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郎心似铁
话说那侍卫带着已经去了半条命的齐君筱连夜回到了京城,此刻已经将近子时,城门早就关上了,但因为侍卫有慈宁宫的腰牌,守门的军士也不敢将他阻拦在城门外,否则耽误了太后的正事,他们可吃罪不起,就将人给放了进去。
一路上,齐君筱呆在马车里,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力气。
想起这段时间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就恨不得生撕了秦妙那个贱人,如果不是她,哥哥也不会那么狠心的对她,毁了她的容貌,将她扔到军营里做军妓。
军营里的那些莽汉一个个都十分粗鄙,哪里懂得怜香惜玉?
更何况毁了容貌的齐君筱,也不是温香软玉了,他们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只要留着这女人一条命,能让她好好活下来就成。
想到一夜要接待七八个军汉,齐君筱眼中就流露出一丝恐惧,她身上的衣裳还是军营中用细棉布做成的衣裳,细棉布这种料子有些粗糙,但最为关键的是,上头的味道只要不用水洗就会一直留存下来。
齐君筱现在浑身都是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膻味儿,可是马车上又没有供她换洗的衣裳,她被只能忍耐着,反正一连几个月她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只不过再忍一个时辰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马车很快就停到了神武门外,神武门早就有负责接应的太监,齐君筱踉跄着踩着太监的后背下了马车,之后便赶忙有宫女伸手去扶。
这些宫女们在禁宫之中呆着的时间着实不算短了。一个个都十分精明,一看到齐君筱脸上蒙着的黑布,便屏住了呼吸,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再加上女人身上那股子味道,也不知这位齐小姐在短短几个月之中,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落得现在这种狼狈的境地。
齐君筱其实早就没了力气,一路上几乎是宫女将她搀扶到慈宁宫的。
此刻慈宁宫内灯火通明,白氏坐在寝殿之中,只见着一个太监急匆匆的往寝殿里头冲,口中叫喊着:
“太后娘娘。齐小姐回来!”
听到这话,白氏也顾不得平日里一直端着的仪态,蹭的一声从床榻上站起身子,几步走到太监面前,涂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上难掩激动之色,问:
“君筱真的回来了?”
太监其实也没见着人,只不过刚才在神武门接应的人提前回来禀报而已,不过这起子小兔崽子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撒谎,所以他才直接跟太后娘娘禀报了。
“君筱在哪儿?”
“太后娘娘先别急,约莫再有一刻钟功夫就到了,您先坐会儿。喝口水润润喉。”
白氏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这阉人的话,她恨不得即刻飞奔到君筱身边,好好疼宠自己的女儿。
好在齐君筱也没有让白氏等待太久,只听到一阵连绵的脚步声,太监打开寝殿之中的雕花木门,就看着一个用黑纱蒙面的女子被两个宫女搀扶着站在门外。
他愣了愣,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齐君筱反应的很快,几步冲到了寝殿之中,她以前在慈宁宫中住过好些日子,对此处自然熟悉得很,轻车熟路的就进到了里间儿。
“娘亲!”
齐君筱声音嘶哑的叫喊了一句,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她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白氏身边跑,好在白氏听出了齐君筱的声音,也顾不得什么,一把将齐君筱抱在怀里头,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哭的不能自抑。
齐君筱心里头同样难受,在军营里当军妓的这几个月,齐君筱一度都恨不得死了,但在上吊一次未遂之后,她再也没有胆子寻死。
满腔的委屈都不能诉诸于口。现在总算能找到一个发泄的渠道,齐君筱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似的,紧紧抱着白氏的肩膀,不住痛哭着。
母女两个哭了整整一个时辰,眼泪好像不要钱似的,最后哭声才慢慢平息。
白氏拉着齐君筱坐在了床榻上,看着她面上的黑纱,伸手就要将黑纱给掀开。
感受到白氏的动作,齐君筱赶忙往后仰,生怕自己吓着白氏。
“娘,我这张脸已经被秦妙那个贱人给毁了,您若是见着的话,肯定会吓着的。”
听到这话,白氏心中对秦妙的恨意更浓,只觉得若是没有这个贱人,她与君筱母女二人便不会受到此番苦楚。
说到底,都是秦妙的错!
