“谢谢。”半晌,男人方道。
孤清绝艳的鲛人,和从容淡漠的人族男子,就这样在阴森压抑的铁牢里,沉默着看着彼此。
“阁下便是——灵师?”许久之后,男人打破了沉默,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离沧海点了点头,旋即意识到男人看不见这个动作,于是说道:“曾经是。”
“离国的灵师,离沧海。”男人轻轻叹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离国灵师离沧海和姜国女帝姜夕若的传奇传遍了整个大陆,只不过人族对夕若女神极为敬重,没有人敢妄议这二人的真正关系,甚至往那个方向想都是亵渎。
男人还未感叹完,忽地皱起眉头,“不对——你的法力?”
离沧海平淡说道:“我的法力若是还在,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男人笑了起来,“是我冒昧了。”
离沧海正在推测,这个瞎眼男人该是何等身份,才有资格和她关在一起,却听男人又道:“离沧海,你——既然贵为灵师,为什么还要修炼肉身?”
大约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冒昧,男人又笑着补充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离沧海微感讶异,“你听出来了?”
“嗯,”男人想了想,“你的手铐和脚镣极沉,但是对你的行动却似乎没有造成多大影响,这只能说明你一直很注意修炼肉身。修炼肉身是件很苦的事情,像我以前——”他说着笑了笑,“疼得晚上睡不着觉,早上起不来床,是常有的。”
离沧海没想到,男人破旧白衣下的身子看起来很是憔悴,竟然也是和她一样修炼肉身的人。旋即她想起了自己,于是释然。
“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东西,才能让我安心。”思索片刻后,离沧海如是答道:“别人给的,随时都有可能被收回去。”
男人没有听懂。
离沧海笑了笑,没有解释。离国的灵师很少笑,她笑起来的时候,说是颠倒众生也不为过,只可惜唯一的观众是个瞎子。
从进入这个世界起,离沧海一直很注意练习自己的近身搏斗技能,因为她不相信系统赐予她的能力。如她先前所说,别人给的东西,随时都可能被收回去。
事实证明了她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如果不是凭借着极其强横的近身技巧,现在的离沧海,不是早已化作一堆白骨,就是被卖去烟花之地做那最下贱的营生。与之相比,幽狱的待遇可以说是极好了。
离沧海的目光落到了男人手上,忽然问道:“你是琴师?”
“嗯。”男人笑着把双手缩回袖中,“不过现在大概已经弹不出调子了。”
离沧海没有说话,盘膝坐下,开始运转体内那少的可怜的寂灭诀法力。进入冥想前的最后一瞬,离沧海脑海里浮现的是男人的那一双手,在这幽狱之中,男人的手却保养的很好,骨节修长,带着些淡淡的刚硬味道,竞比他那张脸还要惊艳几分。
法力流转全身,润养着离沧海干涸已久的经脉。此时尚是白天,寂灭诀无法修炼,离沧海便稍稍清理了一下全身经脉,顺带温习了一下施术的手段,只觉得神清气爽。
许久之后,离沧海从冥想中醒来,发现那男人又转了过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男人说话间虽然常笑,但离沧海看了出来,他的笑容底下有一份彻骨的淡漠,仿佛阳光下的浮尘,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何况男人知道她的身份之后,神情语调间还是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面前那个和夕若女神同一时代的传奇人物不过是街头偶遇的少女。夕若女神在人族当中地位如何,离沧海很清楚,因此她对灵师这个称呼的影响力也颇有几分自信,而男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离沧海调出了当前的任务进度。
【姓名:秦夜;能力:轮回;好感:负七十。】
