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当铺
“嘿,醒醒!”
陈芸拍了拍谢奕的脸,但是谢奕的脸上毫无动静,若不是还有呼吸,她都要觉得谢奕是被吓死了。
没办法,谢奕一直不醒,陈芸只能叹着气把谢奕拖到板车上,幸好陈大狗死了还留下一辆驴板车,总算不用她再背着谢奕上路了。
老实说,陈芸真的都要羡慕起谢奕的好运道来了,有自己这样的老婆,杀人弃尸,居家逃难都是一把好手,而谢奕就只要躺在地上装死就好了。
妈的,她也要想要作女主角啊,整天苏苏苏嘤嘤嘤,什么都不要管,就有人负责照顾自己,负责摆平一切。
不过心里抱怨归抱怨,陈芸还是只能任命的做条汉子,赶着驴车一路往前走去。
驴车不同于马车,操纵起来倒是真的不太灵活,脚程也慢,幸好陈芸马术不错,也算是有些经验,这才磕磕绊绊的抽打着一步不停的往前走。
荒郊野岭的,她也没有什么方向感,就只能随便找个方向,向北而行了。
这一次,陈芸的运气就不错起来,赶了半天路,把备着的野菜团子一个人都吃掉后,她终于和谢奕一起来到了符详县的县城。
虽然说是叫县城,也就只比村子里好上一些而已,看着与京都的热闹程度差了天上地下那么远,街上走着的人大多数都打着补丁的旧衣,偶尔有穿的好些的,也是步履匆匆,看着并不那么光鲜,总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
路边摆小摊买各种杂货的,也都普遍面黄肌瘦,一脸疲态。
陈芸之前入城时,均匀的把脸上抹了一把灰,看着虽然脏兮兮的邋里邋遢,发髻也有点凌乱,但是奇异的在这个小县城的大街上并不惹眼,反而倒是能够天衣无缝的融入其中。
只是毕竟一个女人单独拉着板车,汉子倒是躺在车上一动不动,还是特别了些,来往总有人瞅几眼。
“大娘,这里的医馆在哪里啊?”
陈芸再次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抹脸,赶着车停在一处卖茶果子的大娘身边,用有点沙哑的嗓音问着。
好在这次的大娘还算不错,并不那么坑爹了,把陈芸当做丈夫生病的农妇,好心的给她指了路。
“你家男人怎么了啊?东边是咱们城里的百味堂,里面坐诊的林大夫,号的一手好脉息,就是要价贵,只给有钱人看病。你还是再往西走两条街,找一笑堂的陈大夫吧,他家的出诊费便宜,药也便宜。”
大娘看着在板车里一动不动,身形瘦削的谢奕,叹了口气,很可怜的看着陈芸。
本身她自己就是年轻时原配丈夫死了,又改嫁的,知道年纪轻轻的女人死了丈夫日子会过的多艰难,因而极为热心肠的为她介绍了本城的医馆信息。
“谢谢大娘!”
经过了那个莫名有毒的村子,陈芸现在终于体会到好心人的温情,难得的心里头一热,千恩万谢的对着大娘稽首,这才赶着板车继续上路。
她自然要去找百味堂的大夫看诊了,但是听说价格不便宜,只能先找个当铺换点银子了。
有这么个娇弱的一碰就晕,不碰还能平地摔的丈夫,这败家老爷们儿,只会浪费钱,陈芸相当的有怨言。
等他们回去,她一定要把谢奕所有的私房钱都压榨出来痛快的花掉!
在当铺门口,陈芸犹豫了一下,目前她和谢奕手里还有一根簪子,一小块金子,她把随身带着的玉佩给了大丫,谢奕身上还有一块碧玉通透的翡翠,陈芸掂量着,就先当掉这一块好了。
有的时候,来当的东西越贵重,反而越压不上价,最容易被坑,陈芸也是有数的。
特别是看着当铺的朝奉扫了她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村里的邋遢妇人,加上她带来的玉佩水头很好,又主动要求死当,大朝奉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一脸的刻薄。
“皮石一件,死当三十两。”
大朝奉拖着长腔的吆喝着,压价压的实在太狠。
他看着陈芸,觉得可能是祖上传来的,或者是家道中落后留下的旧日好物。这两年大家普遍都过得不怎么样,很多的商贾倒闭破产,可能眼前的女人家也是其中之一呢。
“呸,我这玉佩三百两都买不下来,如今便是当了,打个对折也不止一百两,你坑谁呢?”
