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他这话一出,掷地有声,吓得众人惶恐不安,四下立时鸦雀无声,再无一丝声响传出,彷佛多说一个字就是辱他吩咐道:「众位爱卿若没有话要说,那么就都退下吧。王伟,择日为宝妃举办立后大典。」
底下一票人脸色全都黑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莫负远上前——「老臣恳请陛下收回圣旨,宝妃娘娘没有资格立为皇后。」
曾子昂脸色变了,十分错愕,「国相是宝妃的祖父,为何反对?」
「老臣不想成为大燕的千古罪人,所以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负远跪下。
「国相?!」曾子昂大怒。
莫亮珍也跪下了,「臣妾无德,担不起皇后重任,恳请陛下莫要立臣妾为后。」
「宝妃?」怎么连这女人自己也不想做他的皇后?!曾子昂心下更沉,「说出理由,朕就收回圣旨。」
她低下首,第一次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只轻声道:「恕臣妾不想说。」
「不想说?」这女人居然敢这么回答他!他改问向莫负远,「好,你不说,国相也不能给朕一个理由吗?」
莫负远头磕在地上,「宝妃娘娘不说,老臣只能支持孙女,不说。」
曾子昂怒极,「你们!」
在除去吕氏母子这大患后,他只想给自己的女人最大的尊宠,因此不顾群臣反对,就是要立她为后,不让人再踩着她、压着她,给她委屈受、给她脸色看,可瞧瞧自己这满腔爱意让人一头浇了冷水,简直凉透他的心。
「好,宝妃不屑这个后位,那朕不勉强,这就收回圣旨!」他气得拂袖而去。
莫亮珍跪在地上,面无血色,将眼泪往肚里吞,不敢起身去追回他。
莫负远瞧着她悲凄的神情,不禁连连叹息。
论远仪想靠上去说些什么,但几番犹豫,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群臣们则是额手称庆,心想这莫负远祖孙没真敢妄想后座,还算有良知、识大体。
庆阳殿内,王伟看着埋首御案前的九五之尊,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下,就这么不断的批着奏摺,心下叹息。
曾子昂脸上严肃到没一丝笑容,整个皇宫上下都能察觉他心情恶劣。
忽然一个纸团扔了过来,直接砸到了王伟的脑袋上,他一惊,立即惶然地躬身上前请罪。「奴才该死,请陛下息怒!」
「得罪朕的不是你,你不该死,该死的是跪在外面的女人!」曾子昂语气满怀怒意。
王伟两膀子一缩,更加的小心翼翼了,「陛下要奴才去请宝妃娘娘起来吗?」宝妃昨日拂了陛下的意思后,今日一早即跪在外头求见陛下,一整天下来,陛下都不肯见她,她却仍跪着没走。
「不用,让她跪,就让她跪!」曾子言疾言厉色。
「是……是……」王伟见他忽然往外走了,忙叫道:「啊!陛下这是要上哪去?」
曾子昂刚出殿门就停下脚步,因为远远见到那平日趾高气扬的女人居然一身朴素妆扮,跪伏着,卑微得都不像她会干的事了。他愣了愣,「王伟。」
「呃,奴才在。」王伟不知他要做什么。
「去,让她挺起腰杆子来,当初朕让她跪宫门前,也不见她这么丧气。」
陛下这是心疼宝妃了,王伟忙点头的过去,内心却想,陛下都出殿了,还是不愿意亲自去说吗?
