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从未爱过(已替换)
宋漫走出病房的时候,脸上毫无血色,眼底一片死灰,脚下的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好似随时都会跌倒。
宋思远见了,连忙上前扶住她的双肩,目露担忧,“小漫,你怎么了?”
“我没事。”宋漫撇下他的手,朝着走廊另一头继续走。
宋思远不断地在背后叫她的名字,宋漫却像没听见似的,脚步一刻都未曾停下。
像一个孤魂飘荡在街上,走了许久,她猛地停住脚步,抬头望着面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大厦,偌大的玻璃窗闪着金光,很是刺眼,她抬手挡住眼睛,手背上染上一层濡湿。
宋漫啊宋漫,至始至终,你都是一个蠢蛋!
宋漫自嘲地扯起嘴角,一步一步如踩在顶板上,忍着锥心之痛朝那扇大门走去。
不知是不是老天都看不过去她身上的坏运气,今天守在门口的两名保安正是那晚她送红豆汤来时的两位,所以自然而然就将她放了进去。
由着穆厉川之前把她的指纹输入了专用电梯,所以在一众的注目下,宋漫径自搭乘专用电梯直达顶楼。
苏融见到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复而含笑上前,“宋小姐,穆总正在谈事情,请你先在这里稍等片刻。”
然,宋漫除了眼眶泛着水红,脸色、唇色都惨白得吓人,望着面前笑容谦恭的男人,眼色不禁冷了几分。
他一直跟在穆厉川身边做事,想必也是什么都知道的。
苏融一凛,察觉到宋漫今天有所不同,收起眼角眉梢的那丝谄笑,谨慎探问。“宋小姐,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算是回应后,就径自朝办公室走去。
“宋小姐,穆总正在里面谈事……”
话还没说完,宋漫已经推门而进。
突然被打断,穆厉川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悦,等看清来人,眸色顿时温和了许多,朝面前的西装男撇了撇手,“你先出去。”
西装男颔首,识相地迅速退出了办公室。
跟在宋漫身后的苏融有些为难,“抱歉穆总,宋小姐她……”
“你也先出去。”穆厉川淡淡道,并无责怪之意。
等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宋漫稳步走到他面前,极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凉声质问,“穆厉川,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这些天,宋漫在穆厉川的调教下,她基本都亲昵地唤他“老公”,而现在她却连名带姓地叫他,穆厉川顿时觉察到了什么,眸色不由加深。
他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嘴角勾了勾,“问吧。”
“刘淑萍是你的母亲?”
鹰凖一沉,“是。”
那就没错了。
宋漫声线微颤:“那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也回答过你,但我不介意再回答你一次,我的目的就是你,我要娶你。”
“穆厉川,我都知道了,所以请收起你的那些花言巧语,老实回答我。”宋漫觉得自己真得蠢得要死,当初就是听了他这些无用的情话才逐渐沉沦的,再难抑制住心中强烈波动的怒意,几乎是磨着声带嘶吼出来的。
墨眸中黑压压一片,穆厉川凝着她,“宋元跟你说了什么,你又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他这般波澜不惊的平静真得快要把宋漫逼疯了,“是我爸害死了你妈,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复仇,对不对!”
墨玉般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诧,宋元竟会向宋漫全盘托出,这是他意料之外的。
“他这么说,你也这么信了,是吗?”
