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7)
黄昏的天空蓝得如水洗过一般,君玉看看前面起伏的沙丘粼粼着变幻形状,难以描绘的壮丽奇妙。一阵微风吹来,背后那股冷冷的杀气深入骨髓,那锋利的刀锋几乎要刺破自己蓝色的袍子穿透心脏了。
天地间是冷冷的死寂。
第一次从这个清醒理智的男人身上感觉到那股强烈而真实的杀机,君玉的脑海中忽然变得奇异的安然,她平静地道:“朱渝,你动手吧。”
身后无声无息,那柄大刀抖了一下,君玉只觉得背心一凉,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久许久,背心的那股凉意忽然消失。君玉蓦然回头,朱渝大刀垂地,一眼也不看她,似乎眼瞳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影,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她大声道:“朱渝,谢谢你。”
朱渝已经上了马,充满揶揄的笑声传来:“你是谢我没有杀你吗?”
他见君玉不作声,干脆勒马回过头来:“君玉,你真是虚伪!以你的本领,怎会让杀你的人赶来拿刀横着你的背心?即使刀架脖子上也未必就能将你杀死,你又何必谢我不杀你?”
他笑了起来,“你是根本就不相信我真的会杀你吧!?君玉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对,你不会杀我,你永远也不会杀我!”
朱渝飞快地看一眼她左肩上的那道伤口,大笑道:“你如此信任我,我还真是荣幸!可是,这次你真的错了!我不杀你并非因为我白白放弃了这个绝好的机会,只是因为我根本无需亲手杀你!这茫茫大漠。你无粮无水也不认识路,很快就会跟真穆帖尔一样的下场。你杀真穆帖尔,老天杀你。又何需我来动手?不过,我倒应该感谢你替我铲除了真穆贴尔这个最大地前程阻碍。哈哈。”
见他再次打马欲去,君玉上前几步,大声道:“朱渝!”
朱渝勒马,回过头直视着她的目光,看着她因为没有喝水又匆忙追逐已经开始皴裂的嘴唇。看着她地左肩上那道被自己砍伤的长长地干涸了血块粘住了衣裳的伤口,好一会儿才平静地道:“君玉,这一刀,是你欠我的。从此,我们恩怨两清,互不相干!”
君玉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朱渝,你识得路途么?”
朱渝愣了一下,似乎好一会儿才听懂这话。不由得大笑起来:“君玉,你是在求我吗?你不识路途没有水,害怕自己被渴死在这死亡之海?”
君玉看着他没有做声。
朱渝看看那袋此刻比天下间任何珍宝都更金贵的水囊。又看看君玉:“凤城飞帅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也对,现在战争结束了。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当然急切希望走出这沙漠和拓桑双宿双栖,是不是?两心如一。再无他人,只羡鸳鸯不羡仙也不过如此了,对不对?拓桑无所不能拓桑完美如神,如今这个完美如神地男人正在苦苦寻找你吧?所以你怕死了?所以你希望我这个什么都不如拓桑的男人能救你一命?”
君玉看他平静的目光逐渐地又变得赤红,几乎又如追砍自己时一般疯狂,她摇摇头,仍旧没有开口。
朱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拼命地盯着她:“你求过我两次了!一次是为营救祝先生,一次是为了救舒姐姐!可是,你还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求过我,这次,你是为自己求我还是因为想活着见拓桑求我?”
君玉依旧沉默着。
这一刻,朱渝的心里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开心和无比的快意:“哈哈!纵然你是天下无双的凤城飞帅,可是,也并非所有男人都是死忠的拓桑!我要赶着回去娶小回王地女儿,还有其他部落送来的形形色色的美女。王图霸业、美女充庭,一个男人可以拥有地,一走出这片沙漠我就全部拥有了!君玉,你粮水皆绝,在这死亡之地里,完美如神的拓桑也未必救得了你!哈哈,思念着拓桑干渴饥饿而死地感觉,变了鬼都会刻骨铭心地!你好好享受吧。一路看小说网WWW.16K.CN我就恕不奉陪了!”言毕,决不再看她一眼也决不回头,打了马提了水囊飞奔而去。
血迹很快凝固在了沙地上。人死马亡,天地间一片寂静。
君玉看朱渝的背影越走越远,收回视线,转过身来,前面是三具血淋淋地尸首!她叹息一声,长剑掘沙,掩埋了这一代雄主和他的两名最忠心的侍卫。
她站起身,看到一名侍卫掉在地上的干粮袋,她弯腰捡起,里面,已经只有两块坚硬如铁的饼子。尽管已经很饥饿,可是她知道这东西若吃下去,更会焦渴得厉害。在这沙漠里,焦渴远远比饥饿来得更可怕得多!
