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你醒啦?」洪雪铃双手环胸,见方诺亚点头回应,又问:「来见小上?他还没醒呢!」
「我想进去看看他……」这是她首度在洪雪铃面前展露出卑微的渴望,此刻的方诺亚一点也不关心洪雪铃的八卦,她只想要亲眼看看言上邪,确认他好好的。
「你想?」洪雪铃挑眉,口吻不善,「方诺亚,什么都是你想、你要,小上就非得配合你是不是?之前小上车祸也是因为你,后来他失忆了说不要再连络的人是你,结果三年后写信给他,邀他到自己民宿的人还是你!这次说要上山找人的也是你,小上如果没有上山,就不会有这次的意外,你说,你想看看他?!」
方诺亚想起了三年前洪雪铃同样的指责,心像是被千万根针扎剌般的疼,但她还是笃定地说:「我想看看他。」
见方诺亚并没有恼羞成怒的甩头离去,洪雪铃哼了声,道:「好,要看他可以,不过,你应该要知道,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小上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这方面的进展,他没和我提过。」方诺亚脸色惨白。
「所以我才追了过来啊!你不相信吗?」洪雪铃口气咄咄逼人。
方诺亚低首沉默半晌才徐徐启口,「我没有不相信但也没有相信你……请你让我进去看看他,好吗?」
洪雪铃没好气地瞪着不愠不火的她,没再多说便让开了身。
「谢谢。」方诺亚请谢凌将自己推入病房,病床上的言上邪正静静地躺着,俊美的脸庞上有多处被树枝杂草刮伤的痕迹,双手与双腿都是轻微皮肉伤,只有他的头,被白布一圈又一圈地包扎起来,上头甚至还沾了丁点血迹。
她记得他被人救起来的时候,救援队里的医生已先粗略处理过伤势,在她痛哭失声之际,医生说了他和严季伦两人都很幸运,跌落的那处山坡都是矮丛较多,因此撞击时所承受的力道相对柔软许多,伤势也不会过于严重,只是言上邪运气较差,在摔落时头有先着地,所幸头上伤势并非相当严重,也许只是因受到惊吓而陷入昏迷,很快就会清醒。
只是……她都醒过来了,怎么他还没呢?
「小上,你赶快醒过来好吗?」
那天在雨中,她哭得肝肠寸断,心疼他所受的伤一更气恼自己没办法替他承受,仔细一想洪雪铃的所有指责并不无道理,她不禁苦笑。
「小上,到底是不是因为我太任性了,才害你受苦……」她用尽力气,站起身在他颊边落下一吻。「小上,我爱你。」
病床上的他沉静没有任何回应,方诺亚长叹,确认他人并没有大碍,便低声请谢凌推她离开病房。
谢凌等到走远了,才问:「诺亚,你相信洪雪铃真的怀孕了吗?」
方诺亚目光拉得很远,语气很是疲累地道:「我不想去相信,但就我往常知道的她,她是不会放任自己的身材有任何一丝赘肉或是圆润之处……」刚才她只是一瞥,便见洪雪铃削尖的下巴竟出现了她曾经称之为罪恶的丰腴感,还有那微凸的腹部,在在都显示她的肚子里正孕育一个生命。
「那你相信那孩子是……言上邪的吗?」谢凌问得迟疑。
「我相信小上。」她一字一句说得很坚定,「他说过和雪铃只是兄妹情谊,所以我相信他。」
「嗯,我知道,但凡事,都可能有意外吧……也许是他们某天不小心喝醉然后就……那样也说不定,只是言上邪不记得了。」谢凌胡乱猜测着,却引来方诺亚难得的笑容。
「不会的,小上不喝酒,总之,我相信他,只是……」她眉头深锁,神情不安。「只是如果小上恢复了记忆,即使孩子不是他的,也许他还是会承担下来,因为他以前和雪铃的感情的确非常深厚……」
「啊,那如果他恢复了记忆一一」见到好友瞬间黯然阴郁的神情,谢凌懊悔地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诺亚陷入默然……是啊,倘若他恢复了记忆,他将会选择的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的心因这个问题而揪紧发疼,疼得她脸色发白,无力细想下去。
言上邪睡醒时,他的世界正陷入前所未见的混乱风暴里。
本以为醒来,他最想见的她会守护在自己身边,但当他睁开眼时,只见自己的父母、姊姊们还有洪雪铃,再开口追问,才知道在自己昏迷之时,早已转院回到大都市的医院里,进行脑部断层扫描与全身检查。