面对他的发问,宋漫六神无主,“我不知道。”
她现在脑子乱的很,根本连思考的心情都没有。
“啪嗒”钢笔落在桌上,穆厉川摩挲着两指,眉眼沉沉,嗓音沉冽,“是。”
起初是。
但看来现在,他再多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穆厉川,我们离婚吧。”隔着深仇,岂能存在深爱。没有爱情的婚姻,她嫁了有何用。
“休想。”他一字一顿,倨傲得如天上的神。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这一次,不是你说了算!”宋漫斩钉截铁,“离婚协议拟好后,我会再来找你。”
摔门声重重落下,穆厉川陡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只不过这样颓然的状态只持续了三秒,三秒之后,他直起腰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埋头继续批阅文件。
然,那些小小黑黑的字体变得凌乱扭曲,汇进脑海,撬动着过去那段尘封的记忆。
小时候,母亲常常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十分厉害的人。虽然他未曾见过这位厉害的父亲,但在他心中,他励志要成为像父亲一样厉害的人。
然而在他五岁那年,穆业荣突然断了给他们母子的赡养费,刘淑萍担心穆业荣发生了什么变故,一路南下来到江城。才得知穆业荣其实有自己的家室。
当母子俩寻到穆氏门口时,穆业荣却为了自己和穆氏的名声把他们当成陌生人,甚至连正眼都没看过他们就派人把他们遣走。
刘淑萍不甘心,携着年幼的他在穆氏门口一等就是一整天,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一场灾祸。
突然有个穿正装的女人怒气冲冲地指着他们嚷嚷,“就是她们,偷了我的戒指。”
刘淑萍本就体弱,外加在外暴晒了一天体力更是透支,被这个女人一吓脸色更是白得吓人,连连辩白。
事情闹得很大,警察都赶来了,果真在刘淑萍身上找到了那枚戒指。
他虽年幼,但十分肯定他的母亲是被冤枉的,然而任他如何解释如何求情,刘淑萍还是被强行带上了警车。
他追着警车跑啊跑啊,还是没有追上。正当他伏在马路边上嚎啕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他说,“小朋友,我可以带你去见你妈妈。”
只是当穆业荣第二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这个好心人只不过是想把他当人质,用来和穆业荣做笔交易。
这位陌生的父亲带走了他,他说,“厉川,你母亲生性软弱,在狱中自杀了。”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但这位陌生的父亲又为他支起了另一片天空,把他送到国外,让他接受最优质的教育。
不过,无论身在何时何地,他都难以相信他的母亲会像父亲说的那样,因软弱而自杀,他一定要查明真相,还母亲一个清白。
当他暗中找到当时那位女员工后,才知晓哪有什么盗窃案,不过都是一场戏罢了,为的就是要让刘淑萍吃点苦头。
而导演这场戏的,正是穆业荣的正妻,顾芳。
在之后的调查中,他也发现了曾经那位“好心人”就是宋元,宋元当时还是穆氏的高管,同时和顾芳也有一腿。
回忆渐深,突然手机响起,穆厉川才恍惚地回过神来,接起电话就听到赵姨在电话那端支支吾吾,“先生,小姐她,她说要搬出去。”
“我知道了,你让她走吧。”
“先生,俗话说的话,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赵姨的话还未说完,穆厉川已经把电话挂了,目色倨傲。
他断定,她会回来的!
……
宋漫拖着行李箱站在公交站上,眼前的公车过了一辆又一辆,她却始终寻不到自己的去处。
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依旧是宋思远打来的,和上一通一样,她按了挂断。
突然手机上跳出一条微信,竟是林思甜发来的,她说她拍到了极光一定要与她分享。
盯着手机上那张极光图,略带干裂的双唇总算抵着寒风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这段时间她给她发微信变得频繁了,虽然她依然鲜少回复她的信息,但宋漫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由着林思甜消息的突然闯入,宋漫从口袋中摸出一串钥匙,林思甜公寓的钥匙还在。
去林思甜公寓的公交上,乘客不是很多,宋漫习惯性地挑了一张最后一排的位置,额头抵在窗户上,思绪跟着车厢微微颠簸。
“小漫,是爸被钱冲昏了头脑才犯下这一切罪孽啊!”
她仿佛看到宋元躺在病床上流着两行清泪不断忏悔着,猛地画面一转,眼前狭小的空间内,三面都是水泥墙,一面是冷冰冰的铁栏杆。
一个女人颓然地蹲在角落里,咬破了手指在衣服上写下绝笔。
她的儿子都不再这个世上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砰”
一个猛力,墙上染上了粘稠的鲜血。
宋漫一阵鼻酸,这个女人到死都不会知道,原来这一切都只是谎言,她的儿子并没有因为追警车而车祸身亡,他一直都活得好好的,甚至现在也活成了一个厉害的人。
“小漫,我看到那封遗书的时候,也十分震惊,本只是想让她对穆业荣彻底绝望,却没想到她对她的人生都绝望了。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耳畔传来清亮的人工女音,到站了,宋漫吸了吸鼻子,连忙提着行李下车。
……
穆氏总裁办,苏融敲门进来,形色匆匆,“穆总,穆绍瑞突然回来了,他现在正在穆家老宅。”
“该把这些消息发出去了。”穆厉川从容地将手边的资料递给苏融,“时间刚刚好,下班吧。”
苏融看了第一眼。就知道这份文件关于什么,因为正是穆厉川亲手交与他去调查的,“穆总,时机到了吗?”