她将这两块饼子揣在怀里,再抬头看时,朱渝和他的马依旧在刚才视线的范围里,不知何故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着。朱渝的坐骑是大漠来的汗血宝马,这种马出自沙漠,很有沙漠行走的经验,所以应该能辨别方向,朱渝停下,显然并不是因为迷路了。
君玉又看了看前面沙海里延伸出去的深深的马蹄印,她虽然早已完全迷失了方向,但是此刻却并不急于循了那马蹄的脚印追上去,只是慢慢坐了下来,一动也不动的闭目养神。
过了许久,再睁开眼睛时,那一人一马终于又开始往前走,慢慢地就变成了一个微小的黑点,很快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了。君玉依旧坐在原地,又闭上了眼睛。
直到月亮已经爬上天空,一阵风完全吹乱了那延伸得老远老远的马蹄印,君玉才站起身仔细地看了看方向。
这时,极目四望,鱼鳞起伏的沙海早已变幻了图案。天地间皆是忙忙一片,再也无所谓东南西北了。
她想起朱渝那深刻而真实的杀机,那急于摆脱的决绝。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自己寻不出去,拓桑又找不到我。那也是天要亡我。也罢,朱渝,既然道不同,我又何必和你走同一条路?”
夜风开始吹得沙子发出簌簌地响声,逐渐地。真穆帖尔和他的两名侍卫的“坟墓”就越堆越高!而为这曾横扫大草原和几十个西方城邦雄主陪葬地,很可能就是跟他一样大名鼎鼎的“凤城飞帅”!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无边无际地沙漠。
大黑马长嘶一声。这两天它也渴得忍无可忍了,见主人似乎终于要上路,总算高兴了一点。君玉见它终于叫了一声,笑着拍拍它的头:“唉,你也很辛苦啊,我先自己走走,也免得你驮一个人更累更渴。”
远远的,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天地间没有丝毫活物的声音,就连沙漠里生命力最强悍的爬行类动物都看不见一只。
君玉看了看那样冷冰冰地月色,耳边响起拓桑的微笑拓桑的柔声蜜语:“君玉。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先去游山玩水……”
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看着远方的天空。现在战争已经基本结束了,拓桑一定在苦苦寻找自己吧。
“拓桑。你现在正在找我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走出这沙漠的。”
四周是那么寂静,只有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在干涸的空气里流动,隐约听来,竟然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一般。
夏日的白天,沙漠里温度高得吓人,如果在无水地情况下狂奔,任你功力多高,也只怕不出两三日就脱水而死了。君玉深知这沙漠广阔无比,如今自己粮水皆绝,只能趁着夜间赶路,尽量少消耗水份,保存体力。她功力深厚,可是左肩被朱渝砍伤,这在平常看来并无大碍的伤口,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却是雪上加霜,粗略估计只能支撑几天了。不过,她知道拓桑和弄影先生一定会来找寻自己地,如果能支撑到那个时候或者能找到水源就好了
茫茫的夜空下,君玉四处看了看,默默回忆了一下来时地方向,站了好一会儿,才选定了一个方向,她牵了马,动身上路。脚下地沙石已经变得冰凉。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可是,风沙一起,这脚印立刻又踪影全无,只余下茫茫地一片荒芜。
如此行到天明,一路上居然没有见到任何鸟兽,天地之间除了风就是沙。这时,君玉才完全明白这片死亡之地的由来了。当太阳出来后,温度迅速升高,君玉赶紧牵马寻了座稍微荫凉的沙丘躲起来。
大黑马已经十分焦渴,用前蹄在沙里拼命的刨,可是,刨出来的沙子都是干干的。君玉叹息一声,提剑顺着它刨出的沙堆掘下去老深,终于,翻出的沙子是凉凉的。她赶紧将大黑马的半截身子埋在凉爽的沙子里,自己也埋了下去。
她又掘了一些深层的稍微凉爽的沙子含在口里,又看看黑马,拍了拍黑马,示意它躺在稍微凉爽点的沙层下面,这样会比较舒适一点。
这黑马颇通人性,也热得不行,听话地躺了下来,君玉掘了些湿润的沙子洒在它的头上。她吐出嘴里的沙子又重新含了一些,又吐出,算是做了个样子。这才拿了些湿润的沙子放到黑马嘴边,但又怕它吞下去。
正迟疑间,马忽然自己张开嘴巴含了些沙子,含一会儿居然又吐了出来。
这黑马竟然如此聪明,饶是在这样的境地下,君玉也不由得开心起来,拍了拍它的头,轻声道:“你是不是跟拓桑跟久了,自己也变得聪明了?”
一人一马就这样半截埋在沙子里,等待黄昏的到来。时间忽然变得非常非常的缓慢,每一寸光阴都变成了残酷的煎熬。君玉长时间闭着眼睛尽量闭目养神,可是又怕突然刮起风来躲闪不及被埋在沙堆里,所以并不敢真正睡着。她闭闭眼睛又睁开。有时看看黑马,有时又看看远方,心里一片茫然。但是想到拓桑一定在苦苦寻找自己。心里便又平静下来,又闭了眼睛。静静地等待黄昏的到来。真穆帖尔一逃窜,被包围地大军就更加溃不成军,在士气正旺的西北精兵奋力追击下,基本全军覆灭。
拓桑将那侧逃离的乱军趁势消灭,欣喜地赶回来。却四处见不到君玉地身影。将士们正在清理战场,拓桑几乎是站在马背上四处张望,也没见到君玉的身影。他心里有些焦虑,赶紧看向最近地一名士兵:“君元帅呢?”
