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晋王
夕阳的余晖洒在汴河上,泛起点点金色光亮,温和地秋风刮过河面,激起点点涟漪。
宋初的汴梁,经过五代的发展,已经初具一代帝都的风范。贩夫走卒,酒楼茶肆,各种风月娱乐场所鳞次栉比地分布于汴河左右,人们穿街过市,坊市间热闹非凡,比起六朝古都金陵来说,又是另外一种繁华。
如果说金陵的雄奇在于低调的奢华,与宁静的坊间风韵,那么东京汴梁的魅力就在于市井间人声鼎沸的热闹,少了几分金陵风花雪月的书卷气息,多了一些尘世间自然的烟火气。
金陵的使团进入汴梁城的时候,宋国鸿胪寺的最高长官鸿胪寺卿和开封府尹两个重量级的官员前来迎接。不得不说,宋国在礼仪方面做得要比南唐好,更加到位。
鸿胪寺卿是一个微微发胖,年近五十的萧老头子,一脸的横肉。而此时的开封府尹不是别人,正是宋太宗赵光义,而此时他的身份,是同平章知事,行开封府尹,兼中书令,封晋王,位列宰相之上,可谓在整个大宋,除了赵匡胤以外,就是他说了算。
赵光义的出现,不仅让萧左大吃一惊,就是李从善也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位宋国第二号实权人物,两人都感觉有点突然。
本来迎接外国使团这种事是不用赵光义出马的,虽然金陵使团里面也有一个王爷,但李从善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于赵光义相比,无论能力,还是地位,都是远远不如的。
可为了表示礼节上的尊重,赵匡胤最后还是派了赵光义前来。因为此时的局面,赵匡胤正忙着对付南汉,还有蜀国,如果怠慢了金陵使团,使得李煜抽风听从了林仁肇的建议渡江与宋军作战,那对于宋国来说就会是三线作战。这是赵匡胤所不愿意见到的。
使团一行安歇在了鸿胪寺内的迎接外宾的屋舍内,待金陵使团安顿好了之后,当夜赵光义便设宴款待了李从善一行。这是在面见赵匡胤之前礼节性的宴席,设在了赵光义的晋王府内。
“终于回到东京了,”
陈放跟在萧左身后,正朝晋王府走去。萧左不会骑马,也不想做那颠簸的轿子,便穿着便服跟在李从善轿子的后面。
陈放此刻的心情异常兴奋,离开东京晋王府已经有三年之久,刚进城门的那一刻,见到自己的主子赵光义,要不是萧左拉住他,他差点没忍住跪下去抱住赵光义的双腿痛哭起来。
“东西你放哪儿了?”今夜的宴席对于萧左来说十分重要,这是他计划中接近赵匡胤中最重要的一步。
从搀和到林仁肇画像一事之后,萧左便知道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知道历史的走向,可以不与赵匡胤为敌,但是现在为了李神谕,为了林仁肇考虑,他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他接近赵匡胤,其实也就是想靠自己的本事,从赵匡胤那里换一个身份,一个可以保护自己身边人的身份。尽管这么做,会招致李神谕和林仁肇两人的仇视,但是他别无选择。赵宋一统天下,已经是趋势所然。
他实在不像看到林仁肇成为历史的牺牲品,更加不像看到李神谕成为一个充满仇恨的亡国郡主。有时候他不禁会想,如果南唐灭亡,以李神谕的性格,一定会为了国仇家恨不断地找赵匡胤的麻烦,每每想到这里,萧左都不敢再往下想,那是他不敢预见的结局。
而今晚赵光义的酒宴,就是他取得赵宋朝廷信任的第一步,而眼前的陈放,还有他手里的林仁肇画像,便是他的敲门砖。
“放心,东西在我怀里,不会弄丢。”自从那日从水云间手上被萧左解救之后,陈放对萧左一直都服服帖帖的,他说一自己不敢说二,他说往东自己不敢往西。在萧左面前,他总是低姿态地扮演好侍从这个角色。
“如此甚好,等会见了晋王,你一定要寻一个机会把我引荐给他,怎么说不用我教了吧。”看着不远处的晋王府,萧左淡淡地说道。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怎么办,从今以后,我们也算并肩作战的兄弟了吧。”陈放明白萧左的意思,他要他做的,就是帮助萧左获得晋王的信任。
“跟你这周草包并肩作战还是算了,我觉得你还是呆在晋王府里陪小王爷调戏调戏良家妇女比较靠谱。”萧左挖苦道。
陈放一听萧左前半句,很不高兴,可听得后半句,瞬间两眼放光,就差流哈喇子了。
赵光义的相貌略显阴柔,跟他腹黑的哥哥一样,长得不是那么如人意,算是很大众化的一张脸吧,可身居高位日久,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上位者独有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王者威仪。
“欢迎诸君参加今日为唐国使团洗尘的宴席,小王很高兴能再次见到远道而来的金陵朋友。从善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站在上首席上的赵匡胤微微笑道。
李从善急忙站了起来,陪笑道:“多谢晋王设宴款待某等,今日得见晋王,让小王受宠若惊。”
虽然两人都是王爷,可看起来李从善就像赵光义的手下一般。萧左看着这一幕,微微要了摇头,心里叹了口气,如此货色,南唐不被赵宋灭亡,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诸君不必多礼,今日宴席随意即可,愿诸君尽兴。”赵光义对李从善的话不置可否,抬起酒杯再次说道:“让我们一同为两国之间的友好饮上一杯。”
李从善讪讪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愿大宋与我大唐永结兄弟之邦,两国百姓安居乐业。”
众人纷纷抬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赵光义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从善兄,不知贵国国主现在身体如何?”