“嗯。”
穆厉川扣好袖扣,正打算离开办公室,穆业荣的电话已经催来。
“我正打算回去。”话落,嘴角的笑意冷冷落下,回眸瞥了一眼苏融,“这几天秦正也该回来了吧。”
“他是后天的飞机。”
穆厉川应声颔首,步伐稳健地迈出了办公室。
穆家老宅。
刚走进屋子,穆厉川就嗅到了空气里的一丝严肃,穆家仅剩的三个男人都在。
“爸,二哥,绍瑞,你也在。”穆厉川打了声招呼在单人沙发上落座。
“啪”穆业荣将手中的一份文件扔到穆厉川面前,厉声质问,“MK是你的公司?”
穆厉川翻都没翻那份文件,淡定地应道,“是。”
MK是他五年前在美国注册的一家公司,现在正交由秦正打理。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穆氏还养不活你?”穆业荣重重地砸了砸手中的拐杖。
穆厉川抬眸。不屑地勾了勾唇,“我看您是老糊涂了,难不成MK还比不上穆氏?我这么做,自然是要吞并穆氏。”
“你……”穆业荣气得差点心脏病犯,好在陈叔在一旁照看及时,赶紧轻抚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爷爷,他之前把我爸搞进监狱,后来又把绍谦弄进去,他这是一步步要把咱们家四分五裂啊!”穆绍瑞在旁煽风点火。
“绍瑞啊,你要是乖乖待在美国,这把火估计烧不到你,但你是自己要回来送死的,那我也没办法了。”穆厉川闲散地耸了耸肩膀,嘴角的冷笑似森冷的刀戟,笔直地插入对方的心脏。
穆绍瑞仗着自己手中的证据,并不畏惧,“穆厉川,你别得意太久,我不仅查到你暗中注册公司,我也查到了你在美国的那些勾当。”
“那我到是很想听听。你是如何查到我那些勾当的!”穆厉川故意加重了“如何”二字,转瞬,穆绍瑞的脸色就白了白,到口的话都如鲠在喉。
穆厉川起身,冷厉的目光凝住在穆业荣身上,薄唇轻启,阴鸷的声音幽幽地漂浮在空气上空,“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母亲并不是因为软弱而自杀的,而是被人间接害死的,但你却为了你所谓的尊严而袖手旁观。我今日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祭奠我母亲的枉死。”
说完,穆厉川就快步离开了,只留下一室诡异的寂静。
次日,穆氏股票大跌,各家媒体的头版头条皆是穆氏自成立以来所留下的黑历史。
一夜之间,穆氏成了泡影。
穆业荣彻底气病了,却还是心系他一手创下的穆氏,派穆山还穆绍瑞去主持大局,然而穆氏早已人去楼空,所有的机密要件都被转移清空。
穆绍瑞气氛地一脚踹翻总裁办的那张老板椅,“穆厉川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还会有办法的。”向来寡言的穆山在旁喃喃自道。
……
翌日,秦正回国,同时带来一则劲爆消息,MK强势进驻江城。
“你还要我坐这个位子?”MK总裁办,秦正大惊失色,下一秒就双手合十地哀求,“你就行行好吧,我都坐了五年了,屁股都坐穿了,该换人了。”
“你的意思是要把MK拱手让人?”穆厉川笑着打趣。
秦正毕竟做了五年的总裁,虽然MK不是他亲生的,但也算是他养大的,怎么肯拱手让人,但也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激将法,遂将计就计,“你要是也舍得,我就舍得。”
“我现在有什么好舍不得的!”穆厉川长腿恣意交叠,品着杯中的咖啡,饶是惬意。
秦正深吸了一口气,还真是没人敢和穆厉川比威胁。
“你现在和宋漫打算怎么办?”秦正回来前,就听严恺说了。
穆厉川放下咖啡杯,由着用力过猛,咖啡都溅出了两滴,声线阴沉,“好个严恺!”