【姓名:慕容;能力:寂灭;好感:二。】
离沧海在心里叹息一声,把秦夜从任务列表里清了出去。如她所料,这个叫慕容的人族男人是个极其麻烦的人物,性子淡漠至极,淡漠得和她自己一样。
按照惯例,任何一个与她交谈这么久的男人,无论种族,好感都会升到十以上,有些夸张的甚至能直接飙升到四十。毕竟离沧海的这张脸不是白长的。
可惜慕容是个瞎子。
离沧海将这些想法从脑袋里清了出去,再次进入冥想状态,仔细调理自己的身体。她这次冥想的时间比较长,等到她醒来,天已经黑了。
离沧海原本应该立刻进入修炼状态,可她看着对面那把自己坐成一幅画的人族男人,莫名地心情有些郁郁,于是允许自己小小地放肆了一把,没有立刻修炼,而是回忆了一下旧事。
离沧海很庆幸自己的这次放肆。
就在她刚刚盘膝坐好的时候,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钥匙插入了锁眼,伴着咔的一声轻响,门打开了。
两个守卫同时躬身行礼。
雨炎从两个守卫之间走了进来,在他进入之后,守卫们关上了铁门,然后沉默着退开,显然预料到了即将发生什么。
雨炎看着铁牢里的离沧海。
离沧海睁眼的时候,雨炎微微笑了笑,然后打开牢门走了进去,看着盘坐在地上的离沧海,“起来。”
离沧海沉默。
雨炎抬脚,一脚便向她两腿中间踢去。离沧海双手在胸前交叉,封住了这一脚。
雨炎微笑,第二次说道:“起来。”
离沧海右手一反,猛地抓住雨炎的小腿,向后一带。雨炎重心不稳,差点仰面倒下,所幸他在倒地之前稳住了身形,侧着身子一滚。他的一条腿被离沧海抓住,反而向她怀里撞去。
离沧海后脚用力,坐姿改为跪姿,膝盖正对着雨炎的小腹。
然而她忘记了计算脚镣的长度,前脚被脚镣拉住,眼看即将制住雨炎,却因为这一点距离而给他躲了过去。
雨炎伸手抓向她胸前。
离沧海侧身避过,正欲站起,雨炎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脚镣,向后一拉。离沧海用力钉住身形,却因为双脚实在站不开,还是被雨炎带了下去。
身子向前倒的时候,离沧海左手沉肘护住胸前,右手闪电般地扣向雨炎喉口。
此时雨炎几乎是仰面躺在地上,无法躲避离沧海借下坠之势的一爪。他忽地一拳击向离沧海小腹,离沧海身子一缩,护在胸前的左手挡住了这一拳。
然而他这一拳,逼地离沧海用左手挡了一挡,此时离沧海手铐上的锁链几乎绷直,他这一动,离沧海扣向他喉口的右手便被带得偏了。
雨炎猛地偏头,最终离沧海这一爪抓在了他肩上。
便在这时,离沧海的身子也倒了下来,膝盖跪在雨炎的小腹上。因为镣铐的缘故,离沧海的拳不好发力,便改用肘撞在了雨炎胸口,将她自身的力量连着镣铐的重力一起打在了雨炎身上。
此时,雨炎仰躺在地上,离沧海跪在他身上,右手压住了雨炎肩头,左手被锁链牵制住了,施展不开,只能勉强挡开了雨炎的右手。
雨炎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离沧海膝盖猛地用力,雨炎终于压抑不住一声惨叫,剧痛之下,他手上力道一松,便被离沧海掐住了喉咙。
离沧海手指用力,面上依然漠无表情。
雨炎的瞳孔中,一个带着许些寂灭味道的月形图案突然亮起,离沧海知道这是施法的前兆,闪身欲躲,却被雨炎踩中了脚镣。
雨炎挣脱了离沧海,一拳打在她小腹上。他的拳上附着寂灭法力,离沧海直接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
雨炎站了起来,微笑问道:“如何?”
离沧海双手在胸前一合,正要捏诀,雨炎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来,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按在了墙上。
离沧海散去了已经聚到指尖的法力。
雨炎掐诀,离沧海的手铐脚镣同时收紧,直到深深勒进肉里。
“如何?”雨炎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又一次微笑问道:“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