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没料到的是她想攀权附贵,一步登天地往官夫人的路上走去,别人也一样想借势攀升,最快的捷径是联姻,谁的助益最大就娶谁,双赢的局面谁不乐意。
於是孙翠娘自己背弃了旧日的盟约,她也同样的遭到背弃,前几日还信誓旦旦非伊人不娶的良人,在更大的利益前他屈膝了,一转眼间,狼人本性展露无遗,笑迎新人不留情。
「亚姊儿……」
「二爷、小姐,前面有位书生要来典当一幅画,可小的看最多值两百两,他却一开口要五百两白银,小的不收,他就在前面闹起来了……」他也是拿人工钱的,哪能自作主张。
因为有感自家的老老少少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一心想入佛门的李茂生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培育家中唯一堪称聪慧的小女娃,他这侄女的生意眼光不在他之下。
因此他将侄女带到当铺,叔侄俩就在铺子後头的内院,院子里有三间储放典当品的库房,两间能住人的屋子和一间书房,还有能生火煮食的厨房。
其实铺子里的夥计便是住在这里,一来因他离家远,免得每日往返的不便,二来可以就近看管库房,以免宵小上门。
李茂生眉头微微一蹙,问道:「蒋朝奉应付不了吗?」蒋朝奉是当铺的管事。
「咱们开门做生意总不好明着赶人,虽然蒋先生三番两次的言明不做赔本的交易,可是那位书生就是不走,非要咱们收了他的画。」没见过有这麽不要脸的读书人,还拽着酸文嘲讽当铺名不副实,专坑文人雅士。
「好,我去看看,亚姊儿你……」李茂生犹豫着要不要将小侄女带上,女子要见外人总是不得体,但是做生意难免要见外人。
李亚男看出了他的为难,主动说道:「叔叔,我也去瞧一瞧,开开眼界。」瞅瞅究竟是什麽人竟这般难缠?
李茂生迟疑了一下,这才点头。
一到前堂,果真见一名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大剌剌的盘膝坐在地上,面前铺了一张纸质略差的宣纸,他手持毫笔,大笔挥墨,画起山中老翁江边垂钓,一叶扁舟在河面上晃呀晃,未见鱼踪却能感受到河中鱼儿的游动。
「是你要典当一幅画?」
笔尖一捺,画出出水的水溅,书生收笔,昂首一抬,「正是在下,不知贵铺收不收?」
「我不……」开价太高,收不起。
一声娇嫩嗓音抢白道:「收!」气量十足。
「你收?」书生似笑非笑的扬眉。
「是的,我收,不过你连同这张完成的画一并留下,我让你典当一千两,两年内赎回以十倍论之,你肯吗?」
李亚男此话一出,李茂生和书生同时怔愣住,前者摇头苦笑,暗道败家娃儿,後者讶然之後露出真心的笑容。
书生感激的道:「新作之画不算典当品,直接赠与小丫头你,至於小生的家传之物请善加保管,两年内必来取回。」有了这一千两打底,他的仕途会走得更顺畅,不必困窘地看人脸色。
「好,成交。」她赚到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画。
书生满脸喜色的离开後,李茂生的脸就垮了,他语重心长的对着小侄女说道:「亚姊儿,叔叔不当和尚了,若把家业交到你们手中,大概不出一年,大夥儿就会沦为街头乞丐……」
但是事实证明,李亚男没有监宝本事,却有出人意料的识人眼光,她认同的人,日後都有大出息。
譬如那位衣衫陈旧、略显落魄的书生,他姓柳名似南,字文通,是当年要进京赶考的学子,因阮囊羞涩,无法支付上京的费用,因此拿出先人收藏的吴道子画作做为典当品,好筹措这一路的开销和官场上的打点。
慧眼识英雄的李亚男看出他的不凡,收画是假,资助为真,她在柳似南身上赌一把,赌他金榜题名。
果不其然,在三甲的名单上他高居一甲榜首,更在殿试上被钦点为状元郎,入了翰林为七品编修。