“哎哎哎,是你自己拉着他喝酒,把事情都说了,而且你也没让他保守秘密。不过他也识相,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秦正没个正经地笑道。
倒是穆厉川眸色更沉了,像是在回答他却更像是在给自己信心,“她一定会回来的。”
“咚咚咚”突然,苏融敲门进来,“秦总,穆总,穆山来了。”
“诶,他怎么这么快就坐不住了,真是无趣!”秦正嫌鄙了一声,朝苏融撇了撇手,“让他进来吧。”
穆山估计是没想到还会有个外人在场。见到秦正不免吃惊,但也没有把他做回事,直接略过他看向穆厉川,礼貌地打了招呼,“穆总。”
“喂喂喂,叫谁总呢,我才是这里的老大,知道吗?”秦正故作不满地嚷道。
这下让穆山一头雾水了,穆厉川这两天如此大动作却让别人来管理MK,实在搞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这位是秦总,MK的CEO,所以你有事的话就和他说。”既然秦正有意要玩玩他,穆厉川也就顺水推舟了。
不过穆山这些年在穆氏练就了一身沉得住气的本领,淡笑了两声道,“不管哪位做主,我今日说的事二位肯定都有兴趣。”
穆厉川和秦正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穆山,给了他一个继续说下去的眼神。
“厉川,难道你在转移穆氏机密的时候就没发现遗漏了什么吗?”穆山神秘地发问。
“不就是江城市中心那块地吗?”穆厉川说得很是轻巧,见穆山神色慌了慌,顿而严肃起来,“你今天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刚好留了一个心眼多备了一份,所以想过来和我谈合作?”
一猜就中。
穆山努力稳住心中的慌乱,谄笑出声,“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穆氏倒了,但穆家和江城政界的交情还在,而MK刚刚进驻江城,恐怕政府的人会从中为难不少,所以……”
“所以MK早在进江城之前就把这块地圈起来了,不过还真是让穆先生费心了。”秦正霍地起身走到办公桌上抽出其中一份楼盘设计图稿,光明正大地放在穆山面前。
“这……”穆山再也稳不住,脚下趔趄了一步,颤颤地指着那图稿,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如此周全的计划为何会被人识破。
“姜倩的确是个好秘书,只可惜她太急功近利,想要讨好你还急着留住你,所以急着怀孕要给你生个孩子。”穆厉川幽幽开口,走到办公桌前接通内线电话,“苏融,接通视频。”
很快苏融拿着一块iPad走进来,屏幕里正是姜倩家中的画面。
“我知道你手上有一份江城政界内部人员的详细资料,要是你能给我,那你的女人和孩子绝对安全,否则……”
“穆厉川,你竟然拿一个孕妇来威胁我!”穆山气得咬牙切齿。
穆厉川生冷地啧了两声,“可谁让她是你的女人呢?一句话,给或不给!”
穆山僵硬在原地,静默了大概十多分钟,才气馁地低下头,“我给你,但你必须放过他们!别再去打扰他们!”
“一言为定!”
穆山交出U盘,就被下了逐客令。然而,刚走出大楼,就有民警上前,“穆先生,有人举报你盗取商业机密,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心上一阵拔凉,穆山抬头仰望顶楼,仿佛那里也正有人盯着他。
“穆总,人已经被警方带走了。”苏融进来禀告。
秦正贼兮兮地摸着下巴,道,“估计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在等着他。”
“有因必有果。”穆厉川清淡地总结了一句,就把桌上的U盘丢给他,“这份资料你可得好好留着。”
“为什么不是你留着?”秦正好奇。
“你是总裁我是总裁?”穆厉川耸了耸肩膀,雅痞一笑。
秦正气恼,随手就将手边的抱枕朝他砸去。
……
这些天,自打和宋元关系和好后,宋漫就一直都在医院照顾他,闲下来就陪着宋元看电视聊天,自然不会错过穆氏和MK的新闻。
“这个穆厉川真是不简单啊!”这是宋元看过新闻后的第一句感慨。
“爸……”宋漫本就伤痕累累,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宋元偏头看向宋漫,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背,一脸愧色,“小漫,是爸害了你的大好年华。但是爸不想让你今后还受人欺负,他接近你一定是为了报复,你离开了他一定还能找到更好的。”
更好的。
她曾说过,穆厉川已经是更好的,要是比穆厉川还好,恐怕这世间再没有了吧。
蓦地,宋漫的手机响了,望着来电显示,熟悉的名字,时隔几日,还是第一通。