陈芸一把夺过来玉佩,简直要气疯了。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价格也压的天理难容,真把她当成无知的村妇了吗?
“五十两,多一分都没得。进了铺子里的东西,还能卖的上原来的价?”
大朝奉撇了撇嘴角,感觉陈芸不是很好说话的人,肉疼的又多加了二十两。
“一百两,少一分我都不卖了!我是急着用钱,但是低于一百两我宁愿不给我男人治病了,把玉佩留着作嫁妆再嫁!”
陈芸特意把话说的又绝又狠,她也知道,越是一般小地方的当铺,越是相互勾结,对于价钱定位都是有规矩的。
现在哪怕她从这家出来,再转变了整个县城,也绝对不会有第二家当铺出嫁哪怕超过一个铜钱,因而便直接把路堵死了。
大朝奉直接惊掉了下巴,这些年他也算是见多了来当东西的人,像陈芸这样咬死了价钱哪怕不要钱,也不低价处理,实在另类。
这是怎么一种守财奴精神啊,为了不低价卖掉,男人死了都不在意。
“我,我去问问东家。”
看着陈芸不好糊弄,直接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大朝奉赶紧叫住了她,说要回去屋里和主家商量一下。
过了好半天,陈云等的不耐烦了,直接都出了门,正要赶车时,才有当铺的伙计把她叫住了。
“大姐啊,你怎么走的这么快!”
伙计也很无语,来当东西的多了去了,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势的女人。
“九十两,再多就没有了!”
因为陈芸的玉佩实在品质极好,大朝奉和主人家一商量,都觉得舍不得这么肥的肉,只能继续忍痛再加价。
“一百两少一分都不当。”
陈芸继续咬牙坚持着,毫不退步,一脸这个男人死了我大不了再嫁下一个的表情。
“算了算了,看你一个女人家,男人又病着,就一百两,我们亏大发了。”
大朝奉实在压不下价格,最后只能无奈的答应下来。
毕竟就是一百两他们也是赚翻了,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个质量的良才美玉,他们转手就能卖高价。
陈芸捏着手里的一百两的银票,出门后忍不住脸上就有点得色。她前世里从小最爱的,就是跟着亲朋好友逛街时杀价了,哪怕后来做了律师,酬劳颇丰,小有身家了,依然喜欢杀价带来的成就感。
这一次也算兴尽而归了,多亏了前世的经验,这才能不至于吃太多的亏。
杀价除了口才,最重要的就是打心理战了,彼此互相激流暗涌,彼此博弈厮杀,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而且陈芸也没有拖太久的时间,等到下午时,正好捡了百味堂的林大夫坐诊,老大夫百无聊赖的坐在宽大的桌子前打着瞌睡,看着在门口停下来的陈芸,也没有起身招呼。
他的诊费在符祥县出了名的贵,好在手艺也好,多年来也积攒了好些口碑,但是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找他看诊,既安心好得快,又有面子。
此时看着陈芸一个村妇打扮,赶着驴车的妇人,一心只觉得她可能付不起高昂的诊费,便不主动列入潜在顾客行列。
“麻烦大夫帮我夫君看一看,他脑袋磕在了板车上,晕了过去。”
陈芸拖着谢奕从板车上下来,进了医馆后,就赶紧介绍谢奕的情况,让大夫诊脉。
“诊脉十两银子,开药再另计。”
林大夫身边的小徒弟,先问价格,望着陈芸的目光中带着一点的鄙夷,乡下人也敢找他们百味堂的林大夫看诊,付得起费用吗?