赵光义的话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高,根本没有把作为一国之君的李煜当成皇帝,而只是像对一个不太熟的老朋友礼貌性的问候。
李从善虽然很不喜欢赵光义这种语气的问候,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很尴尬地笑着,“吾皇龙体安康,有劳王爷挂心了。”
“哦?”赵光义目光一滞,“贵国只不过是我朝的一个属国,属国何来的‘吾皇’?从善兄慎言。”
李从善一听,脸色瞬间不好看,想反驳,但事实确实如此,要怪就怪软弱的李煜掌都没打就害怕地向人家俯首称臣了,如果什么都不说,却又感觉被人**裸地羞辱了一番,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没辙的李从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萧左。
你不是很能说吗?连周其令都不放在眼里,现在是不是该你表现一番了?
萧左一直都冷眼旁观,默默不语,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南唐的颜面,可现在自己还挂着南唐使臣的身份,如果什么都不做,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可是,自己又能用什么来反驳呢?赵光义这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
略作思索,萧左朗声说道:“我唐国虽然是大宋的属国,所谓属国,便是从属之国,虽是从属,但也是国,有国便有君,我等臣民,自称君为‘吾皇’,又有何不可?”
萧左其实根本不懂属国的含义,想了半天,他只能从字面上去曲解,虽然有点牵强,但也好歹什么都不说强吧。
“你是何人?”赵光义对萧左的话不置可否,而是问其身份。
“外臣是金陵遣使东京的出访副使萧左。”
“好一个出访副使,好一张巧言令色的利嘴,就是你们的国主前来,也不敢在小王面前自称为君吧。”说毕,赵光义哈哈大笑起来。
对于南唐,赵光义从来不放在眼中,那迟早是大宋的领土,而那李煜迟早也是阶下之囚而已。
“王爷慎言,正所谓下臣不可妄议君上,王爷如此议论我朝陛下,难道就不怕惹怒了南唐百姓?”
李煜可以在你们面前委屈称臣,但不代表老百姓会买账。南唐经营江南日久,虽谈不上人心归附,但起码相对于陌生的宋国,老百姓还是愿意一个比较熟悉的朝廷来管事。
南唐小朝廷灭不灭亡,对于江南百姓来说,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那与他们的实际生活相隔甚远,但是如果有心人肆意挑拨,煽动民众诋毁大宋,,想来赵宋要灭南唐还是要费一番周折。
萧左的话,无非就是想告诉赵光义,你可以瞧不起我们的皇帝,但是你不可以瞧不起江南的百姓,只要有像我这样的人存在,大宋要灭南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光义阴冷的目光扫过萧左的脸上,萧左丝毫不惧,迎着赵光义的目光看了过去。两人都不言语,但双目之中剧烈的碰撞,比起言语上的争锋,来得更加强烈。
不知过了多久,赵光义才从萧左身上收回了目光,随后莞尔一笑,“今日只饮酒,求尽兴尔,小王敬这位萧副使一杯,愿今后有机会在金陵再一睹萧大人的风采。”
赵光义话中带刺,意思就是等以后我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现在这般犀利的词锋。
萧左抬起酒杯,看都没看赵光义一眼,便一饮而尽,“王爷的酒真乃极品佳酿,如果有机会定向王爷讨去几瓶,到时候带回金陵,等着王爷一同再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