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我……我还没想到。」他只是想要抛下肩上的责任,不用再担心十三叔想害死自己,也不用再忍受朝臣们的蔑视、背後的议论,何况他自认不够聪明,无法当个好皇帝。

「你的祖先留下的家业,也关系到很多人往後有没有好日子过是不是?」其实这个烦恼每个人都有,不管几岁,对於未来都会充满迷惘和茫然,而皇帝的责任就是让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季昭怔了怔,点了点头,没想到竟然被她说中了。

「因为很困难,也很辛苦,你认为自己做不到、没有自信,所以不想继承?」方怡一针见血。

「我……我……」他胀红了脸,因为又被说中了。

「那就不要继承好了。」才这麽说,方怡就觉得快被万箭穿心。「否则凭你这种半吊子的心态,也无法让大家有好日子过,哪天败光家产,更会害了那些跟着你的人,造下的罪孽更重。」

他垂下脑袋,看不出是沮丧还是如释重负。

「说放弃很简单,随时可以丢下一切,走得潇洒自在。」她偷偷看了摄政王一眼,什麽叫做眼神可以杀人,她总算亲身体会到了,可她不禁有些困惑,如果小皇帝真的放弃皇位,对他有利而无一害,到时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上那张龙椅,应该高兴才对不是吗?还是传闻只是传闻,事实并非如此?

算了,反正也不关她的事。方怡把目光又放回小皇帝身上。「但是你有努力过吗?你可曾使出全力,为那些仰赖你生存的人拚命做过什麽?」

闻言,季昭缓缓抬头,稚气的脸上有几分惭愧。

「你既没有努力过,也没有拚命过,什麽都没有做过,有什麽资格说放弃?不要小看人生。」虽然自己嘴巴上说得漂亮,可今天若换作自己,恐怕也巴不得早点甩掉烫手山芋吧。「我告诉你,那叫做逃避。」

听到这里,季君澜足以冻死人的目光渐渐敛下。这名寡妇没有引经据典,说的话也很直白,却有一种很微妙的说服力。

「我、我没有……我才不是……」季昭窘迫地嚷道。

方怡轻哼一声。「既然甩不掉家业的包袱,也还没想到要做什麽,不如就去努力看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万一还是不行呢?」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努力有时得不到回报,但是不努力,永远别想得到回报。」她也还在寻找自我价值的道路上,只能分享一些看法。「小公子有没有问过自己『我是谁』?如果没有,就先好好地认识自己,知道自己手上拥有什麽、缺少什麽,又在追求什麽,等你认清了之後,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抉择,自己要决定如何过完这一生,最重要的是,要以成熟的心态承担该负的责任。」

见他一脸似懂非懂的模样,方怡念头一转,又很不负责任地说:「到时若真的还是不行,你也差不多已经娶妻生子了,就丢给儿子去烦恼吧。」

季昭因她这番话而发笑。

「想要什麽、该怎麽做,最後还是要由『你』来做决定。」她上辈子也才活了二十年,人生历练还不够,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说得对不对,但她已经尽力了。「因为这是你的人生。」

语毕,方怡起身准备送客。

季昭带着复杂的心情跟着起身,准备朝门口走去。

可季君澜却没有跟着动。「公子先到轿上等候。」季昭有些不安地看了下十三叔,但不敢有半句异议。直到屋内只剩下他和方怡,季君澜才一步步走向她。

「呃,有什麽问题吗?」难道他对刚刚的回答不满意,想要杀人灭口?方怡笑得有些僵硬。

他在方怡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瞪着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寡妇,对自己的言行举止应该更加谨慎,以免遭来非议。」

方怡先是一怔,接着偏头想了下。「你是指……我盯着你看的那个部分?还是我对你家小公子说的那些话?」

两条漆墨般的眉毛抽动了下。

「或者两者都有?」她很虚心地请教。

季君澜面无表情地启唇。「如果是前者呢?」

「见到欣赏的异性,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若让你感到不快,我可以道歉。」方怡坦然地回道。

他心中掩不住诧异。还没见过哪个寡妇……或是任何女子像她一样,把这番话说得坦荡直接。「你是在勾引……我?」季君澜及时把「本王」这个自称改为「我」,眼底掠过意味不明的光芒。

方怡回答得很正经,不过又听得出明显的戏谑。「当然不是,只是单纯地表达欣赏之意,没有半点想要染指的念头——啊!我这人就是口没遮拦,又乱说话了,还请原谅。」

要不是对方贵为摄政王,她得罪不起,她还真想多调戏几句,看看冰山会不会融化,或者变成一座能喷出熊熊火焰的火山。

望进她既不故作羞涩、也不卖弄风骚,反而直率大胆的眼底,季君澜感到迷茫,实在看不透这名寡妇究竟是个什麽样的女子?