至于放置在民宿里的私人物品,也全数被收拾打包了回来。
他落寞万分,偏偏医院外头守候着大批媒体,一方面是他的父母与姊姊们难得同时出现,另一方面,是洪雪铃给他捅了个大娄子。
「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开了记者会!」与洪雪铃结识多年,向来脾气温和的言上邪头一次大发雷霆地对她咆哮。
「小上,这是你欠我的。」洪雪铃态度理所当然,虽然因他罕见的怒气而错愕受伤,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你记得吗?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你为了不让方诺亚受到任何打扰而找了我做你的挡箭牌,这次,该轮到你当我的挡箭牌了。再说,看在我专程帮你送日记的分上,你也应该要感谢我。」
被洪雪铃坦言指控后,言上邪稍稍缓和满腔怒火,语气却依然生硬,「日记的事,谢谢……还有,我知道过去是我太自私,但开记者会这件事,至少也等我醒来后再商量,而不是自作主张。」
「小上,你自私,我也可以自私。」向来任性妄为的洪雪铃神色黯然,口吻愈渐放软,「我怀孕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如果我不先发制人,按照记者们的穷追猛打,一定很快就会挖出孩子的爸是谁……我不能够让他曝光,至少现在不行。」见洪雪铃神情悲苦,言上邪气馁地肩一垮,问:「你到底是招惹了谁?」
「……有妇之夫,再多我也不能说了,你放心,时间到了我会还你清白的。」
洪雪铃苦笑,总是心高气傲的她,此刻却像只斗败的孔雀,垂头丧气。「不过,方诺亚也不相信你是小孩的爸爸。」
「她不相信?」他面露喜色。
「嗯,她说她没有不相信,但也没有相信我,唉,这人讲话就像她的做人一样,老是拐弯抹角的!」洪雪铃摊手又翻白眼。「看起来,她是比较想要听你亲自向她说,我觉得她这次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提到方诺亚,言上邪的说话兴致总是特别高昂。
洪雪铃睨了他一眼,轻哼,「我跟你说你又知道哪里不一样了?」语气明白表示非常瞧不起失忆中的他,说了也是白说。
「我知道。」他目光灿灿,在收到洪雪铃上下打量的奇异眼光后,他咧嘴粲笑。「这次的意外也算是有收获,至少,我的记忆都恢复了。」
洪雪铃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直到他再次郑重地点头确认,她惊呼,笑逐颜开地出掌拍他的肩。「你这因祸得福的家伙!怎么到现在才和我说。」
「醒来这几天我的记忆还有一点混乱,分不太清楚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后来找医生聊聊,做了几次检查后,我慢慢整理出一些琐碎的记忆片段,现在……全都想起来了。」他轻压着温热的胸口,那里存在着对方诺亚的悸动记忆,从以前到现在,完全没有改变。
「你刚才说,她哪里不一样了?」
「你真是,话题三句不离方诺亚,当初向我承认你喜欢她不就好了!什么红颜知己,啧!」洪雪铃没好气的揶揄,尔后偏头细想,「感觉以前的她,对于自己的情感没什么把握和自信,现在那股自信反倒是有了,只是多了一份迟疑……唉,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哪里有问题,反正该说的该讲的赶快处理处理,不要歹戏拖棚就是。」
言上邪噗哧笑骂,「你真是,老气横秋。」
叩叩叩。
言上邪和洪雪铃默契地停下话题,待访客进门后,洪雪铃也只是随兴地坐往窗边座位,拿起一本杂志翻页浏览。
「少爷啊,你们医院外面的记者可是比我们那里的还要多啊。」阿甘伯摘下鸭舌帽,挥汗如雨,老脸通红。
「阿甘伯,怎么好意思劳烦你还专程跑这一趟,我要是有重要的东西落在民宿,等养好伤就会回去的。」言上邪坐起身,笑迎来客,只是目光在接触到阿甘伯身后的严季伦时有片刻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