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胡真望着那道影子,它从屋顶往下一跃,她想闪都来不及,砰地一声就被它扑倒在地。

胡真呻吟。「大白……跟你讲好几次了,你长大了,不能再这样扑过来了,你早晚会压死我的。」

大白,一头巨大壮硕的灰白熊獒乐不可支地舔着她。

它没有叫,只从喉咙里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来表达与主人重逢的喜悦。胡真奋力从大白掌下逃出。这条狗真的已经长得太巨大,也难怪总被误认为是老虎,跟匹驴子一样大的壮硕身体有着猛兽的力量,却也有着神出鬼没的本事。老实说,就算跟真的老虎拚搏,大白也不见得逊色。

她抱着爱犬在地上乱滚,大白雀跃地跳来跳去,眼睛闪亮亮地吐着舌头。胡真跟它玩了一会儿才伸出手。「乖,让我看看。」

大白咧开嘴,乖乖地坐着。

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竹筒,里面藏着密件。

信鸽什么的真是太落伍,速度固然快了点,但随便一把弓就能结束它的性命;武功高些的甚至连弓都不用,飞身一捞就中,几年心血就成了乳鸽一盅。

熊獒就不同了。有灵性、善追踪、善隐匿,就算被发现也没几个人敢对付,多数人见着这么大头猛兽都是反身就逃的,从来也没见过敢正面跟大白对着干的人。大白速度虽然没有信鸽快,但他们每州都有信站,大白远从永京追她至此,传递消息外还可兼作斥侯、保镳,比信鸽有用得太多。

看完信,胡真沉默了半晌,静静地摸着大白的颈子。大白开心地在地上滚着,翻出白白的肚皮。

半晌,她终于叹口气,进屋去提笔写了信。「带回去。明晚我需要你,送完信就得回来,晓得吗?」

大白起身,兴奋地摇着尾巴。

「回去吧。」

大白依依不舍地蹭着她的手,她又蹲下来好好地抱了抱它,感受到它厚厚皮毛下的温暖,然后用力拍了拍它的头。「去吧。」

大白跃上竹庐,无声无息地纵身一跃,跳上那不可能有人翻跃的山崖,只两三个纵跃就消失了。

仰望着爱犬消失的方向,胡真默默看着那条人不可能走的路。

幽州刺史看着眼前满脸凛霜的男人,不安地咽了口唾液,喉结上上下下滚动。

「聂大人……」

「秦大人想抗旨?」

「不、不不!下官岂敢!」他连忙摇手,「只是下官没料到聂大人会来,事出突然,要即刻点齐兵马恐怕……恐怕……」

「恐怕来不及吗?」

「欸,一时半刻恐怕是来不及——」

寒忙一闪,聂冬的长剑瞬间削去了他一只耳朵!

幽州刺史愣了半晌,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小块肉,等他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之后,不由得撝住血淋淋的脑袋哭嚎:「我的耳朵!你……你……」

聂冬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彷佛猛兽打量着猎物。「黄昏时刻若兵马尚未点齐,我就拿你的脑袋当令牌。」

「是……是……」

「滚。」

「来人!快来人!叫大夫——」幽州刺史掩耳哭嚎着奔了出去。

聂冬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幽闇地望向了远处的霍山。

过去几年来的影像闪过他脑海。

想到初次在御街上看到胡真,那清瘤单薄的身影定定地立在宫门外,手里捧着一卷书,眉目如画。

想到胡真骑在马上,微侧着脸对他说话;俊秀儒雅的脸孔容色恬淡,总是淡淡地笑着,偶尔说得兴起,眼里难得地灿出光。

他们是朋友。

他这一生,唯一的朋友。

可惜……连这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了。

「一拜天地!」仪傧喜孜孜地喊,「二拜高堂……」

霍家庄正厅上喜气洋洋,一对比人还高的喜烛亮晃晃地燃着,霍家老爷子霍清风端坐在主婚人的大位上,面露喜色地看着眼前一对新人对他盈盈下拜。

「呵呵呵呵,好!好!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祝贺的宾客们纷纷鼓掌叫好,偌大厅堂挤得满满都是人,十分热闹。

「夫妻交拜!」

山崖上胡真默默望着红光满天的霍家主厅。

有那百年不灭的龙焰炉照耀着,那里永远都亮得像白日似,那对喜烛只不过是白日萤光,不值一哂,可偏偏那对喜烛就是晃痛了她的眼。

「送人洞房!」

仪傧放声大喊,人们欢呼的声音响彻云霄!几乎就在同时,霍家主厅外放起了烟火,冲天而起的烟花在天际怒放,五颜六色,耀眼夺目。

龙天运还真的就娶了宫千水。

那天他说「等我」,等什么?等这一刻吗?