“爸,我出去接个电话。”
走到病房外,宋漫紧紧握着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离婚协议我收到了,但我不会签,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宋漫手心冰凉。
这些天的独处,宋漫也冷静下来了,丧母之痛她不曾经历,但能理解,甚至看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他要整垮宋氏她也不会怪他半分,毕竟是她宋家欠了他一条人命。
要是他能好好和她谈谈,告诉她他对她其实是有感情的,那她心里的那点空茫兴许就彻底消除了。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久违的一通电话竟是这般冷酷,像是居高临下地命令她。
“回来做什么?继续听你的花言巧语当你复仇的人质?”宋漫学以致用地冷声反诘。
那端陡然默了须臾,才低缓出声,“你迟早会回来的。”
三日后,宋漫总算明白过来他口中的“迟早”是何用意。
宋氏股票大跌,所有同宋氏合作的公司宁愿冒着违约的风险都要同宋氏解约,资金链中断,正在运行的项目不得不全部中止。宋氏内部也开始民心不稳,好几个高管主动请辞。
宋氏本来就大不如前,近期一直处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如今更是直接陷入破产的泥潭。
宋元得知此事后,怒火攻心,心脏病复发,整整三个小时的急救还是没能将他挽回。
徐雅芝本就身体欠佳,伤心欲绝之下没过几日也随宋元去了。
刹那间,宋漫背靠的整个世界都悉数崩塌,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好似见到一点光,她仅存的那些珍贵回忆都会被夺走。
“小漫,开门。”宋思远忙完丧事忙公事,这会儿得空抽身回家才知晓宋漫把自己关在房间数日,连续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应,他有些急了,连忙去找出一串钥匙把门打开。
扑面而来的阴晦气味,宋思远上前一把将窗帘拉开,大把的阳光洒进来,刺得宋漫很不适应,直接拉高了被子将自己蒙住。
宋思远走到床边坐下,一点一点地把被子拉开,柔声安慰,“我知道你很伤心,但你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是不是,你这个样子让爸妈在天之灵如何能安息呢?”
“哥,我好想他们。”
就像小时候,父母出差超过两天,宋漫就会缠着宋思远给他们打电话,晚上窝在他怀里低声抽泣,“哥哥,我想爸爸妈妈。”
那时候,宋思远总会拍拍她的背安慰她,“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还会给你带礼物哦!”
可是,这一次,他们的爸妈真的回不来了,他又该如何安慰。
“想哭就哭吧,你应该好好哭一场,被憋坏了身体。”宋思远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轻声抚慰。
兴许是像极了小时候,那颗逞强了好久的心猛地碎了,泪水瞬间决堤。
见她哭得查不到,宋思远又说,“小漫,你是真正的宋家人,该为宋家做点事了。”
“我该做什么?”无论是宋家还是宋氏,支离破碎的样子让她很是绝望。
宋思远的眼总陡然升起了希冀的光亮,“现在穆厉川打定主意要让宋氏灭亡,但宋氏是爸的心血,我们怎么可以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呢?你和穆厉川还是夫妻。你去求他,让他给宋氏一条活路,他一定会念在旧情的份上答应的。”
“我不去。”宋漫一口拒绝,她怔怔地凝着眼前的男人,他竟然让她去求穆厉川?
“小漫,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宋氏破产吗?”宋思远急得眉头紧蹙,紧紧地抓着宋漫的胳膊反问。
“就算穆厉川这次放过宋氏又怎样,以后他有的是机会搞垮宋氏。宋家毕竟欠他一条人命,哥,咱们放手吧。”
“宋漫,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宋家的人吗?”
“我正因是宋家的人,所以这次才有借此机会把债还清!宋思远,说的好听是让我去求他,说的难听点不就是让我去卖身吗?”
“有何不可!”宋思远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要他能放宋氏一条生路,卖个身又有什么吃亏的!”