“没事儿的,君筱你是娘亲的女儿,即便毁了容貌,依旧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娘亲又怎会害怕?”
说完,白氏轻轻掀开黑纱,并没有遭到齐君筱的抵抗,等到整块黑纱都被掀开之后,就露出了齐君筱狰狞如同恶鬼一般的面容。
白氏愣住了,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女人的面孔,脸上的血色尽褪,就连原本涂了胭脂的嘴唇,现在看着也十分苍白。
看着白氏眼中流露出的惊恐之色,齐君筱低垂着头,遮住了眸子里的愤恨!
他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看到了她这张脸都是这幅表情,为什么?为什么苍天如此不公,要这么对她?
一边想着,齐君筱怔怔的流泪,面颊抖动的更加厉害,本就要往下掉的半张脸忽忽悠悠的,好悬没将白氏给吓得昏厥过去。
颤抖的双手死死握拳,白氏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流着泪道:
“我儿、我儿为什么要受这种苦啊!为什么!”
白氏到底还是心疼齐君筱居多,即便有些惊恐,但此刻也压了下去,生怕伤着了女儿的心。
“娘!您一定要帮女儿报仇!一定要!”
说着。齐君筱死死拉住白氏的双手,手上用的力气极大,恨不得将白氏的骨头给捏碎。
白氏从来没有受过苦,此刻疼的微微皱起眉头,却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道:
“君筱放心,娘一定会帮你的。”
齐君筱原本身子骨儿已经不好了,这一回到慈宁宫中又哭了整整两个时辰,力气早就消耗一空,此刻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两眼翻白。就径直昏迷了过去。
“君筱!君筱!”
白氏看着昏倒的女人,整个人都慌了,好在一旁的太监赶忙扶着齐君筱,解释道:
“娘娘,齐小姐是太累了,这才昏迷过去,您先好好歇一会吧。”
听到这话,白氏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去。
齐君筱被太监抬到了她原本住着的厢房之后,白氏就吩咐人将那个侍卫给带上来,她现在很想知道,君筱到底受到了怎样的苦楚。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侍卫被带到寝殿之中,显然是有些惊惧,大气儿都不敢喘,直接老老实实地跪倒在地上,只听太后娘娘开口问:
“你在哪里找到的君筱,她到底怎么了?”
侍卫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一旁的太监见着了,道:
“但说无妨。”
侍卫低着头,闷声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是在军营中找到齐小姐的。”
闻言,白氏两手死死握拳,显然没想到侍卫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军营中哪里会有女人?唯一的特例就是军妓,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着的女儿竟然沦为军妓,让一帮草莽之人肆意糟蹋,白氏整颗心都好像被撕碎了一般,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泣不成声。
“你下去吧。”
白氏摆了摆手,显然是有些不想见着这侍卫。
之于太后娘娘的吩咐,侍卫自然不敢违拗,他低低的应了一声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等到人走出了寝殿的门,白氏冲着一旁的太监吩咐道:
“去把人解决了。君筱的事情万万不能被别人知道。”
这世上能够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白氏本就并非什么心慈手软的性子,若是杀一个人能解决隐患的话,她自然不会有丝毫犹豫。
那太监贴身伺候白氏的时日已经不算短了,对太后娘娘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当下便应了一声,离开了寝殿。
此刻寝殿之中只剩下白氏一人,她颓然的闭了闭眼,整个人好像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君筱虽然找回来了,但却弄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活着的时候还能庇护君筱一二。一旦她死了呢?以陛下的性子,恐怕会恨不得将君筱大卸八块吧!
想到此处,白氏嘴里有些发苦,将寝殿之中的烛火给吹熄了,径直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头,白氏竟然梦见自己被一只从阿鼻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追赶,那恶鬼生的十分狰狞,尖叫着要剥她的皮吃她的肉,等到白氏终于落入恶鬼手中之后,竟然发现恶鬼的模样与齐君筱生的十分相似,好像根本是一个人似的。
尖叫一声,白氏从噩梦中惊醒,浑身的衣裳早就被冷汗打湿了,身上湿淋淋的,就连面颊上的脂粉都融成一股一股的,看起来十分狼狈,半点儿也没有太后的威严。
唤了宫女进来,让她备水沐浴,将身子沉浸在浴桶之中,白氏心里头的慌乱才稍稍消解几分。
她是齐君筱的母亲,在看到那张脸之后都会吓得梦魇,若是普通人见着了,肯定更会把君筱视为恶鬼看待,这该如何是好?
