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过呢,这次例外,因为这可能是我唯一可以见到那男人的机会,所以只好换对不起论远仪了,况且这种倒霉事,你不会想跟论远仪计较吧?」她笑问他。
他教她逗笑了,心里也开心了,她对论远仪顾忌,对曾俊章淡然,却没想过要对自己客气,这亲疏之间再明显不过,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点点头,「好吧,合该也让论远仪为你倒霉一次,这才对得起你当年抛弃他让他娶公主的恩典。不过你要找论远仪,还是得要我帮忙,说吧,你想怎么做?」
「你听我说……」
暮色降临,皇陵前出现一支长长的送葬队伍,规模盛大,完全是依照大燕皇后的葬礼礼芾轨理。
队伍中,一顶明黄銮驾在前,皇后棺木在后,曾子昂一路上皆未曾出銮驾,直到抵达皇陵,众人才见到天子容颜,可这一见不免吃惊,这才几日,他竟是形销骨立,颜色憔悴,不复往日般俊朗。
众人唏嘘,陛下竟为了莫亮珍能形容枯槁到这地步,但无人敢多看曾子昂两眼,因为他性情丕变,一不如意,兴许就会让人人头落地。
夕阳下,皇陵蒙上一层淡淡金光,里头传来曾子昂抚棺痛哭之声,众人再度感受到他的痴情。
陵寝外,论远仪现身,马松在入口将人拦住——「驸马见谅,陛下有令,不让人打扰,他想自己陪皇后娘娘一会。」
论远仪说:「我知道,我只是想让陛下见一个人。」
「您想让陛下见什么人?」
「见她。」
论远仪一招手,就有两个人从角落走出,一个是苏志清,另一名是位年轻俊俏的公子。这人眼眸如秋水寒星,俊美得不似凡人,手拿一把摺扇,十足的世家子弟装束。
「玉妃娘娘?!」尽管经过变装,可还是教马松一眼认出她是谁,不由得大惊失色。既被认出身分,她微笑上前,「好久不见了,小马子!」
这声小马子让马松倒抽一口气。除了皇后娘娘,不会有人叫他这个名字,而且这戏谵的语气与皇后娘娘无异,怎么会这样?
「出了什么事?陛下在里头,不得惊扰。」闻鹤闻声走过来,一旁还有王伟。
王伟也马上认出来,「玉妃娘娘怎会在此?!」
闻鹤稍后瞧清,同样吃惊。
「王公公、闻大人,别来无恙了。」莫亮珍打招呼。
「来人,快将她拿下!」王伟回神后立即喊人。
四周本就布满侍卫,王伟这一喊,立刻有数把剑向着她。
论远仪脸一沉,阻止道:「王公公,且慢!」
「陛下有令,见到玉妃娘娘格杀勿论。」
她脸色青了,「陛下真要杀我?」
闻鹤也说:「没错,皇令在身,请玉妃娘娘见谅。」
「来人,还等什么,快将王妃拿下,免得陛下问罪!」王伟命侍卫行动。
侍卫毫不犹豫的要拿下莫亮珍的脑袋,她与苏志清皆面无血色,带她进皇陵的论远仪同样心惊。
就在侍卫的剑要刺进她的颈项之前,马松一个翻身上前,长剑一挥,挡去仅离她几寸的利刃,人就护在她身前,「先不要杀她!」
「马大人,您这是做什么?陛下有令,咱们不能违逆。」忠君之事,王伟绝不含糊。马松表情怪异,「这个我明白不能违逆陛下的旨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好像、好像不是玉妃娘娘……」他说出这话后神色懊恼,似乎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闻鹤斥道:「胡扯,眼前的人虽打扮成男子,但还是认得出来,她不是玉妃娘娘会是谁?」
「我知道,可她……」马松指着「刘琼」说不出个所以然。
王伟道:「马大人,您别再胡说八道耽误时间了,万一惊动里头的陛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公公,小马子没胡说八道,我确实不是刘琼。」莫亮珍说话了。
王伟十分惊讶,蹙眉问:「你叫马大人什么?等等,你说自己不是玉妃娘娘,那你是谁?」
「我是莫亮珍。」她语毕,旁人皆惊。
王伟愕然后随即摇头,「娘娘上回落水后受惊吓,说自己不是玉妃娘娘,经过这么久了都还没回神吗?」他只当她神志还没清醒过来。
她神情一敛,「王公公,陛下初绑我去别院你也在场,他开口要金屋藏娇,我愤而拒绝,第二次再绑我,我与他争执,在别院落水后上岸,陛下不管不顾就宠幸了我,我记得在一旁拉布遮羞的就有你。」
王伟登时目瞪舌僵,这些事发生在别院,陛下当时只带着他同行,发生的事除了陛下之外,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且就算别院的奴婢下人不小心将话传出去,又有哪个女人会这样毫不羞赧的将第一次被临幸的事当众说出?那玉妃是内敛之人,哪里可能将此事说得如此露骨,能不忸怩作态的,除了已死的皇后娘娘还有谁?