她的心微微抽痛,凝视着那对新人,距离远看不太清楚;但她很想知道,被人群包围着的他,脸上是否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她突然很想过去看看,总没有人在大喜之日还戴着面具吧?此刻穿上新郎服饰的他该是什么模样?他的脸,与她梦中所见的人是否相同?

「师妹。」

「傅师兄。」胡真头也不回地招呼。

穿着玄色短打的男子踏着夜色而来,他披散着一头长发,仅在额上简单束条带子,轮廓深邃,半敞着胸,赤足,那模样不伦不类,脸上表情落拓不羁,眼神还带着几分倨傲。

只见他足下如风,拎着一样白色物体,迅捷无比地来到她身旁。

「他们上来了。」

「多少人?」

「五千。」

「五千?!」

胡真愣住!霍山镇哪来的五千人?整个幽州兵马加起来也不到五千。在这一带拥兵最重的是玉门关,但那还得两三天的路程才能到。

「幽州的三千兵马,再加上幕州、玉门关跟夜枭的人手,估计约五千。」

「聂冬?」

「不确定。但幽州军的主帅应该是郑平。」

胡真暗自忧愁。虽然跟聂冬交情不深,但总是旧日故人,她不想在战场上与他刀刃相见。出京后聂冬一路紧追不舍,她真担心是聂冬带队。

「聂冬也的确不远了,这一路上都是夜枭拔的桩,来了上百人,霍家庄低估了他们,我看那些武林高手恐怕还来不及出手就被他们拔光了,白搭。」男子哼声,一脸的目中无人。

龙天运不是笨蛋吧?大老远跑来霍家庄成亲,却在洞房花烛夜被灭个干干净净。

她不知道姓龙的到底有啥打算,但如果她没猜错,龙天运是打算在今夜起兵,借势从霍山往北打穿玉门关,往南打下幽州。

只要能打下玉门关,联合了北狼的铁骑,两边势头一旦结合起来,那就势不可挡,没甚么能拦住他了。

「师妹?」

「永京那边布置妥当了吗?」

「这……两天前说内应被捕入狱,生死未明。」

胡真的心抽了一下,想了想,深吸一口气。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爹已经潜伏在宫内那么久了,必然有他的打算,她最用不着担心的就是爹了——应该吧?

不远处的山在黑暗中微微晃动,零星的光忽明忽灭,她彷佛听到了杀戮的声音,鼻尖几乎可以闻到带着铁锈味的血。

「这东西该怎么办?」

傅以铮踢了踢脚边的白色物体,那东西半抬起脸,乱发底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胡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放了他。」

傅以铮不再说话,快速解开他身上的穴道。

「就当是给他的贺礼吧。」胡真仰望天际灿烂的烟花,喃喃自语似地说着:「他想一炮打响北狼军名号?我就送他名号。」然后她回头,灿笑着说:「快走吧山鬼,趁还来得及。」

最后一波烟花疯狂地在天际炸开,那剧烈的震动连霍山也为之深深颤抖,暗夜里山脚下的五千名大军黑压压地扑了上来!

长剑无声地穿刺,那黑衣人惊骇地瞪圆了眼睛;原本是来摸桩的,却没想到反而被一剑对穿,登时殒命。

龙天运的剑并不快,静悄悄得彷佛月光流泻,无所不在、无孔不入——无处可躲。

只见他反手一抖,那剑身微震,血珠飞溅,银色的剑再度恢复灿亮,不沾血,不染尘。

剑名「无垢」,是第七代霍家庄庄主的金盆洗手之作,赠予了当时还在襁褓中的皇子兰欢作为见面礼。

第一次拿剑杀人是在十六岁前夕,明明无垢染不了血,但他却觉得那些四处飞溅的血无处不在,他彷佛听到了无垢酣畅淋漓'痛快饮血的嗡鸣声,而他还曾一度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染上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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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侠龙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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