“劳烦大夫赶紧诊脉吧,只要能治好就行,我付得起费用。”
陈芸也没有觉得人家问诊先问钱有什么不对,又不是现代有财政支持,国民医疗系统制度完善的医院,人家这里的医馆相当于私立医院,医生自负盈亏,她不能让人家赚不到钱啊。
林大夫用眼神制止了小徒弟继续谈诊费的问题,他经常出入本地达官贵人的府上,也是见多识广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人并不是寻常人出身的。
把谢奕安排到床榻上,林大夫坐在床边沉吟良久。他果然号的一手好脉息,很快就发现了谢奕昏迷的原因,扒拉着他的眼皮翻了翻,根源就是又再次撞到了后脑勺。
原先那里就撞到过,淤血未散,现在旧伤处又添上了心伤,幸好谢奕年轻,体力和体质都还不错哦,这才能抗住了,不然换个年纪大些的,绝对不能这么折腾。
“不算太严重,下午时人就能醒。我开两副药让他先吃两天养一养,不过脑后的淤血什么时候都化完了不好说,总归至少要半个月,慢慢养着才能都化干净。”
大夫诊完脉后,看着陈芸认真负责的道。
陈芸赶紧答应下来,看着大夫挺有把握的样子,也就不是很担心了,反正不影生活的话,等人醒了再回去养伤也来得及。
从医馆里拿着药出来,陈芸又带着谢奕在城中心找了家客栈住下来,初到异地,人生地不熟的,可不能在这种小地方上掉链子。
药费加上房费,刚好八十两用光,陈芸在客栈里扒拉着剩下的二十两银子,有点犯愁。
这个时候,交通不发达,也没有靠谱的信息渠道,他们要赶回京都只能去买马,马在这个时代,是挺值钱的东西,而且一般人购买也要渠道。
所以大部分人家,都只能买得起驴子,用驴子拉车,作为短途代步。
他们能当的真的有限了,身上陈芸掂量着,怕惹眼短期内当铺是不能再去了,二十两银子够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房费,但是买一匹马至少还需要百八十两的银子。
谢奕直到晚上才醒过来,一说话或者移动身体,就觉得头晕恶心欲吐,比之前的反应要严重很多。
“你有了?赶紧老实交代,孩子是谁的?”
陈芸用帕子擦了擦谢奕头上冒出来的汗,为了转换下气氛,顺便减压,嘴里依然故意道。
“死鬼,人家清清白白跟了你,你说孩子还能是谁的。”
谢奕苍白着脸,倒是挺捧场,真的捧着肚子,做出一股幽怨的样子,把陈芸逗的手里的药碗都差点打翻。
她托了小二在后厨帮她熬药,一口一口的喂了他喝上。
“好好喝药,养好身子,不要亏着肚子里我的大胖儿子。你之前写了那么多份的休书还在我那里存着呢,若是生不出儿子来,就把你休掉。”
陈芸为谢奕擦着嘴角淌出来的药汁,看他乖乖喝完了药,便继续逗他。
谢奕一听说休书,脸上的表情就不乐意起来了,委屈脸望着陈芸,当初被陈芸逼着写休书休掉自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
想想谢奕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初在陈芸手上,他真的没少被她折磨,结果还是死心塌地的喜欢上她。
“我什么时候写了休书啊?为什么要休掉你?”
谢奕眨着眼睛,看起来无辜又纯良,装作没有恢复记忆的样子。
其实他昏迷后清醒过来时,已经都记起了一切的,但是黑历史什么,完全不用再提了,还是把如烟往事俱忘却吧。
“弄弄清楚,是我休你,是我给你的休书,你自己手抄了二三十份呢。兹有恶夫谢氏……”
陈芸听着谢奕的话,知道大概他还没有恢复记忆,便也不太计较。反正谢奕目前看着也没有影响到生活,等到回了京都再让姐姐帮他找个御医诊断下看看,实在恢复不了,也不强求了。
她乐滋滋的想着休书里的句子,关键还是谢奕自己写的,也觉得相当有才,便一字字的默背着,只是没说几句,就被谢奕挣扎着起身覆盖住嘴,因为动作太大,又捂着嘴开始反胃。
看着谢奕又恶心想吐,陈芸不逗他了,赶紧重新让他躺着。
唉,变成林黛玉一样的谢二,陈芸真的已经无奈了。
“为了给你治病,我已经把你的玉佩都当了,咱们去京都买马的钱还没有呢,你身子这么娇弱,又不好生养,又没用又费钱,每一条都够我休你好多次了。赶紧把病养好了去给我赚钱,赚不来钱一天抽你一百次。”
陈芸想起来就喋喋不休抱怨着,谢奕自知理亏,但是被说的这么百无一用,他也觉得没面子啊,低声嚷嚷道,“怎么不好生养啊,你试试啊,绝对让你三年抱俩!”