「我是不介意你盯着我瞧,有来有往,这样才公平。」方怡只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扑上去。唉,谁教他是她的菜,要是脑袋能换一个会更好。

这次两道浓眉不只抽动,眉头还皱起好几道皱摺。

「你经常这样勾引男人?」季君澜口气很冷。

「不,你是第一个。」她也很老实。

他没料到她居然还敢承认?!「既是寡妇,就不该招蜂引蝶。」

「男人总是要求自己死後,妻子要守身如玉、从一而终,却从未设想过她们将要面对的窘境,只是一味地要求咱们遵从,至死方休。」方怡毫不畏惧地挑战权威。「就连你也跟其他男人一样自私。」

「你想再嫁?」季君澜从没听过如此大胆的言论。

方怡笑叹一声。「要不要再嫁是一回事,不过寡妇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这种规矩早就该废了。」

「寡妇就该守节。」他沈下俊脸。

她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子。「我反对!这不过是偏见,可见你也被世俗观念所绑架,和那些腐儒没两样。」

闻言,季君澜难得动怒。「方才你不是还说欣赏我这个人?」

「我欣赏的是皮相,至於脑袋里的东西就不予置评。」根本是沙猪。

两人就这麽互瞪着对方。

其实方怡知道自己不该故意触犯龙的逆鳞,要是对方没有风度,当场表明身分,治她一个罪名,吃亏的是自己,可她就是没能忍住。

「你很有胆量。」季君澜口气森冷。

「好说。」方怡把它当成是赞美。

哼,本王不会跟个寡妇计较!

读取到对方心里的想法,她嘴角抽动,想笑又不敢笑。

将不悦的情绪咽下去,季君澜恢复淡漠的口吻说道:「方才你不该要我家公子放弃继承家业,那不是任何人可以置喙的。」

话题转得还真快,摆明了就是说不过她。方怡再次提醒自己闭嘴,可是又控制不住,想要去招惹。唉,谁教这个男人是她的菜……她再次感到惋惜。

「咦?我有要他放弃吗?你哪只耳朵听到了?」她佯愕问道。

季君澜脸色瞬间变得阴沈。

「我是要他自己决定,是否要再努力、拚命看看。话要全部听完,可不能断章取义,会造成误会的。」方怡大声喊冤。

他眸光微眯。「女人还是不要太自作聪明才好。」

「受教了。」她福身回道。

该让她明白挑衅本王的下场。

眼看杀气逼近,方怡更想逗弄一番。「你能不能後退两——不,三步?」

「怕了?」季君澜冷哼。

方怡佯叹一声。「我的确是怕了,谁教我是个寡妇,太久没有男人,内心孤单又寂寞,万一不小心出手,那可就真的罪过了。」

连这种伤风败俗的话都说得出口,而且被调戏的还是自己,季君澜应该感到恼羞成怒,甚至斥责对方不知检点,可是……体内某个部分却像是被羽毛撩拨,有些发痒。

「你……」他往前踏出半步,想要狠狠地教训这个女人,让她嚐些苦头,知晓在男人面前说话要懂得拿捏分寸,否则可是很危险的。

方怡嗅到一丝危险。「打女人可是比猪狗还不如。」

「你认为自己该打?」季君澜嘲讽地问。

「当然不该。」她脑子也转得很快。「就算碰也不行,因为要负责的,你总不会看上我这个寡妇吧?」不能打也不能碰,气死你!

季君澜目光一沈。「不可能。」

「这就对了。」她还是点到为止就好,不要太过分。「好了,我也不逗你了,快快走吧,别让你家小公子等太久。」

季君澜抽紧下颚,眼睛简直快把人瞪穿了。

方怡故意刺激他。「还舍不得走?」

「寡妇就该有寡妇的样子,不要太过张扬,免得哪一天惹祸上身。」季君澜丢下警告,转身拂袖而去。

方怡挥着巾帕,目送轿子走远,更希望这对身分尊贵的叔侄不要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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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寡妇的古代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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