“啪”一巴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脸上。
“宋思远,你混蛋!”宋漫怒骂,她今天总算是看清他了,如果当初是把她送上穆绍谦的床是宋元的主意,那他现在应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至少宋元是有悔意的,而他丝毫没有。
“我告诉你,你不去也得去!”说完,宋思远就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一路半抱半拽地塞进车里,车门上锁,直达御园。
“等他睡了你,你就抓紧机会求他放了宋氏。”宋思远无耻地提醒完,就将宋漫扔到了别墅门口,按了门铃就迅速闪离了。
由着几天没吃什么东西,方才又经过这么一番挣扎,宋漫无力地趴在地上,直到耳畔传来赵姨的惊叫声没多久,身体就被人打横抱起。
清冽的气息还是那般好闻,宋漫张开双唇想说点什么,但实在耐不住从四肢百骸传来的虚弱,眼前模模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昏睡了三日,宋漫刚一睁眼就对上穆厉川那双墨深的鹰眸。
“醒了。”
宋漫只觉得脑袋里睡得浑浑噩噩的,缓了好久才发问,“我怎么了?”
“你营养不良。昏睡了三天。”穆厉川的声音极淡,甚至隐约透着一点厌弃。
“三天?”宋漫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撑着床垫坐起来,昏迷前的记忆也涌了上来,“你把宋氏怎么样了?”
“今天上午九点,宋氏正式宣布破产。”
望着他唇角勾起的冷笑,宋漫心凉,垂下眼帘踟蹰良久,才缓缓开口,“穆厉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如果你说爱过,那我就……
“没有。”穆厉川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我接近你,不过是因为你是宋元的女儿,我不过玩玩你罢了,现在我厌了,你可以走了。”
话落,穆厉川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生厌。
“那你不同意离婚……”宋漫强忍着酸涩的眼眶,望着他的背影。还未问完话语权就被穆厉川抢了去。
“我不会和你离婚,我就是要让宋元的女儿没人要,就算你爱上了别人也不能嫁给他!我要让宋远死不瞑目!”
“穆厉川!”宋漫嘶吼,“我爸已经过世了,这个债也还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是他让我活在仇恨中,是他让我这一生都不好过,这些他还不了那就你来还!”他背光而立,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但那双眼眸却闪着猩红的怒光。
宋漫的嘴角勾起一抹惨淡,失笑地摇了摇头,“原来是这样,是我太蠢,以为你不答应离婚心里就还有我。你放心,我现在就走。”
行至门口,宋漫还是忍不住转身,还是那抹清冷的背影,呵,他巴不得她走怎么还会再看她一眼?
“我爸应该从未跟你说过对不起吧,那我现在替他跟你为以前的事道歉。对不起。从今天起,咱们再无瓜葛。我还是那句话,这次你说了不算,这个婚我是一定会离的!”
说完,宋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由着身体还是很虚弱,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
刚走出别墅没几步,程进就迎面走来,身后是金色的阳光。
“你怎么会在这?”宋漫惊诧。
“我来接你。”程进莞尔,他永远都给人以春日般的温暖,不骄不躁,仿佛有他在身边所有烦恼都会被净化掉。
这些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晓得要是理所应当的,宋漫没有多想什么,欣然地朝他露出一抹微笑。
幸好此刻,还有人能给她倚靠。
两人并肩离开的画面,不偏不倚地落入别墅二楼那扇窗户后的眸光中。
……
深夜十二点,滨江酒吧。
严恺一改平日的不正经,正襟危坐,眉心微微皱起。“大川,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墨眸波澜不惊,穆厉川幽幽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淡笑道,“这个世界本就有因必有果的,任何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可是……”严恺凝着复杂的眸色,深知他已经做好一切打算,更加不知如何开口。
相比于严恺的焦虑,秦正倒显得更加坦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严恺偏头看了他一眼,又深深地看向穆厉川,沉沉地叹了一声后便爽利地举起酒杯,“来,不醉不归!”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严恺作势又要满上,被穆厉川拦住,抬手瞥了一眼腕表,看向秦正。“今晚可不能醉,还有一场大戏要看。”
“大戏?”严恺好奇地打量二人,不知他们的灰色世界又在盘算些什么。
秦正哼笑,“你这次可是把李炎耍得团团转,估计他到底都不会知道他的老板竟会另有其人。”
“这些年可多亏你陪我演这场戏。”
李炎的幕后老板是穆厉川而非秦正,这件事严恺是知道的,但他们所言倒让他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你打算和他摊牌了?”