一旁的闻鹤拧眉,「您……真是皇后娘娘?」此事过于惊世骇俗,他难以相信。
论远仪上前道:「闻大人,无怪乎你震惊,我亦然啊!」
「驸马爷从何处认为她是皇后娘娘的?」闻鹤问得仔细。
「苏志清来找我,只给了我一段话,我便知皇后娘娘没死。」
闻鹤闻言立即问向一旁的苏志清,「你跟驸马说了什么?」
苏志清笑道:「那段话是当年宝妃娘娘劝驸马早日迎娶公主,莫再等待她回心转意时所写的信的内容。」
论远仪接着道:「没错,当年我接到这封信后,心灰意冷,之后方娶了公主。我一看到这信,便知这是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知道的内容,所以我不怀疑玉妃娘娘即是皇后娘娘。」
这下众人真的彻底震惊。
「这……」闻鹤仍难以置信。
莫亮珍说:「闻大人,当日你替陛下送圣旨去柳府,还替我教训了柳时元一顿,这事我尚未对你道过谢,不知是否迟了?」
闻鹤神色一正,不再犹豫,「虽说这事太过离奇,但我还是选择相信,臣拜见皇后娘娘!」他朝她跪下。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下跪。
莫亮珍感激地流下眼泪,「谢谢你们肯相信我!」
马松叹息道:「娘娘,我们很高兴您回来,可您若现在要见陛下,恐怕不妥……」
苏志清道:「不妥什么?宝妃娘娘可是千辛万苦专程来见陛下的,若见不到,岂不白白冒这个险!」
「唉,你们不知,陛下已不是之前的陛下了,昨天还杀了两个反对追封您为后的人,就是张起灰——」
莫亮珍马上问:「张起灰怎么了?」
王伟呜咽起来,「您一‘死’,陛下就变得喜怒无常、暴戾恣睢,张起灰未能第一时间救您,陛下便将他关在死牢,待您下葬后处斩。」
她愕然,「他竟然悍然不顾,嗜杀成性了?」
闻鹤也叹口气建议,「特别是今日娘娘遗体下葬,陛下心情极端恶劣,且陛下以为玉妃娘娘也是害您的凶手之一,您一进去,势必成陛下剑下冤魂,所以您要见陛下之事还是另谋良机得好。」
「可是莫验生一家以及张起灰皆是明日处斩,若她今日见不到陛下,他们必死无疑。」苏志清提醒着。
她沉声道:「没错,为了堂哥一家的性命以及张起灰,我今日非见到陛下不可,否则就迟了。」
闻鹤一脸为难,「这几人虽危急,但依陛下目前的状态来看,娘娘要见陛下还是得从长计议的好——」
「你们在做什么,为何见了刘琼未杀?」
闻鹤话刚落,在皇陵内的曾子昂倏然出现,见到刘琼,神情立刻狞恶起来。
众人大惊失色。
王伟大呼,「陛下?啊——手下留人啊!」
曾子昂已五指成爪,力贯指尖,朝莫亮珍的颈项扼去。这冷血无情之姿,无须片刻,她必丧命,所幸马松动作快,一把推开莫亮珍,让她避开他的手。
曾子昂大怒,「马松,你大胆!」
马松急忙下跪,「请陛下铙恕!」
「你该死!让开,朕要杀了刘琼!」他满面怒容。
马松急道:「陛下,她杀不得!」
「住口,这女人畏罪潜逃,足以说明她与珍儿的死有关,凡是谋害珍儿之人,朕都不会放过!」
「可她——」
「不要再说了,就算她没有对珍儿动手,她也不该活,凭什么是珍儿死而她活着?她没资格活!」他这话已全然无理智,为杀而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