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旱

1.大旱

天气闷闷的热,让人从心里往外冒火。

李梅使了吃奶的力气,才从井里打上来大半桶水。

谷堆村附近没有河,村人吃水都去后山一眼泉处担水,洗衣洗菜就从井里打水。

全村一共两口旱井,东头一口,西头一口,都是全村伙着用。

旱井的水全靠流进去的雨水,如今大旱了两年,井里的水也难打了。

旧木桶里的水,颜色土黄,在太阳下一照,还能看得清里头漂的泥渣。

李茹瞥了一眼就把眼睛转开了。

这大半年,洗的菜,穿的衣,都是这种水洗出来。

这不是从前啦,她讲究不起了。

一个是时间不对,二个是地点不对。

在半个月前,李茹还是个在家里娇生惯养的独生女。

她大学里学的是旅游管理专业,毕业也不想呆在一线城市当漂流一族,就直接回家乡找工作。

家乡沁城是个四五线小城,物价低,气候好,冬天有暖气,夏天不大热,要是没啥大志向,就一辈儿呆在沁城,那日子是挺滋润的。

李茹是正经一本大学毕业,要找工作不难,很快就进了沁城附近的一家小旅游公司。公司宿舍就挨着工作地点,薪水还行,活也不累,一礼拜回家一次,每半年还有十天假,小日子过得挺安逸。

可是安逸的小日子过了才两年,她就遇上事,穿越了!

“二梅姐啊!”

一声飞扬的招呼打断了李茹,李茹顺着声儿望过去,就看见个中年媳妇担着两只空桶,倒腾着两只小脚,飞快地走了过来。

“红霞你也打水啊?”

李茹一瞧见她,头皮就有点发麻。

这媳妇叫张红霞,是本村有名的快嘴婆娘,眼尖嘴快爱叽喳,走东家窜西家,哪家发生的大事小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要光是爱八卦也就算了,关键张红霞她还爱传闲话,出主意,架桥拨火那是一把好手。

偏偏她跟原身李梅还是有点拐弯亲的表姐妹关系,这快嘴红霞见了李茹,哪回不拉着她说上个一箩筐的话是不算完。

先头李茹初穿乍到,两眼一摸黑,不知道自己是个甚情况,有个人在耳边把东家西家,本村外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给她拨拉过一遍,那当然是不错,可是等李茹已经大模约知道了这是啥时代,啥地方,原身又是啥情况之后,再听红霞叨叨叨就不大入耳了。

光是翻来覆去地说些陈芝麻烂谷子也没啥,可逮着她这个当娘的挑拨些她家儿女的小话……

“二梅姐啊,你今儿可是享福喽,你家双贵在河逮了好几条大鱼,最大的,没有三斤,也有两斤半!”

快嘴红霞顾不上打水,把担子往地上一放,就凑过来迫不及待地拉呱上了。

这李梅比她大两岁,娘家住得近,从小就在一处耍。

李梅娘家富裕,家里两儿一女,爹娘兄弟都娇惯李梅,因此她吃得好,打扮得俏。

张红霞家就差远了,本就穷,生了仨闺女一个弟,她排老三,嘴再快也争不过弟弟,跟李梅简直没法比。

等后来两人都长大出嫁,李梅娘家陪送的东西有新打的桌椅箱笼,两身花布衣裳,四块布料和好几样瓶罐,红霞呢,穿了身不打补丁的衣裳顶个红布当盖头就出嫁了。

李梅男人长得高,模样也好,两口子的日子过得挺好。

红霞男人呢,矮墩墩的跟个冬瓜似的,人还窝囊。

人比人气死人,羡慕嫉妒的快嘴霞从前背地里可没少跟村上人传李梅的淡话:做饭不利索还不香,不下地劳动,仗凭男人出力气,简直把男人当成了长工,她成娇小姐一样……

等后来快嘴霞生了俩儿子,而李梅好几年只生了个丫头片子,快嘴霞心里才算是找补回了,经常抱着她家光屁股娃去李梅家串门,说是来跟二梅姐姐说说话,实际上都是显摆自己生了带把的儿子。