士兵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兴高采烈地大声道:“君元帅追真穆贴尔去了。君元帅一定会杀了他的……”
拓桑心里焦急,也顾不得回答他,立刻打马往士兵所指的方向追去,可是,一路上哪里还有君玉丝毫的踪迹?
沿途是七零八落最初就被远远抛在身后地精兵。这少数人马落在后面得早。并没有遇到朱渝的追兵,才得以保全。可是也因为落后得太远,早已完全失去了君玉的踪迹。
“君元帅追逐真穆帖尔去了……”
“君元帅的马快。我们都被甩在了身后……”
“现在,我们也失去了他的方向……”
拓桑见问不出什么消息。也不再耽误。立刻扬鞭急行。沿途有不少西北军和赤金族军的尸首,从血淋淋的惨状来看。无不经历了残酷之极的搏杀,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被射成了刺猬。他拔出几支箭细细一看,都是赤金族军中常用之箭。
此时已到了大漠边上。君玉正是深入沙漠追击真穆贴尔去了!几百精骑伫立在大漠边上,这茫茫大漠早已空无一人。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君公子,前面草原发现了朱渝的大军,正往外草原方向而去!”
拓桑看看草原地方向,心里一松:“朱渝既然往草原方向去了,君玉只和真穆贴尔较量应该就没什么危险吧?”
他又看看沙漠的方向,正要追上去,背后又是一骑快马追来:“君公子,我们打听清楚了,朱渝亲率了约2千大军追击君元帅和真穆贴尔去了……”
拓桑心里一沉,立刻跃下马背,抓起一把沙子仔细看了看。在他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那是赶来的弄影公子、卢凌、耿克等人。
“先生!”
“君玉还是没有消息?”
拓桑点点头。
弄影先生看了看大漠地方向,他清楚君玉的本领,可是如今君玉、朱渝、真穆贴尔都没有了踪影,三人真亡命搏杀倒不是最可怕地,可怕地是在沙漠中迷了路,可就实在太危险了。
拓桑稳了稳心神,即刻道:“带足水粮,深入沙漠寻找。”
一名侍卫立刻应道:“驮队很快会找来的。”
赶来地路上,拓桑已经吩咐下去即刻重金寻找驮队,要在这片最大的沙漠里寻人,没有骆驼带队,是很难想象的。
弄影先生立刻道:“拓桑,我们分头寻找吧。找到了发信号。”
拓桑点点头,两人各率500精兵,开始向这茫茫无边的沙漠里进发。
三天过去了。
残阳如血团一般,挂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上空。
拓桑一骑绝尘奔在前面。这三天里,除了偶尔会看见一些干瘪的赤金族士兵的尸体外,再也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
他不时匍匐在沙地上,探听隐约的声音或者水源的方向。君玉当初匆促追击真穆帖尔,身上的水粮一定不会带很多,如果君玉还活着,她一定会先寻找水源的。
可是,无论怎样寻来寻去都没有丝毫的痕迹,深层的沙子都是干干的。
前方有马蹄的声音。拓桑心里一喜,看去,却是弄影先生一行。
“还是没有君玉的消息!”
“沿途只有一些士兵的尸体。”
这些尸体有些是赤金族士兵、有些是西北军,越是深入,尸体的数量就越少,看样子,到得最后,已经只剩下几个人了。
拓桑又环顾四周,忽然道:“先生,你说君玉她会不会……”
弄影公子第一次看见拓桑面上这种惶然之色,即使在他被追杀的绝望时刻,他面上也没有露出过如此的惶然和恐惧。
弄影先生看看这无边无际的沙漠,想起沿途那些尚未被风沙完全覆盖的干尸,这沙漠里白天温度高得吓人,如果没有水,任你多好的功夫也熬不了几天。饶是他一向镇定,此刻心里也乱成一团,只听得拓桑叫自己,竟然忘了回答。
重金寻来的驮队和向导早已赶到。
拓桑稳了稳心神,立刻道:“先生,我们依旧分头寻找。”
弄影先生点点头,带了自己那支驮队:“拓桑,我们放宽范围搜索,总要找到就是了!驮队已经越来越深入沙漠,可是,自少数没被掩埋的干尸之后,已经完全失去了那干人追逐的方向了。到得第二天清晨,依旧没有丝毫的人影。
拓桑依旧走在驮队的最前面,睁大了眼睛,期待着君玉忽然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君玉……”他有时运足内力,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君玉……”他有时柔声低呼,似乎君玉就站在自己身后。
“君玉……”他有时茫然嘶吼,眼前一片黑暗,那熟悉的脸庞竟然慢慢已经在脑海里模糊,努力回想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是,他的声音无论是远还是近,这天地之间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回答的声音也不会有那微笑满面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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