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面色一阴,使劲瞪着他。「那又怎样,我不介意再‘失手’几回,反正没人知晓你回到桐城。」
客死异乡了无音讯,几年后一具白骨,谁还认得出这是谁家儿郎。
「你想杀人灭口?」他不由得失笑。
「哪用得着我出手,只要放出风声你身在何处,自有人收拾善后。」她狡黠的扬唇。
不惊不惧的孙子逸闭目养神。「果真最毒妇人心,一万两银票还封不住你的口,真让人心寒。」
「少心寒了,你根本是吃定我,虽然我们两家交恶,可多少辈的情谊还在,我要真弃你于不顾,我爹娘也不会谏解,你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子侄辈,纵有怨言也心疼。」
她爹娘是气他全无多想的迁怒行为,差点害了他们女儿,好在她人没事,这件事便无声无息的揭过,谁也狠不下心责怪一个伤心过度的孩子,他会做出傻事也是太在意亲人了。
她爹娘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很想和孙家恢复往来,只是拉不下那个脸,何况他们也担心叔叔心里头还有挖瘩孙子逸的嘴角微微扬起。「你给我服的是什么药?比太医院的药还管用,我的伤比想像中好得快。」
「老和尚给的,他说救命用的,我暂时用不到就便宜你了。」李亚男的言下之意是这也是要算钱的,他这么了解她爱财的个性,应该不用她多说了。
「老和尚?」他一脸困惑。
「天顶寺的老和尚。」一个狡猾又专坑小辈的和尚。
他想了一下,忽地一惊。「你是指悟了大师?」
本朝的得道高僧,皇上多次宣召入京宣扬佛法,他以佛法无所不在为由予以拒绝,说要潜心修禅。
「谁管他悟了没有,他是千年化形的老狐狸,以和尚表相欺世盗名。」她就吃了不少龄。
「看来你和悟了大师的交情很不错。」能用咬牙切齿的语气来评论一个人,可见不是泛泛之交。
「比你好。」至少那老和尚没拿乔,她只要想见都能见得到,而不是外传的云游中或是闭关修行。
孙子逸低声轻笑。「是比我好,我多次登门求教,他都以我与佛门无缘打回票,次次空手而归。」
见他没得顺心,李亚男就眉飞色舞。「就说你人品不好你还不信,大师慧眼见真章,一眼就看出你非心善之人,佛度有缘人,你慢慢悟道吧!」
「你是怎么和悟了大师相识的?」大师一向不见外人,尤其是女子,法相庄严的髙僧向来只见门下弟子。
「还不是寺里那几棵百年茶树,老和尚就是侍弄不出好茶叶,一日我摘了,炒菁、烘烤,做出不下云雾茶的好茶……咳!我说了你也不懂,我们是因茶树结缘,他叫我小茶友。」她好像说太多了,快把底细给掀了。
他了然的一颔首,大师好茶,一心追求陶然忘我的茶道,她正好投其所好对了悟了大师的胃口。「我有幸喝喝你炒的茶吗?想必茶香四溢,甘醇入喉,余韵回味无穷。」
「没有。」想得美!
「没我的分?」孙子逸莫名嫉妒起有好茶可以喝的悟了大师。
「五棵茶树最多摘三百五十斤茶叶,经炒制后剩下不到二十斤,老和尚一口气要了十五斤,我手边只剩五斤,再给我爹一点,再送两斤给我叔叔,我自个儿都没得喝,你也敢痴心妄想?!我看你还是早日剃度当和尚,也许能到老和尚跟前讨杯香茗闻香。」幸好她喜欢喝的是自制的花茶,不冲突,不然老和尚伸直了脖子也休想得一两茶「你叔叔中了举人?」他问道。
一听他提起远在他乡的叔叔,李亚男的神色变得警惕,一副护崽的凶样。「你又想干什么?」
孙子逸抿唇一笑。「不做什么,问问而已。」
「你别打我家人的主意,否则我现在就掐死你!」省得后患无穷。
闻言,他忍不住大笑,这一笑伤口又疼了,自找罪受。「虽然我受了伤,但要制伏你绰绰有余。」
她打小就志气高,不认为能力会输给男子,她做到了,可是男女天生体力上就有差异,他真要压倒她,她是挣脱不了。
「是吗?」杏阵中闪过一抹狡狯,带了丝「我比你聪明」的傲气。「轻寒。」
「是的,小姐。」
一道胭脂红的身影从山洞外闪身而入,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带着生人莫近的冰寒。
「你跟孙大少爷说说,若是你取他首级有几分胜算。」李亚男说这话时,心里可是得意的想着:你有武功,我有学遍各家武术的武技丫鬟!