等李梅男人一病死了,快嘴霞往李梅家来往得更勤快了。

当然快嘴霞也不是光兴灾乐祸来的,偶而还顺手帮点小忙,送个瓜呀,提把柴啊……但对李梅来说,还是弊大于利,李梅家里有一丝儿风吹草动,只要让快嘴霞见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全村就都知道了,等两顿饭的工夫,附近的几个村,就都传到了。

比方说今儿,李梅儿子双贵在河里摸到了鱼,李梅还没见双贵呢,快嘴霞倒是先来报信了。

李茹扯了扯嘴角,“哦,那是不错……红霞快打水吧,我先回了啊……”

她才担起水桶要走,红霞赶紧拦住,冲着李梅挤了挤眼。

“将等等……”

“二梅姐啊我和你说了,你可不要心难受啊……”

李茹木着脸,内心冷漠。

知道我心里难受,你就别说了呗!

但李茹心里也清楚得很,一般这话当了开头,那传话的要是不说口,那是才心里憋得难受哩!

“咱村好几个孩都一齐下河了,就数你家双贵逮得鱼最多,不过回来的时候,双贵往西王庄那条大路走的,敢是,去瞧他三姨了?”

红霞说着就瞄着李茹的脸,“大柱,小椿,二蛋他们都回来了……估计双贵一会地也就回了。”

她这几话,要是给不知情的听了,那准保觉得没啥。

可要是给个熟悉李梅家情况的听了,那就不是个味了。

原来李梅出嫁以后,好几年才生了个闺女,闺女不到两岁,男人就没了。

说起来那会还年轻,再寻个男人也正好,可李梅跟男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有感情,就不想改嫁,再一个也怕再寻了男人对闺女不好,就打算一直守着,正好跟娘家在一个村里,兄弟们还能照顾些。

倒底是家里没男丁,李梅寻思着天长日久的不算话,恰好好几年前河东省那边上来了一帮河东人,说是发大水遭了灾,到河西这边寻活路,一个个黑眉碜眼,破衣烂衫,饿得瘦巴巴的娃孩放在萝筐里挑着,在附近几个村里都讨过两天饭,住了有小一月了这才往别处去了。

如今年岁不好,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尤其是河东省,动不动就发大水,老百姓遭了灾一般就两条路,要么往东下邮洲,要么往西上河西省来。

谷堆村里就有一家是从河东省逃荒过来的。其它村里河东人也不少,尤其是是河东女人。

逃荒来的河东女人不要彩礼,给口吃的,有个住的就乐意给村人当媳妇,所以位于河东河西交界处的几个村里,划拉指头一算,三个里头就有一个是河东媳妇。

李梅的儿子双贵就是逃荒来的。

双贵他们村都遭了灾,一家老小跟着村上人上河西讨饭,路上饿死了好几个,只余下双贵他娘和他姨三蛾。

双贵那会已经五岁知事了,他娘和他姨带着他逃荒到了河西谷堆村这一带。

离谷堆村十来里地有个小村西王庄,村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双贵她娘和他姨倒是麻利,吃过一顿饭的工夫就在西王庄寻下了婆家,他姨还好,是个黄花大闺女,那家喜滋滋地接进门,办了酒就成了亲。

他娘寻的那家男人,年轻的大小伙子还没娶过亲,就有些不乐意多个拖油瓶,逼着他娘把双贵送人,这不,打听了一大圈,知道李梅这个年轻小寡妇要抱个儿,就把双贵给送来了。

李梅把五岁的双贵养到十四岁,说起来,比起村里旁的亲孩儿来还待得好,可就是养得不亲,双贵的娘和姨嫁在西王庄,他娘嫁过去没两年就生孩儿没生下来死了,他姨倒是过得不歪,也生了孩儿,可心眼儿太多,时不时地碰见双贵就要吹吹邪风,挑拨上几句,次数多了,双贵的心眼就给吹歪了。

在村里,十四岁的小子都能当半个劳力用了,可双贵呢,一让他下地就偷懒耍滑,溜号磨洋工,说他几句吧,他就敢顶嘴说些亲的不亲的话……

这儿子简直成了李梅的心病了。

半个多月前,就是双贵这小子因为担水浇地的事,不听李梅的不说,还故意去给他亲姨家干活,把李梅气得就过去了。

李梅过去了,李茹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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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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