曾子昂瞧王伟去到莫亮珍身边,对她说了几句话,她这才抬起头来,可这一抬头,他心更紧了,这女人是整夜没睡吗?那张脸白得像鬼!他忍不住又往前跨去一步,但发现她往自己这看来后,他又止步了。
王伟走回来覆命。
他立刻问:「那女人可有说什么?」
王伟回道:「娘娘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她不是要求见朕,什么话都不说,这是求见朕的态度吗?」他发火了。「这……陛下早先命令不许娘娘主动打扰,说您想见自会见她。」王伟提醒他自己说过的话。
这回曾子昂被气到了,直接铁青着一张脸,阴沉沉地瞥了王伟一眼,「你这奴才该死了,这是指责朕忘性大吗?」
「奴才不敢!」王伟惶恐。
「哼,朕不想迁怒于你,你去让那女人进来。」曾子昂掉头回殿里去了。
不一会,莫亮珍由王伟和绿儿搀扶着进庆阳殿。
「怎么回事?」他见她居然不能自己走,立即紧张的由椅上站起身来。
「启禀陛下,娘娘跪太久了,腿麻,一时站不直。」绿儿代替莫亮珍回答。
曾子昂表情又僵了,接着哼道:「那是她自作孽,朕可没教她跪!」
莫亮珍苍白着脸,眼泪像是要掉下来。
他见了,那烧起的怒火硬生生被浇熄一半,不禁叹了口气后朝绿儿道:「扶你主子坐下后,你们所有人都出去吧。」这女人就是有本事让他发不了火。
「是。」绿儿见曾子昂肯见莫亮珍,口气也似没那么糟了,不禁长舒一口气,扶着莫亮珍往椅子坐下,就和等在一旁的王伟一起出去了。
殿内仅剩两人,气氛凝结,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见她低着头捏着手掌,想起她之前将掌心捏伤之事,神情一紧,赶紧上前去抓过她的手瞧,果然见掌心又出现指甲压痕,所幸他发现得早,指甲还没陷进肉里,否则又要见血了。他认输,无奈的问:「你这女人到底想怎么样?」
她哽咽,「对不起……」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压抑下怒气,「你明知道朕要听的不是这个,朕要知道你不肯做朕的皇后的理由是什么。」
她怔忡,而后摇头,嘴闭得死紧,就是不肯说。
他耐性用尽,恼上心头,怒道:「莫亮珍,你求见朕不会只是来发呆给朕看吧?若仅是这样,那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他这一吼,她的泪珠登时滚落下来。
他见状,脸一僵,越发气恼,「你这是想到新招对付朕了是吧?那好,朕成全你,从即刻起你就搬去冷宫,在那哭个够!」
她面上血色退尽,失神的站起来,脚步踉跄,当真要去冷宫。
曾子昂看了不住冷嗤,这女人也学会跟他玩手段了。他盯着她的背影,等着她几步后回头求他原谅,可她脚步虽缓,仍一步步往殿门而去,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他由满腔怒火等到心慌意乱,在她终于走到门口,要推开殿门时,蓦然冲上前由后紧抱住她,不让她离开。
他惊慌地说:「朕随便说说的,怎么舍得让你去冷宫,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害怕她不回头,明明是自己要她走的,但他却慌得像要失去一切。
她贴在他的胸膛上,眼泪扑簌簌地掉,颤声说:「立刘琼为后吧……她配得上您……」
「朕知道了,你吃刘琼的醋是吗?你不喜欢她在朕身边,朕随时都可以送走她,她只是朕的手下,不是朕的女人,朕从没宠幸过她,朕的女人只有你!」他明白地告诉她,自己根本没碰过刘琼。
「不,别让刘琼走,您……该宠她的,臣民喜欢她,将来您二人生下的孩子可立为太子……」
「刘琼不会有朕的孩子,朕的孩子只有你能生,珍儿,你快替朕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就能堵住外头那帮人的嘴,若你成了太子的母后,谅他们也不敢再搬弄是非,所以咱们尽快有孩子吧!」他扳过她的身子,托起她的下颚急切想吻住,可他想不到的是,她竟是一把推开他,那神情还惊恐万分。
她摇着头,身子颤抖,快步往后退去,「别提孩子,求您别跟我提孩子!」她泪如雨下,转身跑出去。
他愣在原地,半晌不能动弹,等回过神来,她已彻底消失。他的脸庞渐渐因怒涨红,转身走回御案前,一把将案上的摺子扫到地上去。
外头的王伟惊得全身一颤,跪伏在地上不敢入内。
驸马府内,曾巧心抱着未满一岁的宝贝儿子前往书房。论远仪近来忙于公务,没与儿子多相处,她特意抱儿子来给自家丈夫抱抱,顺便献一下自己为儿子裁制衣服的手艺——此刻穿在孩子身上的衣裳就是她的杰作。
然而,当她踏进书房时,却见到丈夫坐在书案前,手上拿着笔,但不知在想什么,怅然若失到连笔上的墨汁滴落纸上,污了一片都不自知。
她心下一沉,默默退出书房,走到院中。
她的婢女双儿问:「公主怎么才进去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