「七成。」
「听到了没?病猫,我不是一个人傻乎乎的待在仇人身边,只要你敢轻举妄动,对我不利,我家轻寒就用你的血祭剑。」她不会傻得和他单独相处,她备有后手。
山洞内堆了一处篝火,火光明暗交错,照出洞里所有人闪烁不明的面孔,山洞上方有个三尺见方的小洞,播播的月光从洞口渗入,映在山壁上,火光与月光互相辉映。月半弯,稍微往西落下,反射在山壁上的人影一道道,逐渐偏高,直到月光隐没。「小小,你太见外了,咱们是什么交情,你左一句仇人,右一句仇人,自个儿听了都不膈应?」哪来的深仇大恨,不过是一时的懵懂无知。
她就是小心眼,把别人的好与坏都无限的放大,她在鸡蛋里挑骨头,无过也有三分错,错上再加十分过,一副重枷加诸头上,把人压得矮上几分,不得出头。
听他们又开始斗嘴,轻寒默默的退了出去,不过她仍随时小心留意洞内两人的动静。
「但我跟你很熟,熟到睡在同一张床上。」那时候她三岁、他七岁,那年她大病初癒。
李亚男面色一沉,牙一咬。「见过无耻的,但都及不上孙大少爷,坏我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忍着痛,他侧过身朝她露出一口白牙。「报答你的救命大恩,想想我还是有可取之处。」
「报答我?」她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招手。
「以你响彻桐城的悍名,你想嫁出去的难度非常高,既然你不顾危险救了我,想必是爱慕我已久,我虽然慑于你的焊名,但我愿意舍小义就大义,就委屈的从了。」孙子逸的语气带着浓浓的笑意,故意逗弄她。
李亚男气得折断拇指粗的树枝,但随即她把周身的怒气隐藏得很好。「劳你费心,家母说了,一个女儿胜过两个儿子,她决定让我招赘,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报名从速。」教人意外地,她娘不过随口一说,他们一家老小居然没人反对,还认为理所当然,她爹还专程给她叔叔写信告知此事,叔叔回信也说一一乐观其成,「水不落外人田。
这一家人是怎么回事,真想把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操劳成黄脸婆吗?他们现在真的是啥事都不管,就等着她赚银子回来养家,连她叔叔也靠她寄去的银子打通关节,在任上如鱼得水,过得相当滋润,听说还胖了。
「招赘?!」孙子逸难得脸色大变。
「三只脚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然找不着?我们地里的庄稼汉有几个长得挺俊俏的,非长非幼,勤劳诚恳,他们大概不介意老婆悍名在外,还乐得来吃我家的白米饭。」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能有多大的出息,不如靠有钱的老婆当田舍翁,银子就是人的底气。
「小小,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被人追杀吗?」他得好好想一想办法,这丫头对他的成见太深了。
「不想。」她直截了当的撮回去。
「可是我想告诉你。」孙子逸故意逗她。
李亚男两手捂耳。「本姑娘暂时失聪。」
「那是什么味道?」
孙子逸终究没说出遭人追杀的原因,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事关朝廷必须三缄其口,他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只是不想再听她说什么招赘的事,让他感到不舒服。
而李亚男更直接了,她将帕子撕成两半,当是耳塞塞住耳朵,任他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好一会儿,瞪得两人的眼睛都累了,各自揉眼休息。
白日忙了一整天,又是救人,又要退烧降温,到了夜里,姑娘家的体力真的吃不消,她撑着撑着,眼皮沉重了,一直到失血过多的孙子逸沉沉睡去,她才敢阖上双眼。
洞口有轻寒抱剑守夜,野兽不敢靠近,温暖的火光使人的身体变暖和,不知不觉中李亚男也睡着了。
只是她向来浅眠,不易入睡,换了个凹凸不平的地面更难睡得沉,大概是打了个盹的时间就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