常言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意思是指柳似南一旦入了翰林,便已是内阁一员了,只待他再磨练几年,前景看好,一片明亮,高官厚爵等着他去挣。
更令人惊喜的是,他被榜下捉婿,不到半年光景成了户部尚书的乘龙快婿,有了管粮管钱的老丈人相助,他风光无限,不到两年时间便衣锦还乡,以一万两银子赎回画作。
而当年赠与李亚男的那幅「山翁垂钓」,被她以三万两高价卖出,加上典当品回收的一万两,她当时令人滴血的败家行径竟净赚三万九千两,让她爹娘和叔叔惊得嘴巴都阖不拢。
诸如此类的事一再发生,只要是李亚男同意的交易品,通常都有出人意表的收获,只赚不赔。
有监於此,李茂生慢慢将当铺的生意交给年仅十来岁的小姑娘,他专心读书,三年後中举,靠侄女积下的人脉居然找到个主簿的九品官,不久上任。
但这些都是後话了,此时的李亚男还是十岁不到的小丫头,她以「实习」为名老往当铺跑,这会儿因为坐得久了,再加上方才下了一阵雨,冲淡了夏日的热气,窗外微风送入,带来一股凉意,让她更加昏昏欲睡,嫩白有肉的小手掌撑着下巴,眼儿一眯一眯的。
「典当。」
忽地惊雷一响,把快要梦周公的李亚男惊醒,身子一歪,随即她坐正起来,努了努嘴,神情恹恹的看着一只碧绿色雕狻猊玉佩往面前一送,一只修润好看的手半压在玉佩上头,她再顺着手臂往上瞧,瞧见手的主人,那张熟悉到化成灰都认得的面孔跃入眼中,她当下就怒了。
「你怎麽这麽阴魂不散呀!我都已经尽量避开你了,你还真有本事找到当铺来,我和你既无夺妻之恨,又无杀父大仇,你干麽非要缠着我不放,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真想一箭射穿他脑门,好让他知晓奥运国手的百步穿杨,虽然她近年来少拿弓箭,可要将人射个对穿还是不难,何况一个那麽显目的人形箭靶搁在那儿,弓一拉准准。
「谁阴魂不散来着,少往脸上贴金,你开当铺还不准人来当物吗?小爷最近缺银子用,你把这玉佩估一估,看值多少钱,小爷等着用钱。」她才豆腐点高,也想当掌柜。
李亚男也很爽快,头一甩不给人好脸色,一瞧见老找她麻烦的小屁孩,她的心情怎麽也愉快不起来。「不收。」还小爷呢!明明穿着绫罗绸缎还来扮穷酸,存心耍着人玩呀!
如果是原来的李家小姑娘,早就不知道死过几回了,可是她在现代打小在海边长大的,游泳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她的街坊邻居没有不会游泳的,说水是她的第二层皮肤都不为过,所以连着三次落水她都不放在眼里,自从第一次落水假意被救後,第二回、第三回她便有藉口被撞怕了,在自家的小池塘学会了游泳。
在桐城县,少有人不识李亚男,她倔得很,是一头没人拉得动的小拧≠,常和酒楼千金夏和若、武馆千金朱丹丹玩在一起,三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感情好到如一个人。
因此她会水这件事并未引起太多的注目,以乡亲对她的了解,她学不会才奇怪,这丫头的倔性子一对上孙家的小霸王,十成十发挥得淋漓尽致,半点不肯输人。
「哪有开当铺不让人典当的?李小小,你是打算让人把当铺招牌给拆了是不是?!」指头修如圆竹的孙子逸再一次将随身玉佩往前一送,俊俏如玉的面上闪过一丝恼色。
「有呀!狗和孙家人不得入内,一会儿我就贴在门口,识相的人就别来纠缠,我们李家人不屑於孙家人来往,还有,不许喊我小名,我跟你不熟!」以後也是陌路人。
她娘怀她时动了胎气,早了一个月生产,刚出生的她跟只小猫似的,小小一团,爹娘为了她好生养,替她取了「小小」这个小名,一直喊到她五岁,她自觉「长大了」,不许家里人再喊她小名,改喊「亚亚」或「亚姊儿」,她娘则喊她宝贝儿、心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