“呸,你先起的了床再说。”
陈芸使劲儿捏了一下谢奕的脸,直把谢奕捏的俊脸变形,这才罢休。
谢奕一直在客栈养了五天,这才能下床走动,不再恶心呕吐了,摸着脑后的包,也像是小了很多的样子,可见林大夫开的药倒是真的很不错。
若不是现在急着回京都,陈芸都想让人打一副仁心仁术的锦旗给他了。
“喏,拿着这个匕首去当铺,上面镶着的红宝很值钱,宝刀淬炼的也很锋利,少了一百两你不绝对不松口,装作不当要走的样子,或者可以换一匹马。”
陈芸自己当过一次了,为了防止再次被认出来,在异地,她的背景来历不能深究的,到时候惹来了有心人的注意,反而是麻烦。
嘴里之前撂狠话让谢奕去赚钱,但是他一个书生,又不能去搬砖,做不了力气活,去抄抄书什么的,也就最多得三两个小钱,时间久利润低,要想得到块钱,只能靠当铺了。
就和前世的信用卡一样,要想在身无分文,工资没发的情况下活下去,就只能透支信用卡。
谢奕皱着眉,接过匕首却迟迟的没有答应,而且捧着匕首的样子有点难过。
他知道这把匕首陈芸一直都带在身上的,很是珍惜爱护,像是极心爱之物。而且她之前用这把匕首杀了陈大狗。
这把匕首对于陈芸来说,既是防身利器,又是极有来历的宝贝,如今却因为一匹马就要当了。
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谢奕,从来没有为银钱烦心过,如今突然遭遇了一次逃难般的生涯,倒是银钱上捉襟见肋起来,还连累阿芸要当掉最珍爱之物。
“没关系啦,良珂再重要也是一把死物而已,我们如今能尽快的赶回京都才最重要。等回去了,再让人来赎回匕首就是了。”
回了京都自己的地盘上,到时候他们就能够如鱼得水了,想什么办法不能重新把匕首弄回来啊,因而陈芸倒是割舍的痛快。
“恩,到时候我一定要帮你把它找回来。”
谢奕眼睛有点红通通的,发誓般的说道。
到底是他委屈了阿芸,他一个男人这么没用,处处拖累着她,谢奕也觉得内心不太好受,只能将来对阿芸更好才能报答美人恩了。
他抚摸着匕首,小巧的手柄,刀鞘上镶着做工精细,闪闪发亮的红宝,匕首握着沉甸甸的,有点冰凉的感觉,最上面的柄上,用古文写了良珂二字,大概便是匕首的名字了。
牢记了匕首的样子,谢奕决定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赎回它。
另外,他之前总是只会挑珠宝首饰这种凡物来增给陈芸当礼物,谢奕突然想到,陈芸拿着良珂时闪闪发亮的眼睛,和收到珍贵又美丽的首饰,根本就不一样。
谢奕这才突如其来的感觉到自己的不足之处,他之前送礼太不走心了,根本就是只顾着自己的心意,自以为是,用自己的想法来取悦她。并不是所有的美人,都最爱珠宝首饰的,他用心的程度还不够啊。
实际上,他尽管喜欢阿芸,但是日常相处,还是站在谢公子的角度去对待陈芸,而没有在了解她的基础上,真正的去接纳和包容独一无二的她。
难怪之前他们一直迟迟的毫无进展……
谢奕若有所思的出了门,等了大半日,他兴高采烈的回来了,终于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钱呢?”
陈芸伸手,匕首当掉了,银票呢,要是谢奕敢低于一百两出售她的良珂,侮辱她的良珂,她一定要狠狠揍上他一顿不可。
“没有钱。”
谢奕摇了摇头,但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但是我要到了一匹马!”
头一次去当铺当东西,这也算得上是他独一无二的经历了,当铺的大朝奉一眼就看出谢奕是那种没有社会经验的书生,或者落魄家族靠典当来过日子的公子,价格压的非常低。
谢奕知道绝对不能当的价格太低,还要买马上路的,只能硬着头皮,坚持着自己的价格,一言不合做势要走的精髓他还是没有学到位。
他就坐在凳子上安静的对峙,用眼神使劲儿盯着大朝奉,坚持要么给一百两,要么给马。
最终大朝奉答应用匕首换马,手下典当物品后,让人给谢奕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牝马。
陈芸跟着谢奕走下客栈的楼梯,在后院的马厩里,看到了他们的马。
“你瞎啊!这么瘦的马怎么坐两个人!”
一看到马,陈芸就立刻回头赏给谢奕两个爆栗子,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的乱揍,这个白痴,眼睛长到头顶上吗?
这匹枣红马又瘦又老,恨不得皮肤都耷拉下来了,就这样的马,换了她的良珂,然后还要骑着马回京都?
“啊……啊,头又疼了,不行了不行了,打死人了啊。”
谢奕被揍的抱头鼠窜,最后使出苦肉计来,喊的声音又大,故意夸张一百倍做出很痛苦的表情来。
“打死你算了啊!我自己一个人回京都!”
陈芸不敢继续打谢奕脑门了,就踢着他的小腿,气的青面獠牙。
这样的男人,谁要就赶紧拿走吧,她是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