伸手捂着胸口,白氏从来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无力过,原本一心想要找到女儿的下落,现在发现,将人找回来了反倒十分憋闷,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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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中。
最近事情着实不少,小卓安的年纪到底有些小了,朝堂上的事情大多数也归到秦妙手中,所以她累的很。今日竟然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金银~”
秦妙唤了一声,但金银却不像往日一般出现在寝殿里头,反而是宁儿这丫鬟反应的很快,几步走到床榻边上,手中端着个铜盆子,道:
“娘娘您忘了,前个儿金银姐姐出宫,倒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听到这话,秦妙一巴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
“瞧我这记性,金银现在好不容易与青禾呆在一处。自然得好好聚一聚,否则这么久的思念之情,还不知该如何倾诉呢。”
说着,秦妙就用热水将巾子打湿,仔仔细细的将面颊给擦了擦,之后又换了一盆冷水,以冰帕子敷了一会。
等到秦妙刚刚收拾完,宁儿便道:
“娘娘,姜公公在外头呢。”
“现在下朝了?”
秦妙有些疑惑,刚刚走出寝殿,就看到姜德海将小卓安抱在怀里头,这小娃还极不老实的乱动。
一见着秦妙,小卓安圆圆的眸子里划过一丝亮光,伸手便要抱秦妙。
女人将这娃儿直接给抱在怀里头,便听到姜德海道:
“娘娘,昨夜里慈宁宫中来了位主子。”
听到这话,秦妙眼神闪了闪,她对白氏的性子十分了解,自然能猜出来人到底是谁。
“太后见着了齐君筱那副模样,没吓着吧?”
姜德海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听说太后梦魇了,不过也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就好。否则她若是身子骨儿真的出了什么事儿,现在陛下不在京中,恐怕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呢!”
将小卓安抱到了寝殿之中,秦妙低声说道:
“姜公公,日后还得劳烦你盯着慈宁宫,我倒是要看看太后还能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
姜德海也是知道轻重的,即便太后在身份上是秦夫人的长辈,比她不知要尊贵多少,但实际上,只看陛下对这二人的态度,便清楚太后在陛下心里头的分量。是远远比不上秦夫人的。
心中转过此番想法,姜德海面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几分,道: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会好好盯着慈宁宫,不会出任何纰漏。”
秦妙清楚姜德海的性子,知道这人办事十分稳妥,自然也信得过她。
直接点了点头,因姜德海是大内总管,每日要忙的事情着实不少,秦妙也没有多留他,只是在寝殿之中与小卓安一起用了饭。
话说易灵均带着几十个好手往金陵赶去,化作富商的模样,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却不想出发不过三日,易灵均正在客栈之中吃饭呢,就看着前头突然多了一双绣鞋,顺着绣鞋往上一看,便见着艳丽的红裙,以及女子窈窕的身段儿。
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易灵均皱了皱眉,问:
“你怎么会在此处?”
易灵均性子本就清冷,极少会这般情绪外露。今日皱了眉头,显然是已经有些怒了。
不过花解语可不怕他,她足足追了三日,才追上了这人,又怎有临阵脱逃的道理?她直接坐在易灵均面前,一张艳丽的脸上露出几分哀戚之色,道:
“少爷占了奴家的身子,现在竟然将奴家抛弃在京城之中,还有没有良心了?奴家虽然不是良家女子,但好歹也是清白的身子,若是被少爷您给抛下了。当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一边说着,花解语眼眶发红,豆大的泪珠儿顺着粉白莹润的面颊往下掉,红唇微张,发出低低的哽咽声,听在邻座的男人耳中,自然激发了不少的怜惜之情。
毕竟花解语可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儿,面前的男人竟然还想着要将她抛弃,还真是个冷心冷血的。
用帕子擦了擦面上的泪珠儿了,花解语用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盯着易灵均,贝齿轻咬红唇。试探着问:
“少爷,您就带着解语上路吧,解语不要名分,只要能伺候在您身边,即便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也就心满意足了。”
花解语到底是个会做戏的,生生的演出了一副痴情女子负心汉的场景。
易灵均握着茶盏的手死死绷紧,手背上都已经蹦出青筋了,显然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偏偏在这个时候,邻座的汉子突然站了起来,怒瞪着易灵均。吼了一声:
“你还是不是男人,这样的美人都让她伤心,你若是不要的话,老子就把美人儿给带走了!”