“这是我最后的一张牌,不这么做,恐怕咱们今后再没机会喝酒了。”
严恺垂下眼帘,心中百转千回,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走了。”小坐片刻,穆厉川就拍拍严恺的肩膀,毫不犹豫地离开。
秦正也跟上去,朝严恺挥了挥手,“这一摊你买单。”
严恺举杯作别,这一摊他买单又怎样,只要这两个兄弟平安就好。
走出酒吧,穆厉川直接上了秦正的车,往江边码头驶去。
“你确定这次宋思远也会跟来?”秦正还是有些摸不准。
“他没有选择。”穆厉川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说得斩钉截铁。
宋思远是个贪利之人,如今宋氏倒了,他手中唯一的一张牌就是李婷婷,除了以女婿的身份归顺李炎,他别无他法。
车灯突然熄灭,两人安静地躲在暗处等着好戏上演。
……
凌晨一点零五分,黑漆漆的码头一隅突然开来一辆黑色面包车,停稳之后,大灯迅速闪了两下,不到一秒码头上停靠的某条船上便亮起了灯,有两个男人从船上跳下来朝面包车走去。
同面包车里的人交谈了大概一分钟,那两男人又回到迅速回到船上,此刻车里也有人下来,接着亮光能明显看清他们的脸,正是李炎和宋思远。
穆厉川拿出手机,迅速将已经编辑好的一条短信发送。
[动]
刹那,整个码头大亮,埋伏在四周的警察全部出动,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一网打尽。
待码头恢复平静,穆厉川才下车走到码头中央,同其中一位警察交谈了几句,又目送他们离开,才款步回到车上。
“如何?”秦正看向他,从始至终平静的眸子还是出现了一丝皴裂。
穆厉川笃定一笑,“意料之中。”
“接下来还要去喝一杯吗?”秦正提议。
穆厉川摇头,眸中的墨色比夜色还沉,“我还有事。”
秦正意味深长地点着头,他向来不管兄弟的感情事,但这次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们毕竟是夫妻,你真的打算不和她说吗?”
“她不需要知道。”
秦正觉得真是拿他没办法了,故意激他,“你就不怕她嫁给别人?”
“我还没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她就休想嫁给别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和严恺替我看着,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应该知道后果的。”
“要论重色轻友,估计无人能比得过你。”
车内一阵朗笑,穆厉川就把秦正赶下了车,扬长而去。
直到车屁股在眼中变成一个点,秦正才恍然惊醒,这开走的不是他的爱车吗?
环顾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是出租车了,只好打严恺求助。
等再见面,他一定要把这几笔重色轻友的账好好和他算算!
……
公寓的房间里,弥散着淡雅的熏香,由着没开灯,所以一片黑暗。
穆厉川坐在床边,只能借着清冷的月光才能隐约将她的面容收揽眼底。
看起来她睡得并不安稳,秀眉微蹙,真想用手轻轻抚平,而他的确也这么做了。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覆在微皱的眉宇间,那一丝温热,好生熟悉。
突然,宋漫抬手就抱住了他的手掌,贪恋地蹭了蹭,低声呢喃着什么。
穆厉川僵硬着身体,呼吸也跟着放轻放缓,生怕有一点细小的声音就把她吵醒了。
她的呓语模糊不清。陡然一个清晰的字音传来:“川……”
心脏猛地揪紧,隐隐作痛。
静静凝视良久,穆厉川才收回目光,落落失笑。
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他束手无策的事情。
小心翼翼地把手掌抽离,穆厉川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要是再多待一会儿,他怕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她今天的情况已经好多了,你可以放心。”待穆厉川走到客厅,程进才放低声音开口。
“麻烦你了。”穆厉川心不在焉地道,目光还笔直地落在那道紧闭的房门上,想起程进报告给他的关于宋漫的近况,就心疼的无以复加。
程进告诉他,宋漫跟他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东西也吃得很少,三天下来整个人像得了重病一样一下瘦了好多。
不过好在这些天在程进的开导下,她逐渐好起来了,话也能说上几句了,晚上也能基本睡着了。
“我送你去机场吧。”程进出声,打断了他飘飞的思绪。
穆厉川摇头,“我有车。”
离开程进的公寓,穆厉川就如离弦之箭似的开车驶了出去。
一早便警告了秦正和严恺不许过来送机,所以此刻穆厉川是独自一人拿着登机牌准备过安检。
“穆厉川。”
回眸,沈御衍正疾步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