说着,这莽汉竟然将手搭在了花解语柔润的脊背上,嗅着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气,男人眼中划过一丝痴迷之色。
花解语目光微冷,刚要出手,却听到易灵均开口道:
“把这人的脏手砍下来,扔到后院喂狗。”
跟着易灵均的侍卫都是元家的死士,而且在死士中也是身手极好的。对于一个小小的汉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只听着汉子惨叫一声,手臂竟然被人从手肘处斩断了,溅出一丈高的鲜血,汉子满地打滚儿,哀嚎的声音让堂中吃饭的客人不住侧目,但因为易灵均着实太过凶残了,他们也不敢开口,连带着刚才因为花解语的容貌起了色心的男人,现在也缩了缩脖颈,显然是怕了。
花解语微微勾了勾红唇。贴的易灵均更紧了,呵气如兰,轻轻道:
“看来少爷还是怜惜奴家的。”
说着,花解语便伸手挽住了易灵均的手臂,察觉到男人僵硬的身体,她面上的笑意更浓,竟然得寸进尺的将脑袋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突然,易灵均直接站起身子,上楼回到厢房之中,显然是有些无法忍受花解语了。
但后者着实是个厚颜无耻的,两手提着大红的裙裾,竟然直接跟了上去。
厢房的雕花木门被从里头直接插上了门栓,花解语倒也不怕,拔下了发簪,直接插进门栓之中,一点一点的往旁边滑动着,只听吱嘎一声,没过一会木门就被人从外头打了开。
即便易灵均早就知道一扇木门根本拦不住花解语,但见着这女人竟然如此无耻的出现在此处,还是气的面色发白。
花解语走到易灵均面前,状似无辜的问:
“你生什么闷气,若是将身子气坏了。不是存心让奴家心疼吗?”
花解语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竟然直接贴上了易灵均的胸口,杏眸微微眯起,说不出的妩媚。
易灵均一把拉住女人的手腕,深吸一口气,道:
“你不该来这里。”
“让你自己去金陵送死?那些死士的身手虽说不差,但却比不上我,我若留在你身边,才更有把握保住你的性命。”
“你以为你是谁?”
易灵均面上的冷意变得越发浓郁,他直接站起身子,一把将花解语的手给甩开。冷冷道:
“出去。”
花解语不止不出去,反而大大咧咧的走到了床榻边上,伸手将腰间的系带给解开。
见到这一幕,易灵均白皙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薄薄的晕红,也不知究竟是气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直接被转过身子,易灵均想要直接离开这里。
此刻花解语身上只剩下一件水红色的肚兜儿以及葱绿色的灯笼裤,她不急不缓道:
“你若是打开门的话,外头的人可就将奴家的身子给瞧遍了,易大人,你真的舍得吗?”
一边说着,花解语复又走到了易灵均身边,拉着这男人的手臂,直接把人往床榻上拽。
易灵均只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罢了,而花解语却习武多年,身手比金银不知高了多少,自然不是易灵均能抵抗的了的。
将人一把推倒在床上,易灵均显然气的狠了,胸口不断起伏着,凤眸因为怒火变得十分明亮。
花解语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面颊,笑着道:
“易大人,你就真的这么厌恶奴家吗?明明碰了奴家的身子,现在竟然不认账,真是个冷心冷血的!”
“你不是妓女吗?我为什么不能碰你?”
听到男人的这么说,花解语心头倒是有些难受了,寻芳馆虽说是个妓院,但她却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也从来没有做过一些不堪之事,只不过这名声毁了就是毁了,无论如何都捡不起来。
趴在男人胸口处,听到他平静而有力的心跳,花解语道:
“易大人,不管奴家是不是娼妓,反正能陪在你身边就成了,奴家也不是非要一个名分,还请易大人把心放回肚子里,莫怕奴家区区一个妓女,玷污了易家的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